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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 罰款風波

  那天,勞動局的人又來檢查工作,廠子的法人代表是我媽,每逢勞動局開些什麽會,都是我媽一人去參加,回來向我們傳達一下上麵的指示精神,那些勞動局要求的資料都在我媽的手裏。


  生產上的事情,我爸拋頭露麵,這些雜七雜八的事情,我媽不讓我爸出頭,以免在哪裏又整出問題了,把我爸給牽扯上.

  如果真的和勞動局所要求的那樣完全吻合,我們家這樣的小廠子更是沒法幹了.

  工人今天幹完,明天走了,流動性特別大,別說要求給她們上保險,就是工人的花名冊都是不斷變化的,過去,這樣的事情,也許不用我爸出麵,我爸的下屬都能給擺平了,可是如今,你沒什麽事,都能給你找出個事來,何況也不能完全按照他們的要求來辦呢?

  因為對人員的望多不多,也是由於我爸和我的粗心疏漏, 一個小姑娘的身份證年齡,就和她自己告訴我們的年齡有出入,我們也沒有堅持讓她帶身份證來看.

  記得剛搬來家不久的一天,勞動局來檢查,這個小姑娘就被查出來了,距離十八歲還有一個月,當時勞動保障局的人說我們家違背了社會勞動保障法,雇用童工,就扔下了一張五千元的罰單,轉身飄然離去.

  事情不順的時候,真的是喝口涼水都塞牙,我爸輾轉找到了一個過去的熟人,最後罰了二千元了事.

  從那以後,隻要看上去很稚嫩的樣子,上我們家來找活幹的小姑娘,我們就一定讓她帶來身份證看,再也不敢掉以輕心.

  我們家的廠子規模要求有一個專門的司爐工,還需要有培訓上崗證,我們特意找了人,花了四百元錢,給我爸辦了個司爐工的證.

  我們都成了驚弓之鳥了.

  這些年,我爸也沒有從前的氣勢了,勞動保障局的人也是換了一茬又一茬的,我爸一個也不認識,在這些人麵前,我爸謹言慎行的,甚至有一點點的卑微.

  在辦公室稍作停留,我爸徑直把這些人帶回了我們家裏,然後微微笑著以顯示著輕鬆,讓我媽拿出那些要求的資料.

  我爸讓他們在我們那屋坐著等.

  我媽拿出了一堆東西,他們一樣樣地看著,忽然間,那個坐在正位置的人問道;

  那個工人招工錄用表呢?

  我媽拿不出來.

  他說,開會強調過了,怎麽沒有呢?

  我媽表示沒什麽印象了,說


  “該有的東西應該都在裏麵了,我們都按要求辦的呀!”


  示意他再看看裏麵的東西,看有沒有落下的.

  他說沒有,隨即就對我們毫不客氣地說;

  “根據XXX法第XXX條,又根據XXX法XXX條,對你們家罰款一萬元.”


  從他們進門那一刻,我們一家人那一張張臉,就有點巴結討好的味道,希望檢查能順順利利的通過,可是這句話,弄得我們臉上的表情全部凝固.

  一萬元,誰能輕易就拿出一萬元的罰款?何況一萬元錢現在對於我們家來說,那就是天文數字.

  我媽當時一下子就哭起來了,

  “我們上哪裏去弄一萬元,這個廠子本身它就不掙錢,為什麽?還讓不讓人過了?”


  “不掙錢你們家還幹它幹嘛?”


  我心裏想,這得問我爸.為什麽要這樣偏執的堅持,堅持得這樣子沒顏麵呢?

  那人接著說;

  “我們罰款也是有法可依的,你把那個勞動法的書拿來.”


  我媽哭泣著去把開會時發的幾本書拿出來,遞給了他們,也許希望他們能發發慈悲,有點同情心吧?

  他對我們頤指氣使,指著其中的兩條條款說是他罰得怎麽樣的正確.

  我爸也呆呆地坐在一邊,沒了主意.我媽則哭得一塌糊塗.

  我的勸慰此時一點也不起作用.

  下班回家的勤進默默地聽了個大概,一下子就掀翻了那張桌子,倒把那個打著官腔,正唬著我們的人嚇了一跳;

  “你們的嘴可真是大,張口就是交錢,閉口就是罰款的,誰家能有多少錢?就缺少那麽幾張紙,信口開河就要罰一萬元錢?我們交不起,也不會交的,你們願意怎麽樣就怎麽樣.”


  那個人一下子從椅子裏跳起來說;

  “這是誰?他竟然妨礙我們執行公務……”


  我一邊往外推勤進一邊聽我爸說;

  “這是我侄子,他小嬸身體不好,他怕小嬸心髒病犯了,一時情急就動了粗,你們別和他一般見識,他歲數小,不懂事.”


