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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 雪上加霜

  為了節省運費,我爸聯係上空車配貨.

  在經營方麵,我爸考慮得很周到,可是,在管理方麵,我爸又考慮得欠周全.

  比方說;工人所使用的針織工具,我們家就一再重複地去買.

  所欠的工人工資,除了壓了那一個月的,已經漸漸漸漸的過渡,到月,能正常開出來了,這就是盈利了呀!

  對於未來,我們都開始了美好的想象……


  我爸又聯係上了一個大連的客戶,是一家私營企業,他家主管生產兼工藝的副廠長B是我們陽楊人,是一個三十幾歲的男人.

  因為是家鄉人,我爸先入為主地表示了親切感,他也趁機吹噓他個人的能力,廠家的實力,讓我爸對他這個廠子是無限的信任.

  我們給他家幹了兩萬多元錢的活,到了付錢日期,他家隻給了一萬,然後就音訊全無,工人等著開資,我爸隻好一次又一次地往大連跑,去了大連才得知,那個小B早已經不在這家做了,別的人對於我爸很生疏,可是就說沒有錢,讓我爸一次又一次地空手而歸.

  為了保證我們縫衣服的質量,他們家曾借給我們家八台圓盤機,我爸為了信譽,這次去要錢,想要把這些圓盤機還給他家,可是也有一點點的猶豫.

  因為快過年了,他們也一點沒有要付給我們加工費的意思,李姐和忠哥都建議我爸,不讓把機器還給他們家。


  為了誠信,在我爸年前再一次去他家催要欠款的時候,我極力主張把八台圓盤機先用大貨車配貨發給了他家.

  我爸聽了我話,這麽做了,可是我爸回來時隻拿回了一張欠條.

  我爸身邊的高參也是這樣的失敗.

  我本以為人,都是真心換真心的,為了別人的這份真心,你也要以誠待人吧?

  可現實就是這麽無情,一次又一次地給你扇大嘴巴子.

  我爸帶著這張欠條又去過大連數次,依然未果.

  後來我仔細看看經過多次磨擦已然起毛的紙片,才發現這竟然是一張欠條的複印件,可是原件哪兒去了?你又能上哪裏去說清楚呢?隻能怪我太天真,怪我爸他自己太草率了……馬大哈的性格又給他來個現實報。


  據我爸說那家的管理也是混亂不堪,接待我爸的相關人員,一茬茬地在換.甚至沒有一個能對這事公然負責任的人,可是卻會有人趁亂作手腳。


  無獨有偶,雪上加霜,一年之後又遇上了一家不給錢的,並且是欠了八萬多元的加工費.

  這一年的活白幹了,我們還欠了這麽多錢.

  回不來錢,首先工人的工資就開不出來.

  而我爸因為哥們意氣,和他家並沒有簽合同.我爸又一次吃了兄弟朋友什麽都好好好的大虧了。


  那是鞍山一家針織品公司,當初我們還沒給他家幹多少活,他家就主動預付了二萬塊的加工費,我爸一下子就把他當成了朋友,那天中午那個經理來送錢,我爸媽特意帶著他們去了楊山賓館……


  其實他們家的這批活難度很大,周期很長,是扭麻花勁的,很不好織,價格也不高,可那時我們家的活恰好也是淡季,我爸就接下了這個單,我爸過去把楊山周邊地區的針織公司差不多都聯係上了,和許多廠家也算是關係單位,這時我爸又熱心地給他找了幾家和我們家有聯係的廠子,一齊友情幫著他家把這批活幹完.

  幹完活後,陽楊那家的女廠長,急赤白臉的,非要鞍山那家帶款提貨,否則不發衣服,人家也許敏感的意識到了什麽,而我們這些家卻耳後不知天鼓響,當時我爸都有點怨怪她,說她也太奸了,人家還能瞎了你的錢不成?這些家都沒著急要呢!按規矩也是後給錢的呀!

  事實證明那個女廠長是對的,人家小心眼,人家拿到了錢,不用上火,可是我們這些家,特別是我們家因為寬厚因為心眼大,損失最為慘重.

  後來,我爸又去過鞍山兩回,那個經理坐在一棟嶄新的大樓裏,一臉愁苦的對我爸講著他的困難.我說;

  “爸,他都有錢蓋樓,憑什麽沒錢給我們呢?他這不是耍賴皮嗎?”


  “他就說他沒有錢,也別說,他那裏也真的沒有幾個人幹活,最主要的是,我們幹他這活時,沒有簽一份正式的合同,起訴都不能夠……他說,陳廠長,我是欠你的錢,可我還不上,等我有了,一定給你.你來了一趟,我沒別的,給你拿五百路費錢吧.就把我給打發回來了.”


