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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四百五十一章 無處安放的仇恨

  霍雲驍的眼睫顫了顫。

  他的餘光瞥見南柯的手緊緊地攥著拳,像是極力隱忍著什麼。

  這段錄像,這些回憶,無疑是在他的傷口上撒鹽。

  沒人能接受自己的母親說出這樣的話。

  錄像中,霍雲驍的話問題在繼續。

  「南柯,你媽媽是怎麼說出這句話的?」

  「就是……打我,一邊打我一邊說我臟。」

  「什麼時候打過你?在什麼地方?因為什麼事情打你?」

  南柯的呼吸一滯。

  他似乎有些猶豫,思考了幾秒之後才說:「在家裡,沒有什麼原因,她生氣了就會打我。」

  「沒有一次有原因嗎?南柯,仔細想想,一定有一次是有原因的,去找那本有原因的書,翻開它,告訴我真相。」

  時間安靜的流逝,南柯終於輕聲說出口。

  「六歲的冬天,我拿了一把模擬槍打傷了別的小孩,媽媽打我。」

  「怎麼打你?」

  南柯遲疑了幾秒,又說:「她……她讓我去院子里罰站。」

  「南柯,回答我的問題,她是怎麼打你的?」

  「她說不許我玩這種東西,讓我認錯,她……」

  「南柯,回答我的問題!」

  霍雲驍的聲音有些嚴厲,像是將那個六歲的南柯逼到了牆角威脅。

  「回答我,她是怎麼打你的?」

  南柯遲疑了幾秒,說:「我不記得了。」

  霍雲驍厲聲說道:「南柯,你記得的,告訴我答案。」

  「霍雲驍,我真的不記得了。」

  南柯的聲音帶著委屈,像是低眉順眼的孩子。

  霍雲驍的聲音也放輕了一些。

  「南柯,聽話,仔細想想,你記得的。」

  漫長的沉默之後,南柯輕聲說:「她……沒打我。」

  「什麼?」

  「沒打我,她只是讓我去院子里罰站,她說我永遠都不許玩槍,玩具槍也不行。」

  歐瑾將錄像暫停。

  他看向南柯,說:「這裡的第一處發覺你的記憶可能被修改過的地方。

  如果說人的大腦是一張畫布,那麼記憶就是上面的圖樣,而修改記憶就如同用精妙的筆法覆蓋原本的畫作。

  可無論後來的記憶覆蓋的如何天衣無縫,在精密儀器的鑒定下,都能找到原本的圖層。」

  南柯的眉頭緊皺著,溝壑明顯,愁容滿面。

  歐瑾問:「我再問一次,關於你六歲時候的記憶,你母親到底有沒有打你?」

  南柯脫口而出:「打了。」

  可他頓了頓,又說:「不……」

  南柯的眼中閃過一絲慌亂。

  生平第一次,他對自己的記憶出現了懷疑。

  他腦子裡的畫面都是存在的,南絳對他的拳打腳踢也是存在的。

  在他的童年記憶中,南絳對他的溫柔屈指可數,更多的都是厭惡和憎恨,可為什麼那個被催眠的自己卻否認了這件事?

  南柯的心跳如擂鼓。

  他本能的抬眼去尋找霍雲驍的眼神,像是尋找能讓他覺得安全的人。

  霍雲驍的聲音溫潤而堅定。

  「南柯,歐瑾只是問問題,你記得的是什麼樣就回答什麼樣,你記得的。」

  南柯有些慌亂。

  「我……六歲的事情,我怎麼會記得?誰會記得自己六歲的事情?」

  「可你記得你是因為模擬槍被罰,記得你被趕到了院子里,還記得更早的你母親給你做牛排,南柯,關於你母親的記憶,你幾乎片刻不忘,現在我只是問,她到底有沒有打你,這麼簡單的問題,你不能回答嗎?」

  歐瑾盯著南柯的雙眼,鏡片后的雙眸閃過銳利。

  「回答我,南柯,那一天你母親打你了嗎?她是打了你才把你趕到院子里罰站還是罰站完打你?她是對你用模擬槍打人很生氣暴躁,還是嚴肅教育?」

  南柯張了張嘴:「我……」

  空氣如同刀子一般被他吸進胸腔,整個人都覺得窒息。

  「我……」

  打他了嗎?母親是暴躁且厭惡的嗎?

  他不確定了。

  那些記憶開始動搖,那些過往開始模糊。

  真相到底是什麼樣子的?

  南柯擰著眉,眼睛快速而慌亂的眨動,拳頭卻越攥越緊。

  周圍人的目光像是利刃,撕開過去的偽裝,扒開那些鮮血淋漓的過往,逼著他去直視。

  南柯猛地轉過身,奪門而去。

  「南柯!」

  歐瑾追了兩步,被霍雲驍拉住。

  「算了。」

  歐瑾有點著急:「這怎麼能算了?雲驍,我敢跟你打包票,他的記憶一定被修改過,幼年的意志力是最脆弱的,記憶覆蓋甚至用不到動手術就可以做到,我完全可以推翻覆蓋層修復他原本的記憶。」

  霍雲驍拉住歐瑾,說:「他才剛醒過來,你跟他說他過去的記憶都是假的,任誰也受不了,我先去看看他再說。」

  霍雲驍在甲板的邊緣找到了南柯。

  母艦大的嚇人,上面還停著飛機,人走在其中渺小的如同螞蟻。

  夜色無邊,海浪起伏。

  那個名叫「南柯」的小螞蟻坐在甲板的邊緣,海風吹過他額前的碎發,露出那雙漂亮陰柔的鳳眼。

  霍雲驍坐在他身邊,遞了一杯熱咖啡給他。

  南柯愣了幾秒,問:「這裡面沒有下什麼助眠劑吧?」

  霍雲驍無奈的笑笑:「沒有,鐵打的身子也扛不住這麼強悍的催眠手段,至少得讓你休息一下。」

  南柯接過咖啡,溫度從手心蔓延到全身,暖的他想抖一下。

  「真冷啊。」

  現在已經是深冬了,晚上冷的人腿都發麻。

  K洲夜空的星辰明亮,月色皎潔,遠處的燈塔亮著薑黃色的光。

  「我的記憶確實被修改過,是嗎?」

  霍雲驍點頭:「嗯,目前來看是這樣的,後面的錄像你沒有看完,你對所有關於你母親 的事情都記得很清楚,比如給你煮飯,帶你去海邊,就連撿了幾個貝殼這樣的事情都清晰無比,但是一旦涉及到你母親對你虐待的事情,記憶就出現了偏差。」

  南柯苦笑著說:「不能是童年陰影所以選擇性遺忘了嗎?」

  霍雲驍說:「你不是遺忘,你堅稱你母親毆打你,但是問起任何細節你的回答都經不起推敲。

  比如你說她用皮帶抽的你皮開肉綻,但是又說那天她發燒卧床不起,比如你說她用鞋尖踢你的頭,可你又說她那天從樓上摔下來扭了腳……」

  南柯捧著咖啡,表情孤寂無邊。

  「都是矛盾的嗎?真的……沒有一件事是合理的嗎?或者說,霍雲驍,你知道這些如果是假的,對我來說意味著什麼嗎?」

  是謊言、是悲劇、是無處安放的仇恨和蹉跎而過的人生,是一生為棋子的慘淡與悲涼。

  是一個天大的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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