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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打開天窗

  我大姑家在陽楊,可是大姑去世後葬在楊山.

  大姑一周年祭日之前,我二姑從陽楊大姑家打來電話,指著名的找我,特意讓我接的電話,說是;

  “小風,你告訴你爸,我們不用他來陽楊接我們去楊山,真不用他來接我們,他沒什麽事少來陽楊.一定告訴你爸,就說你二姑我說的.”


  我接過電話以後,覺得二姑莫名其妙,去接就去接,不去接就不去接唄,我們家有車的親戚也不少,也不在乎我爸一個嘛!我二姑怎麽有點小題大做呀.

  一九九七年的正月初九,我二姑回來了,現在我們家的親戚來楊山,大多都是住在我二媽家,二媽家房子大,地方寬敞,最主要的是,二媽家人多,待客特別熱情,舍得給人吃,我那些姐姐和嫂子也都特別能幹,做起飯來像玩似的,吃飯的時候,一大家子的人,嘻嘻哈哈,熱熱鬧鬧的,一點也不讓人感到拘束.

  我二姑回來後,在我們家和二媽家的牆頭那兒,一再說要和我單獨談談,我媽就納悶;

  “你二姑怎麽神秘兮兮的?有什麽話不能當我麵說,還單點你?”


  我不以為然.

  “我二姑上來一陣就那樣,能有什麽事?”


  但二姑還是找了我.

  那天上午,爸和學校的一幹人在東屋打麻將,媽和小錦在後屋洗臉,強強在一邊玩.二姑就和我坐在西屋的長條沙發上,她說;

  “小風,那天,你爸在電話裏說要去陽楊接我們,我們不讓他去,為什麽?你是不知道?”


  我二姑拉了個長韻兒,我愣愣地瞅著二姑;

  “知道什麽?不知道啊.”


  “我告訴你,你爸在陽楊有個女人,我們不用他顛顛的老願意往陽楊跑,名義上是去接我們,實際上是去她那裏.”


  我簡直被二姑的話打懵了.

  “什麽女人?不可能的,決不可能.”


  我本能地拒絕,拒絕接受這個我媽疑惑過千萬遍的問題.

  “我爸不是那樣的人,他不可能背叛我媽.”


  “就說是吧,誰也不會信這事.我們開始聽到了風聲,也根本不相信.要不怎麽說你媽可憐,就聽你爸熊,我們也是替你媽,替你們全家想,你媽和你爸的過去,你媽那肚量,誰敢告訴她?還不得瘋了?隻能告訴你們,你們幫你媽把著錢,沒錢那個賤貨圖什麽?那個破鞋就是年紀小,比你也大不了幾歲.

  你說你爸,怎麽會那麽完蛋?當初你爺爺去世得早,全是這幫姐姐幫著你奶奶把他拉扯大,如今,他能行了,你有那錢幹什麽不好?偏要想歪的了.”


  東屋的門開著,西屋的門也沒關,我對著門坐著,爸爸對著我的方向在出牌,我細細地打量著他,他還是低垂著眼皮,一付無動於衷的樣子,沒有二姑這番話,我以為他和平時無異,有了二姑這番話,我認為他的眼神有一絲閃避的神色.

  爸爸,在我們心中一向是一座山,是不怒而威的,有著無法企及的高度,永遠隻能仰視,卻永遠無法逾越,而今……


  從小的時候起,就知道了爸媽的愛情故事,就知道當時是城裏人,其實是鎮裏人的媽媽,嫁給了身為農民的爸爸需要多大的勇氣。


  雖然爸爸是六六年畢業的老三屆,是個有頭腦的在鄉知識青年,而在當時城鄉差別特別大的年代,許多人都不解媽媽的愛情觀.

  而傳統的奶奶和我的伯伯甚至伯母們也不願接受媽媽這樣一個隻會唱歌跳舞,不會做家事更不用說田裏地裏活的嬌小姐,可是爸爸就那麽不可救藥地愛上了媽媽,他對媽媽說;

  “你不會幹的不能幹的,我都能幹.”


  一諾千金,我爸確實是這麽做的,粗活重活他從不讓媽媽插手,我媽媽從三十多歲開始身體就不好,我爸忙完了外頭忙家裏,洗衣做飯樣樣幹,甚至到現在為止,我媽連一顆酸菜都沒有撈過,更沒切過.

  有時候,看看爸爸對媽媽百依百順的樣子,我小小的心竟然有一次這樣想過;爸太寵媽媽了,而媽媽是不是也有點太不體諒爸爸了.

  然而,爸媽有爸媽的方式,爸媽有爸媽的快樂,他們每天有著說不完的話。


  我很小的時候,我爸媽下班回家來總是一起做飯,那時候沒有液化汽,也沒有小鍋,隻是一口大鍋,我爸我媽大多數時候一個鍋上一個鍋下,我媽燒火我爸炒菜,先做飯後做菜,往往幹飯盛出來後,鍋還沒有鏟得完全幹淨就炒上了菜,一菜一飯夠我爸媽忙活一個中午的了,可是他們兩人一邊幹活一邊聊著生活和工作中的趣事,總有著說不完的話題。.