  鞍山這家除了欠我們家的錢,還欠陽楊和丹東好幾家的錢,隻陽楊那個女廠長要回了錢,真是應了”巾幗不讓須眉”這話.

  如果有底子,有雄厚的資金,也許這些錢了算不了什麽,可是,我們家經過這一番折騰,底子太薄了,根本經不得風浪,沒有了錢,一切都陷入了困境……


  做買賣,我爸一向講究誠信,我們把織好的衣服都發給了他家,他家承認欠款,就是死不給錢,說是沒有能力,說他家也因為這批活垮了……這八萬塊錢再次把我們家推進了一個深淵.

  我爸隻有自認倒黴,我們家的經濟狀況再次跌入了低穀.

  一到開資的時候就能愁死個人,不能按期開不說,每次都得倒騰倒騰才能勉強開出去.並且開資的日期越來越往後拖.

  工人開不出資開始罷工了,可廠子是我爸的希望之所在呀!我爸厚著臉皮,遭受著冷臉白眼,又進出著一家又一家,一分錢沒借著,最後我爸把希望寄托在了貸款上.

  可是真的是你有錢時,錢不值錢,你沒錢時,人不值錢了,你能行時前擁後簇的,如今你沒錢沒權了說話不算話,人家看你張嘴都害怕,連個保人都找不到,最後是我們家的兩個朋友礙於抹不開的情麵,委屈地給我們擔了保,我們家貸出款來得以度過難關,舊債沒還又添新債,可小廠子最終也沒有轉活過來,因為開資的不及時,許多工人離開了工廠,我們無可奈何.

  平時為了留住她們,我陪著笑臉,裝作感興趣的樣子,聽著她們冗長的家長裏短,可離開時誰又講情麵呢?畢竟沒錢什麽也幹不成,有錢才是硬道理呀!

  二零零四年夏天裏的某一天中午,我們家吃飯的間隙,廠裏住宿的六個小姑娘,不時往我們家屋裏瞅瞅,一起向辦公室那屋走去,我爸在家裏看見了,陰沉著臉說:

  “她們這肯定又是不想幹了,想去陽楊那家和韓國合資的廠子,上次我沒答應她們,我說等幹完了這批活再走.這次這批活快完了,看來她們是堅決要走了,留也留不住了.”


  我爸對於工人的去留問題是最敏感的,他最不喜歡她們的掉頭兒不幹。


  我爸怏怏不樂地出去了,我們也覺得堵得慌,過去辦事,是主動權在我們手裏,現在可倒好,還得哄著勸著順毛抹著,真的好煩!又怕這個走又怕那個走的.

  這幾個小姑娘在這裏住宿,為了盡量給她們創造點好的條件,冬天時,晚上能給她們供應點熱水,有一天,我毛毛愣愣地往大鍋裏加火,一些用剩的廢紗伴著一股煙噴了出來,正落在低頭看火的我的脖子上,給我的脖子留下了永久的傷疤……


  這些小孩兒有個頭疼腦熱的,我爸都會非常緊張,馬上讓我媽帶著她們去就醫……


  “非典”期間,我媽買來藥水,我爸一天到晚讓忠哥噴藥水消毒,生怕這些小姑娘在我們這裏會有什麽閃失,總之,雖然終極的原因是為了自己,可是我爸對她們付出了很多的愛和關心,她們也知道我爸媽心眼好,可是,她們大了,確實也不中留了.

  我爸終於答應讓那幾個小姑娘離開了,可是他心裏很不高興,這又等於是給別人家培養的熟練工人,曾經她們在這裏從倒針學起,從翻板學起,從剛上機器時的十指僵硬,到如今的雙手在機器上像燕飛一樣的流暢,那是多少日月的積累!那也付出了李姐多少的汗水我爸的多少心血呀!可如今她們翅膀硬了要離開了,也不由得我爸不開心.

  從建廠起,她們就來到這裏,她們和我爸一起見證了這個小廠子的一切, 我爸心裏是極其舍不得她們的離開.

  送她們離開的那天,我爸避開了.

  我心裏也很不得勁,好象她們把我們家的經濟效益都帶走了一樣.

  可是在某種程度上,我又非常理解這些小姑娘們,畢竟她們還很年輕,畢竟她們的心,也需要她們出去見見世麵,老糗在我們家這麽一個作坊似的小廠裏,真是沒什麽前途的,我們對她們再怎麽好,也沒能管到她們的前程,另外開資還那麽的不及時.

  我覺得我們家這樣的小廠,就適合那些成了家的老娘們幹.

  她們離開的那天,微微下了點小雨,我親自送的她們,在一起相處二年了,真的有一點難舍的情緒,心裏也有一點點的傷感,我告訴自己,千萬不要這樣,因為她們畢竟會有一個新的開始!