  勤進還不肯退呢!可我卻嚇得夠嗆,別再說勤進怎麽怎麽的被調查了,我們經不起這樣一撥一撥的折騰了.

  最後他們留下話,讓三天之內把錢送到勞動局.

  怎麽辦呢?依照慣例,又得找人了,可是現在,我們求人都求不著.

  我給大哥打電話,大哥建議我們找一個人,那個人是勞動局的,當初他的工作還是我爸給促成的,他和我們家有點轉折親,可是這麽多年了,我爸自己都忘了,這麽一提,他才想起來.

  好在這位轉折親也沒有忘恩,經過他一番斡旋,最終隻罰款五百元了事.

  可是他問我爸說;

  “小叔,你們家誰把桌子給掀翻了呢?”


  我爸忙說;是老五.

  “老五那孩子溜精八怪的,這次的事處的可不怎麽樣啊!”


  我爸在電話裏又假裝責怪了五哥幾句.

  後來,勞動局的人來說;

  “你們家那是誰,那麽橫,我們幹工作幹了這麽多年,頭一次遇上一個這樣式的,你有話好好說嘛!有些事,你好好地和我們商量,你這樣對著和我們幹,那是兩回事,這次,不是那個XXX,你們家這錢,真的是少一分也不行的.”


  我表麵上賠著禮道著歉,心裏說;

  “那還不是一張嘴兩層皮嗎?見熊的就欺負,看見我爸不能行了,誰都想來踩上一腳,既然要像你們所說的那樣冠冕堂皇,那現在怎麽也不罰款了?真的想撕破你們這些人可惡的嘴臉!”


  事後,我爸對我媽說;

  “勤進那孩子就天生不是個會說話會來事的主,可是你看他,心裏有咱們呢!他見不得你受委屈!他看見你哭,他還來脾氣了,把桌子都給掀了,把我都給嚇了一跳,不過,也震震那些狐假虎威的,欺負咱家沒人似的.”


  我媽也點頭稱是.

  我爸也有幾年沒買新衣服了,實在是需要買一件了.

  有一天,我媽陪著我爸去商場挑衣服的時候,遇到了一個工商局的人.

  這下子,他以為我們家有錢了似的,不久,就來到我們家,挑這兒挑那兒的毛病,後來婉轉就提出了讓我爸給他買點什麽的意思.

  我爸答應後,有時過年過節的,他還是不斷地暗示,不斷地索要,雖然數目不算太大,可是,對我們家此時,確實有點捉襟見肘.

  即使對他這種小付出,有時沒按時交上款項,他也會一臉嚴肅的指責我們交錢的不利,好象從不知道我們的不易,他的小勒索.

  廠子它總是沒什麽起色.並不斷欠下新債.貸款是一年比一年多,保人是一年比一年難找.

  那一年,我爸想起二哥二嫂,讓他倆去給貸款,我們家給作保人,貸款的名義是要上一個烤房.

  我裏裏外外地辦著這一切,當那個銀行主任簽完字後,冷不防地問我;

  “你們要貸款幹什麽呀?”


  我當時剛剛勉強記住這個名目,含混其辭地說出了”烤房”兩個字.

  他肯定也不太明白,順嘴進一步問道;

  “那是幹什麽用的呢?”


  我的臉騰的一下就紅了,好象幹壞事被人給抓了個現形,我平生最幹不了的事情就是撒謊,

  “就是給車噴漆用的.”


  好歹他已經簽完了字,好歹他沒有再往下問,我拿著那張單子逃也似的離開了那間屋子.

  二哥二嫂也知道我們家是沒有辦法了,也知道我們不是能打賴的人,否則誰會給別人貸款呢?

  回到了外麵.

  把所有的單子交給了二哥二嫂,我在樓下等著二哥二嫂拿錢給我……


  當二嫂把錢給了我,和他們道了別,我趕緊騎車往家裏趕,家裏的工人正眼巴巴地等著我回去給她們開工資呢!

  有時,大連的錢一到帳,我們馬上就要去銀行把錢取回來,那錢在銀行裏都待不上幾小時,真是一百個地方等著那錢用,那錢也從來都是被取到隻剩個位數……


  也許是來的錢太少了,我們對填支票這一項業務總不是那麽熟練,見到我們家的帳戶上從來也沒有多少錢,那個銀行的櫃員有的也看客下菜碟,高興了會幫我們填填單子,不高興了,會直接把單子扔給我們;

  “重開吧,這張作廢了,怎麽填多少次也記不住呢?”


  可我們有時候,真的就沒有那個誌氣,沒腦性,會再一次記不住.

  怎麽腦袋也像是生鏽了呢?

  現在我爸隻要是接了活,工人有活幹了,他就心裏滿足了,上下午都會在小店裏打麻將,我們怎麽勸他也不聽,開資時又得到處借錢,交稅什麽的也沒錢,反正我們家再一次深深地陷入了沒錢的困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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