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街上的爆炸聲、高處的槍聲、人群的尖叫聲,火勢蔓延的聲音……
南柯都聽不見。
他的世界彷彿陷入了死寂之中。
他的眼神落在路中間那個被炸死的人身上,心臟像是從中心炸開那樣疼痛。
他的嘴唇抖動著,卻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南柯想,從來沒有過這種情況的。
他出過無數次任務,上過無數次戰場,也見過很多人死去。
他從來都是眼皮都懶得抬一下。
死亡是常事,與他何干?
不。
他有過這樣的感受的。
在秦暮死掉的時候。
南柯覺得自己的心臟拉扯著周圍的神經血管,四肢百骸都痙攣著疼痛。
那痛苦讓他無法入睡,無法平靜,恨不得將這個世界都毀掉。
現在,同樣的感覺又來了。
因為……霍雲驍死了。
這句話像是電影字幕一般在南柯的眼前飄過,好像電影的結局放在這裡,一行字大喇喇的寫著——霍雲驍死了。
南柯跌坐在地上,胳膊上的血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淌出來了,染紅了他整條胳膊的衣服。
黏糊糊的扒在身上,難受又噁心。
可他都沒怎麼在意。
他只是在想,霍雲驍死了。
還報仇嗎?
霍雲驍死了,霍家就完了。
他可以輕而易舉的殺進霍家老宅,靠近霍天霖,殺了他全家。
還去嗎?
南柯想不通,
他又想到霍雲驍半蹲在他身邊給他包紮的模樣,霍雲驍還給他煮過面。
一碗泡麵,好吃的不得了。
他這輩子得到的東西太少了,細細數來,竟有那麼多東西是霍雲驍給的。
霍雲驍還說他,動畫片看太多了。
南柯還沒來得及反駁。
他沒看過什麼動畫片。
他將膝蓋蜷起來,把頭埋在其中,雙臂抱著自己的腿,像是要把自己縮成一個球。
耳機里傳來隊員的彙報聲。
「少主,對方撤退了,亞特蘭城的警察正在往這個方向來,我們要撤退嗎?」
南柯咬著牙,手握成拳抵著心臟的位置。
他說不出話,好像此刻所有的戰鬥本能都消失了。
那個脆弱渺小的男孩冒出頭來,驚恐的打量著這個世界。
他低著頭,不肯回應。
怎麼撤退呢?
把那個男人一個人丟在這個大街上嗎?
南柯久久沒有說話,其他人也不敢催促。
所有人都知道,任務失敗了。
不僅是失敗,且損失慘重。
漫長的幾乎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後,頭頂傳來一個低沉冷冽、卻又無比熟悉的聲音。
「南柯,你是在哭嗎?」
南柯的身子一僵,猛地抬頭,看見了那張精美絕倫的臉。
沒有面具偽裝,沒有任何遮掩。
霍雲驍站在南柯的面前,如神明降世。
他的額角大概是被碎石崩到了,血跡氤氳著落下來,臉上也有些灰塵,卻難掩這張風華絕代的臉。
是霍雲驍。
南柯怔愣許久,都沒能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你……你……」
霍雲驍盯著南柯泛紅的眼尾,心情極好。
他勾著唇,聲音篤定:「你哭了。」
南柯的心裡一陣慌亂,可眼神卻捨不得挪開。
他就這樣直勾勾的盯著霍雲驍,半天也沒什麼反應。
沒承認,也沒否認。
霍雲驍蹲下身子,和南柯的視線持平。
他微微嘆口氣,好像覺得自己有點太矯情了,可終究是沒忍住。
像是哄幼年的霍雲宸一樣。
霍雲驍伸出手,粗糲的指腹觸到了南柯的眼尾,抹掉了一部分。
「別讓部下看見了,否則你很沒有威嚴。」
南柯的心臟泛著細密的酸楚,幾次張口,終於說:「你……沒死啊……」
霍雲驍點頭:「沒死,否則你是不是要哭死?」
南柯找回了思緒,說:「我……沒哭,我這是……我這是被沙子崩到了。」
說著南柯便去扒拉自己的眼睛,不適的擠擠眼。
「這爆炸掀起的塵土也太大了,眼睛里進沙子了,難受死了。」
霍雲驍無奈的笑笑,說:「是沙子的問題嗎?」
南柯白了他一眼,罵道:「你沒死為什麼不回答!」
霍雲驍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說:「耳機掉了,應該已經炸飛了。」
南柯瞥了一眼,霍雲驍的耳機確實不見了。
他哼哼著,很沒底氣的反駁。
「耳機都能跑丟!」
霍雲驍挑眉看著他:「因為我沒有在頻道里回應你,你覺得我死了?所以就哭了?」
沒等南柯回答,霍雲驍便勾唇笑起來。
「南柯,你要殺我,還下得去手嗎?」
南柯咬著牙說:「下得去手!不如我現在就去告發你!到時候用不著我動手!」
南柯又看著他,問:「你的面具呢!你他嗎的也不怕被人看見!」
霍雲驍說:「爆炸太近了,面具被高溫燙壞了一點,乾脆就丟掉了。」
「那你等會回去怎麼辦?」南柯下意識的想到這個問題。
霍雲驍沒急著回答,只說:「先起來,你該撤退了,任務失敗,你得回去交差,傷口也要儘快處理。」
南柯這才反應過來這次任務的重點。
他轉頭看著街上的一片狼藉,大概那個被炸死的男人是其中的一個交易者,但是那男人手中的保險箱卻是真真切切的被炸毀了。
兩個箱子,全都被毀掉了。
南柯再次空手而歸。
他竟然也沒有發脾氣,只垂頭說道:「算了,失敗了就失敗了,只能再想別的辦法了。」
他現在想想剛才霍雲驍距離爆炸的中心點那麼近,險些就喪命了,竟莫名的發不起什麼脾氣來。
霍雲驍從兜里摩挲了兩下,將手伸到了南柯的面前。
男人的手掌攤開,手心是三支透明針管,其中裝著湛藍色的藥劑。
南柯的眼神一亮:「這是……」
霍雲驍說:「箱子里的葯,我拿出來了,沒帶箱子而已。」
南柯驚喜的接過來:「你拿到了!那任務就沒失敗啊!我……」
「不,任務失敗了,」霍雲驍盯著南柯的雙眼,眸色認真:「南柯,無論任何人問起,這次任務的結果都是失敗,包括將軍在內,記住了嗎?」
南柯下意識的問:「為什麼?我們明明拿到藥劑了。」
霍雲驍沉聲說:「因為……這就是驗證真相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