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三章 寫給爸爸(1)
親愛的爸爸;
轉眼您離開我們已經快四個月了,在這一百多天的時間裏,我們的日子過得是亦真亦幻,恍若隔世。您的離去對於我們來說,比我媽更像是一場夢境。
從我媽走後,我曾經覺得生命無常,因為我媽那樣一個無限熱愛生活的人說病就病了,說沒就沒了,也就是因為這想象過的無常,我和您開始了一場現在讓我後悔終生的爭吵……
可我怎麽也沒想到過生命會是這樣的無常!
同樣熱愛生活,對生活質量,同樣要求很高的您也突然患了大病......
您的急急匆匆的離開讓我們無所適從,不知所措……
爸爸,從我媽走後,您很快的找人,我們父女之間,因為彼此的不理解,因為彼此的倔強,心開始有了距離,雖然後來我們和解了,但是因為對有的想象中的東西的彼此不讓步,口舌上的不讓步,我們的心還是有距離的,有些敏感問題我們都小心的不去碰觸,以免引起彼此的不快。
可是這最橫亙在我們之間的問題,它畢竟隻是海市蜃樓,於是我們忽略淡化了我們之間的所謂矛盾。
有時甚至我們會和您開著無傷大雅的玩笑,來戲謔揶揄您的,和您的年齡不相符的年少輕狂,您的黃昏戀使我們對您的感情不再象過去那樣依賴……
我們已經習慣了您每天早晨八點多鍾就離開家上市場買菜,然後去她家和她共進午餐的現實,也習慣了您每天中午回家來衝我們訕笑笑,然後轉身就跳過牆頭去我二媽家打麻將……甚至於在說過您許多次之後,對於您晚餐時總是匆匆幾口後,轉身離開飯桌,端著碗去東屋電腦前看新聞也習以為常了......
隻要我在家裏,您是很少往家買菜的,可是今年夏天以來,也不知是怎麽了,您天天回家來時買一塊西瓜,說是給貝貝吃,可是我們每個人也都吃了,也許是冥冥之中您要留給我們最溫馨的回憶,可是我終究沒有想到的是,這卻成為了我們追憶的點滴……
我和貝貝是七月十三日離開家去的大連,直到八月三日我和強強回家來,您每天晚上都會給你老姑娘打電話,而小錦每天晚上都會給您反打過去,說一說兩麵的情況,我們已經習慣了這種方式,並沒覺得有哪裏不妥。
七月下旬,我的小說首次在網絡上發表,喜悅之餘,小錦幾次想給您打個電話告訴您一聲,讓您也跟著歡喜歡喜,可是我愣是沒讓她告訴您。不為別的,是因為我的小說裏有您的影子,而後來您的形象並不高大,我怕您對號入座,而生氣而暴跳如雷從而對您的身體不好。
在那一時刻,我也有點不知南北西東天高地厚,好象我將會發達了似的。
我對小錦說;“不要告訴爸,等我真正成名了,有錢了,我給爸很多的錢,接過錢那時,也許爸就會原諒我,原諒了我對他的不敬。”
我還不知天高地厚大言不慚地說;“如果我真有錢了,我馬上給咱爸買一座樓,讓他們上去住唄!等著動遷不知要哪年哪月呢!能把人給急死.咱爸要是看見他女兒有名了,連生氣都忘了,隻怕是高興還來不及呢!”
可是……您終究沒有等到那樣的時刻,那個我時常憧憬過的場景……
“如果她堅持的話,那我們就分開吧!我最近身體不太舒服,我明天就去住院去。”
那天您給小錦打電話後說。
本來以為您住院這一切是和她置氣的結果,我們並沒有太以為然。
三號下午回來後,您在二媽家打麻將,我和強強去看您,也沒覺出您有哪裏不對,覺得您的精神狀態也挺好的。
每天下午您照常去我二媽家打麻將,我們也沒有太多的理會。
您還三番五次地催我要早去我婆婆家,我說;“爸,你真的不需要我在家嗎?”
您說;“不用,有你姨陪我就行了,那麽多人幹嘛?”
雖然那天您回家來說,您有些心髒的什麽指標高,可對於我們這樣的醫盲來說,根本就不知道這些高指標意味著什麽,因為您照樣風風火火的來來去去,也使我們忽視了您的病情。
後來我們才知道您這些指標的異常有多麽的可怕,它們和腫瘤有著密切的關係.
六號那天打完麻將從二媽家回來,您說您的頭有點疼,明天起就不打麻將了。
我說本來就是嘛,頭疼難受還老是打麻將幹嘛呀?
沒想到一向說到沒做到的您,還真就沒再打麻將,原來您真是已經難受的打不了麻將了……
七號我們去了婆婆家,您一天給我打一個電話,說是並沒有太見強,我說那咱就轉院吧。
我們去了婆家兩天就回來了,您被大哥給轉到了二院。
最讓人擔心的是您的血小板又特低,僅有63,是正常人最低值的一半。
肺片,肝膽脾胰,心髒彩超啥都做了,也基本上沒說出個什麽問題來。
於是我們去丹東了,準備去做骨穿。
一切安排妥當,當天我就回家來了,因為有她在您身邊,最主要的是,我們根本就沒有想到過,您的病竟然會是那樣的嚴重……
表妹說有一個指標在0.00-3.30之間是正常的,您的是38.14.
