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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四百五十二章 她至死都是愛他的

  沉默在兩人中間蔓延開。

  像是霍雲驍再多說一個字,南柯的人生都會被顛覆。

  他原本依靠著那些仇恨堅持了這麼多年,可是如果母親的厭惡是假,對霍家的恨意也是假,他這些年到底在堅持什麼?

  久到像是過了一個世紀。

  南柯閉了閉眼,說:「沒有一件事是能夠邏輯自洽的,這像是……」

  「像是有人強行塞進了一段不屬於你的記憶,卻被你嫁接到了其中某一天。

  歐瑾說,這在催眠上很常見,被強行賦予的記憶像是無根的浮萍,需要找到落腳的地方,所以被催眠者會潛意識的將記憶成邏輯閉環,所以這些年你只要不去深究,從來不會覺得有什麼問題。」

  南柯嗤笑一聲。

  「就是說,只要我不刻意去想,就不會意識到母親崴腳和用腳踢我發生在同一天?」

  霍雲驍點頭:「是,在表層意識中確實不在同一天,你只是在潛意識中將這段記憶嫁接到了那一天,如果沒有今天的催眠,也沒人會發現是同一天的事情。」

  南柯捧著杯子送到嘴邊,安靜的喝了一口咖啡。

  仔細看過去,便能看到南柯喝咖啡的手有些顫抖,不知道是因為冷還是因為其他。

  「我突然想到,她發燒是真,崴腳也是真,從我記事起,她的每件事我都記得清清楚楚,不允許自己忘掉分毫,如果這些都是真的,那麼那些虐待和辱罵就是假的,對嗎?」

  霍雲驍的拳頭握的緊了一些。

  「南柯……」

  「是假的,對嗎?那些虐待和辱罵,過去的那些事情,都是記憶覆蓋的結果,是嗎?」

  「嗯。」

  南柯的手抖了一下,咖啡從杯子里翻出來,澆在了他的衣服上,暈開了大片的咖啡漬。

  霍雲驍的心口一緊,沒有出聲。

  此刻的南柯就像是飄零的雪花,片刻就會融化一般脆弱。

  霍雲驍看著他,他的側臉還是那樣的陰柔美感,唇色是病態的蒼白。

  南柯頓了頓,聲音微顫。

  「她沒打我。」

  是肯定句,不是問句。

  那些呼嘯而來的記憶吹開了表面的浮萍,露出原本的模樣。

  那個英姿颯爽的、又溫柔而充滿母性的,那個堅定的保護和愛他的女人,一直都在那裡。

  沒有虐待,沒有拳打腳踢,更談不上厭惡和憎恨。

  她至死都是愛他的。

  可她已經死了這麼多年了,在她死後這麼多年,他才意識到,有人曾用生命去愛他。

  南柯覺得胸腔里的那塊堅硬了三十年的寒冰嘩啦啦的碎裂,連同心臟都一起碎裂。

  冰碴刺入心臟,冰冷而鮮血淋漓。

  那個孤寂的、無處躲藏的小男孩坐在鮮血和寒冰之中嚎啕大哭,眼淚滂沱而下。

  這世界如此兵荒馬亂,他覺得恐懼又委屈。

  怎麼會這樣呢?

  他……怎麼會走到今天這一步呢?

  他的……媽媽呢?

  南柯有些手足無措,他打翻了咖啡杯,跌跌撞撞的起身。

  可他有些站不穩,腳下一個踉蹌,臉朝下就往前栽倒。

  霍雲驍眼疾手快的拉住他,將人拉了回來,卻也被南柯的力量帶的跪倒。

  南柯倒在霍雲驍的懷裡,一滴熱淚從眼眶砸下來,聲音縹緲而脆弱。

  「好痛……」

  霍雲驍的呼吸都凝結。

  「哪裡痛?」

  南柯的手緊緊地攥著霍雲驍的手,骨節泛白。

  他只是重複著這句話:「好痛啊……」

  霍雲驍的眼神落在南柯的胸口,原本包紮的完好的傷口此刻已經溢出鮮血,染紅了衣服。

  「南柯!」

  南柯的手沉沉的墜下去,狠狠的砸在了甲板上,如同砸在霍雲驍的心口。

  「南柯!」

  眼淚從南柯的眼角墜落,少年模樣的男人臉色慘白,脆弱而渺小。

  幾人將南柯送進歐瑾的手術室,歐瑾進去處理傷口,霍雲驍在外面守著。

  連紀衡言幾人都被驚動了。

  朝顏走過來,說:「霍先生,南柯只是傷口崩裂,沒事的。」

  霍雲驍搖搖頭:「不止,恐怕要大病一場,這件事對他的打擊不小。」

  褚酒酒倚在一邊,嘆了口氣。

  「任誰知道這些年自己不僅是個棋子,就連作為棋子擁有的記憶都是假的,都會崩潰的,更何況南柯的逆鱗就是他母親,雖然他嘴上不說,但是終究是在意母親虐待他的,可現在連這件事都是假的,這怎麼受得了?」

  褚酒酒和南柯的關係也很好,看到曾經意氣風發的男人變成這個樣子,心裡也很不是滋味。

  紀衡言看著霍雲驍手上的血,說:「南柯在這裡養傷沒問題,但是組織拒不和談,我們不得不動用武力,等他醒了,我們需要組織內部的消息,希望他能配合。」

  霍雲驍問:「暮暮和歐隨還是沒有消息嗎?」

  紀衡言搖搖頭:「沒有,自從信號消失就再也沒有出現過,但是組織那邊也沒有出現任何屏蔽信號,否則我們的黑客可以檢測到。

  我猜測是被轉移到了天然屏障內,很可能在地下,但是地下都是機密位置,我們的暗線也不能靠近,還是需要南柯提供一些信息才好進攻。」

  霍雲驍點頭:「我知道,等他醒來再說。」

  歐瑾從手術室走出來扯下口罩和手套,說:「傷口崩裂,原本就是重傷,又經歷這種事,還坐在海邊吹風,現在高燒,我已經給打了退燒針,估計要明天才能醒了。」

  霍雲驍讓人把南柯送回了房間。

  這一晚,是南柯度過的最漫長的一個晚上。

  分明是高燒昏睡,可夢中的場景卻如同老舊電影一樣播放,無法停止。

  一個又一個畫面閃過,全是南絳溫柔的眉眼。

  南柯披著南絳暗紅色的大氅,下擺拖著地板,在房間里跌跌撞撞的奔跑。

  他衝進南絳的懷裡:「媽媽,我帥不帥?」

  南絳抱起他,笑容溫柔而堅定。

  「帥,我的南柯是最帥的男子漢。」

  她說,南柯是她的寶貝,唯一的寶貝。

  可後來的二十幾年,南柯只記得那些不存在的毆打和辱罵,一心想著報仇雪恨。

  他忘記了,南絳曾經在寒風呼嘯的深夜抱緊他小小的身子。

  「南柯,媽媽在這裡,永遠都不要用槍,你乾乾淨淨,平安長大就好了。」

  「媽媽……」

  南柯輕聲呢喃,眼淚無聲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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