  因為在我們家,除了幹活,她們的業餘生活是很枯燥的,我們又不希望她們晚上出去回來得晚,怕出事,這在一定程度上的製約,也是她們離開的原因之一吧?

  她們離開了,早上,我也不用再為她們做早飯了.

  在我爸出事的時候,她們沒有離開,她們也算是在特殊時期有過貢獻的人啊!如果她們當時就走了,勢必引起一個潮流,從而這個小廠當時就會垮掉,這次她們的離開,工人也一點點地漸次的在減少。


  我以為這小廠子會徹底垮掉了,可我爸象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樣死抓住它不放,哪個工人鬧情緒了,吵吵不想幹了,我爸有時會暗中給她加點價錢,哄著她繼續幹,哪個霸道的抓住了我爸的這個脾氣,就會不時地給我爸施加個壓力,在著急交活的時候,她就耍賴怠工從而和我爸討價還價,而每一次都是隻有我爸妥協的份.

  我爸不顧我們的反對,又招了兩個黑龍江的小姑娘,她們在這裏吃住兩個月後,也沒成個手,要走時,還撒謊,編造理由,哭哭啼啼的,看出了她們的心思,我給拿的路費,可是她們卻相繼離開,最後那個走一次又一次的,拖拖拉拉的一點也不幹脆.

  到了飯點,我給她盛了飯她也拒絕,最後在我的堅持下,她好歹溫溫吞吞的吃了,也算是了了我的一個心思,否則她不吃飯離開的話,我們一家人肯定不得勁。


  一個人如果和我們沒有過接觸,他的冷暖和咱沒關係,可是一個人如果和我們有了瓜葛,那麽在你可見的範圍內,你會漠視他的饑腸轆轆嗎?至少我們做不到那麽坦然。


  我爸每天都在算帳,織每件多少錢,縫每件多少錢,管理人員工資在每件衣服上能攤多少錢,稅多少錢,工商多少錢,地稅多少錢,這個費用那個費用在每件衣服上能攤多少錢,總之一句話,那就是這廠子是掙錢的,要我們樹立起堅強的信念,有時還得意地說;

  “你看,為什麽織十件以上我要給工人每件加五毛或幾毛錢工錢呢,那是因為,多織幾件就全出來了,咱們這是記件的活呀!管理人員的工資是不變的,有些費用也是固定的的嘛!”


  聽得我們心裏也覺著我爸說得對.

  我媽有一次插嘴說;


  “人家說,買賣掙的是毫利,你這加一點,那加一點的,除了給工人開資,咱還剩下了什麽?”


  我爸說;

  “雅文,你相信我,我有數,隻要能多織衣服,多出產量,就什麽都有了。”


  看到現在的工廠都有通勤車上下班,我就覺得我爸真是這個想法的開山鼻祖了,隻是苦於沒有錢,就是在當時的條件下,隻要是下大雨下大雪或者加班,我爸總是雇車把工人們安全地送去接來,麵對我們的不解,我爸會說出這樣做的種種好處。


  因為工人的日漸減少,我爸甚至想在楊山邊的某處農村設立一個點,把閑散的家庭婦女動員起來,讓她們就近就業,被我們毫不留情的給否決了,也是沒有個可近的人,不然我爸肯定也會把這個想法付諸於實踐的。


  我爸是一個特別聰明的人,他本是一個紡織行業的門外漢,可是他刻苦鑽研,短短幾個月竟然成為這方麵的行家,許多紡織行業的行家裏手都不如他對於技術的研究來得精細。


  比如說,有一次織三針半的衣服,由於三針半的紗線是由好幾股紗合成,許多廠家都達不到工藝要求,可是我爸就能琢磨出,在撚線時用一個落子加點轉就能達到要求,後來我爸毫不保留地到處推廣,甚至告訴了給我們活幹的那家廠子,卻沒有和人討價還價,追加些工錢。


  李姐和忠哥就不時地勸我爸要長點心眼,學會抓住時機和人討價還價,可是,我爸他怎麽也做不來.

  你說我爸這樣的心眼,他能掙到錢嗎?許多人就是抓住了我爸好心眼的弱點,一再地沾他的便宜,別的廠家需要紗錢什麽的隻要我們家有,人家上我們家的庫房裏隨便翻找。


  而我們有求於別人時,卻並沒有這樣痛快過,在這個圈子裏,我爸也是個十足的好人,許多人都利用他的這一優點,也許也是缺點,可是我爸他自己渾然不覺。李姐和忠哥提醒他,他說;


  “人幹嘛要那麽累那麽壞呢?和氣生財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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