還有一個0.00-16.30,而您的是大於370.
表妹是在您去丹東的第五天給我來了個電話。她說你的病很嚴重,比想象中的要嚴重多了。她說您是小細胞肺癌,是肺癌裏最重的一種,並且位置還特別不好,沒有手術的可能了,放化療的效果還好一些,可是卻不知道能不能上得了。她說這病最好的能活一年,我老舅肯定不能,最快的可能隻有一個月,她甚至讓我給您準備後事……
我不能接受,我就是不能接受這樣的診斷。
您怎麽可能是這病呢?您一點的跡象也沒有,怎麽會說病就是這麽大的病呢?
那天和強強去丹東看您,正好趕上表妹給你做骨穿取骨髓,看到您痛苦的樣子,我的心難受得無法形容……
看到您躺在病床上難受的樣子,我的心裏隱隱地也有了一種不好的感覺……我和強強去車站的路上,我情難自已淚流不止……
爸,為什麽在我媽走後,我要和您那樣地對峙,為什麽?
明明是深深愛著的骨肉親人,卻為什麽要說那樣一些絕情的話呢?為什麽我就不能理解您一點呢?理解您在我媽走了後的孤獨寂寞,苦悶無聊呢?為什麽???
最親近最愛您的人卻傷您最深!
我後悔不已,我覺得我是世上最不孝的女兒,我把您給氣病了,我自責我愧疚,這種心靈的拷問和錐心的痛楚誰人也理解不了……
爸,如果一切重新來過,我真的會理解您找人的,也不會有時對你冷嘲熱諷的,可是……一切就那樣戛然而止,再也來不及了......
爸爸,您不明白呀,我多想跪在您的麵前祈求您的原諒,多想……
可是生活卻不是電視劇,我想懺悔我卻不能……
因為不甘心,我去了沈陽,可是絕大部分的專家都說您的病情很嚴重,隻有一個專家說會不會是結核呢?這給了我微薄的希望……
可是您卻固執地堅持不去沈陽,甚至您決定回家來了……回家的這五天時間裏,您終於接受了我們的建議,去沈陽會診一下。因為有XXX的例子在先,我們甚至達成了一致;真是那個病也不要緊,我們放化療。
可是真的是太晚了,您連放化療的機會都沒有了。
在沈陽,我真正感受到了您病情的嚴重,您躺在床上明顯看得出的消瘦,您連走一段路的力氣也沒有了……
多希望這一切不是真的,多希望這一切隻是一場夢,多希望您能和她打幾句情罵幾句俏呀,雖然這是我平時最不願看到的,可是現在我卻希望,您有這個心情有這份精力,可是您卻沒有……
白天,於磊陪我們一起出去,晚上我們三個人住在一個大房間裏,我們說著輕鬆的話題,有時還拿你開點玩笑,嗔怪著你……
您則很欣慰我和她之間的和諧,這是您最希望看到的場麵,偏偏卻來得這樣突然這樣遲……
我真的希望一切都隻是一場誤會一場夢,您沒有什麽大毛病,隻是一場小病,也許因了這次小毛病,我們父女之間,最重要的是我們和她之間的關係,有了一個質的升華……
我多麽希望隻要您好好的,我願意和她好好相處,讓一切的一切都定格在這種祥和美好的氣氛裏,然而,卻不是這樣……
在旅館的床上,您問我說;
“小風呀,你說你會對爸隱瞞我的病情嗎?”
我說不會。
我說當初我媽走時,沒告訴她,她真實的病情.
可是對您,我不想隱瞞,我覺得爸您足夠堅強,咱們就正視病情,積極配合治療好吧?
您說這樣最好。
“姑娘呀,你爸是男子漢,能看不開事嗎?你爸現在萬一真得了不好的病,那也不算什麽,爸的歲數也不小了,我能正確對待。”
您說您最見不得我留淚,轉過身去再不說話了。
那天在腫瘤醫院做氣管鏡,結果是未見Ca細胞,您有點長舒一口氣,甚至有短暫的興奮.可是我卻一點也沒有高興得起來,因為您的片子,別的醫生說得情況很嚴重,他們都和表妹說的是一樣的,位置不好取,取也取不著。
於是,我們最終還是去了軍區總醫院……
當天,在我們先行返回楊山的途中,接到了在沈陽等待的於磊發來的信息;
血液科周主任初步看片後說;您的病已轉移到了骨髓裏,放化療已沒有意義了……
我不知道我的心是怎樣的感覺……
您在車上,長途顛簸,在某個服務區停時,我讓您下車來換個姿勢,您都懶得動,回到家來,您一下子就倒在了床上……
其實您最不是一個能躺得住的人,可是您躺下了,這意味著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