  有時候,興之所致,媽媽會唱上一曲,而爸爸也會拉著那把二胡在一旁伴奏,後來,連不甚喜歡唱歌跳舞的奶奶也會說;

  “別看你媽那麽大歲數了,還胖了,跳起舞來還真好看,你們姐倆兒呀,一個也不行.”


  我和小錦就在一邊笑.

  爸爸是個不甘居於人後的人,在經濟大潮初起時,就下了海,並且一舉成功.經濟上的翻身使媽媽的眼光得到了驗證,人人都說媽媽有福.而媽媽真就富態地過上了吃穿不愁的日子.

  對爸爸的事業,媽媽一向是支持的,她從不幹涉,也不多問,要不爸爸老帶人來家吃飯,如果攤上個欺訝老婆那能行嗎?這不,今天又是一屋子的人,中午又得兩桌.我爸出門時,她會送到門口,我爸不回來,她會失眠大半宿.

  我再一次看了看爸爸,我爸端端正正地對著我坐著,永遠的白襯衣,淡藍,銀白色相間的條紋領帶係的一絲不苟,身上披著一件黑色的皮西服,手上戴著一個碩大的金戒指,這一個金戒指使我爸的魅力不由得減少了幾分,憑添了幾分俗氣,怪不得一向不俗的爸爸為什麽硬要套上個粗俗暴發戶的象征,原來他的審美有了外人的參與。


  淚眼朦朧中,依稀看見年輕的爸爸,要強的爸爸,穿著那個年代的普通衣服,星期天的時候,耳朵上夾著一支鉛筆,右手拿著一個刨子,左手拿著一根木棱,支在右眼前,眯縫著左眼,呼出一口氣,去瞄自己刨得平不平……


  曾經多麽讓我引以為傲的爸爸呀!他雖然是個教育工作者,卻很少和我們講大道理,我從小到大他隻給我講過一道物理題;


  一滿盆水,如果在上麵放一塊冰,問我盆裏的水會不會溢出來?答案是不會。至於為什麽,我現在早已經忘得一幹二淨了。


  我爸的交際能力從來都很強。他為了做家具賣,會經常去木材廠,買一些價格適中又能用得上的木料,新的舊的都有,推回這些後,在我主動幫我爸翻翻撿撿的過程中,我爸會順便告訴我哪些是紅鬆落葉鬆,哪些是楊木曲柳椴木……它們都適合做什麽用。


  我還記得我爸有一次用多餘的邊角料,順手給我媽做了個書架,請人給家具烙花時給我媽的書架也烙上了一排梅花,我媽拿到學校用時,羨煞了多少女同胞啊!


  是我爸告訴的,我們才知道金子是值錢的,

  是我爸實踐的,我們才吃了鮁魚水餃,溜魚段……


  是我爸鼓搗的,我們家早早就看上了黑白電視,雖然不是新的……


  那段時間我媽腦神經官能症,我還小,每每我姑姑們回來,往往我爸一邊惦記著玩一邊還不停地幹著手裏的活,有時候,剛剛把盆裏的衣服搭在杆上,就跳過牆頭去我二媽家了,招致兄秭的一頓取笑,我爸依然故我……


  這麽愛家愛我媽的爸爸竟然就出了軌,竟然和一個不相幹的女人扯上了關係,我越想心越痛,怎麽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然而,幸福中的媽媽還是覺出了爸爸的不對勁,難道媽媽的猜測真的是對的?看來確實隻有夫妻之間,才最知道彼此的背叛與否,作為女兒,我們真的沒有看出來他們之間的實質性變化.

  “真的嗎?二姑,我怎麽有點不信呢?”


  我有點迷糊了,覺得二姑說話有時感性隨心情,不象小姑那麽理性,甚至期望這是二姑的猜測,而二姑一下子就打破了我的幻想.

  “可不真的嗎?你二姑我和你小姑商量著要去揍那個狐狸精,被你大姑夫攔住了.你爸太不是玩藝兒了,你大姑過世那一宿,你們都以為他在你大姑家呢吧?他沒回來,他就在她那裏,你說你爸……”


  “我大姑夫也知道這事?”


  大姑夫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律師,說話辦事有理有據,有板有眼,在我們陳家,有著相當的威望.他可不是一個亂說話的人.我真有點相信了.

  “當然知道,為這事,我們全體姊妹在陽楊你大姑夫家開會,等你爸,到晚上八點多鍾,他也沒到,後來,你大伯和你大姑夫火了,給他施加了不少壓力,他才去的,一開始,還死不承認,一個多小時後,才承認,那是不得不承認。


  但是人迷了道就完了,你爸不是過去的你爸了,猴兒六的,斷不了,我們姊妹一商量,就隻能告訴你們姐妹倆了,幫你媽把住錢,斷了他的來錢道,才能真正斷了關係.

  你小姑怎麽這一段時間來身體老不好?就是讓你爸給氣的.你看,你爸剛才過來找煙那樣兒,一個勁地瞅著我,他心裏發虛,坐不住呢,想聽聽我跟你說什麽,心裏正生我氣呢!生就生,你二姐這麽做是為了你好,為了這個家好,我才不管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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