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將心比心
好象是一九九五年的臘月吧,有一天晚上,我爸回家來,不經意地對我媽和我叨咕,說他想要買一輛舊車,自己開著上下班方便.
我說;
“爸,你們單位不是有一輛130嗎?這麽多年,你們上哪裏去辦事不也挺方便的嗎?咱們家自己要買車,那得多少錢?再說用得著嗎?”
我媽也說;
“誌超,你都這麽大歲數了,咋還迷上車了呢?學校裏有一輛車,開了這麽多年還沒有開夠呀?再說一天到晚你自己開車多累呀!也不是沒司機.”
“現在汽校裏的業務多了,一輛車都跑不過來了. 雅文,你不知道,這人上了歲數啊,腿腳也不聽使喚了,受不得凍,冬天,有時候,發動這摩托車,幹踹也不著火,我都凍壞了,手都凍僵了,真遭罪,買個二手轎車,也花不了多少錢,咱來回接個外孫啊,你上個街啊,回個姊妹家的,我開來開去的也方便,省得還要開學校的車,一次兩次的沒什麽說的,次數多了,像是占學校的便宜似的,也不好,你說是不是,雅文?”
我爸最能把握住我媽的脈博,他知道我媽能從自己的小處著眼,又能從我爸工作的大局出發,隻要是工作需要,我媽絕對不願做對我爸工作不利的事情.
“自己有個車,倒是方便,可是咱手裏頭哪兒有錢呢?”
“錢的事,你倒不用管,不是在XX那裏還有個股份嗎?現在那行業不太景氣,我想要把那三萬錢的股份抽回來,我跟XX說了,我想要用那錢,我倆是多年的鐵哥們了,他二話沒說就同意了,我再把摩托車給賣了,也差不了多少了,一台二手的舊車用不了多少錢的.”
“XX的錢拿回來,咱以後再也沒有多少可以機動的錢了,就得全指工資了.”
“咱現在工資也不低呀!雅文,你放心,等有啥好的項目咱再上一個,現在,小錦向昕他們不是還有一個商店嗎?你放心,現在這個社會,隻要你腦袋活,就能掙著錢的,雅文,你相信我,你丈夫我,不是一個隻會吃餅子的人.”
我媽再也沒說什麽.
其實對於我爸的大多數決定,我媽基本上都是沒意見的,她相信我爸,相信我爸的能力.
可我的心裏對於我爸的買車,還是不能接受,可我根本阻止不了我爸.對於我的疑慮,我爸甚至都懶得再去理會.
我爸那人,想幹什麽,說一不二,最能趁熱打鐵,他馬上給大姑家的表哥打電話,詢問有關那輛舊車的信息,也不知,我爸一天到晚,各種消息的來源渠道怎麽會那麽靈通.
我在這邊,聽見表哥在電話裏說;
“老舅,你想買車幹什麽?買一輛舊車,我告訴你,老舅,買舊車是最不劃算的,今天這兒壞明天那兒壞的,那維修費,一年得搭上多少錢?聽我的,你幹脆別買.”
表哥也是個司機,他肯定懂.
那時的司機並沒有像現在這樣,滿大街都是,可是,我奶奶家這麵的人,我的姑夫,叔伯哥哥,表哥裏麵會開車的人還真不少,我二姑家的表弟十幾歲開始,就會開車……
我爸的職業不是司機,可他對車也是相當的喜歡,小時候,有時過年過節的,我二姑回家來,二姑夫經常開著車來,每每這時候,我爸總會偷偷的把車開到比我們家更農村的田野邊過上一把癮,有時有二姑夫的監督,有時沒有,而我們這一大幫叔伯兄弟姊妹都趴在那個大貨車的後鬥上,嘻嘻哈哈,前俯後仰的兜著風,像過年似的,興奮不已……
現在的孩子,真的就沒有我們那種簡單的快樂……至少我就絕對不會允許我們強強坐在一個沒有駕照的司機開著的大車上,況且是在後鬥上呢?
學校辦汽校,不知和我爸的這一業餘愛好有沒有直接的關係?
我爸並沒有聽表哥的話,很快的,他就把那輛舊車開回了家……
這一年春天,因為我的再次上班,老婆婆又來給哄強強,我們又回到了自己家裏。
除了上班時間，老婆婆給看孩子外,我一概不用老人做其它活,即使老人的襯衣褲衩我都搶過來一並洗了.
小時候我就看過有的人在河溝裏給老人洗衣服，拿出來時那筋鼻子眨眼的樣，好象她自己有多麽多麽的幹淨，而老人是多麽多麽的髒一樣。那時候，我還不能給我奶洗個小零碎啥的，總是我媽給洗，我媽那時就說過；
“無論什麽，一把水而已，水為淨。”別看我媽是一個那麽愛幹淨的人，可是我媽從來也沒嫌棄過我奶奶髒。我奶奶有腎炎的毛病，奶奶的尿桶總是在屋裏，所以即使是天天洗，有時候來不及了也會弄髒了褲子。
磚地是不能徹底拖淨的，天長日久總是有一股淡淡的味道，我們吃飯時總會在奶奶這間屋子裏，甚至就在奶奶經常放尿桶的那個地方，我媽沒有一次說過有味。
我媽對我奶的好,她從來也沒表白過，可是卻給我留下了深深的印象。跟我媽學，我也不會嫌棄老人的。
是呀，你有嫌老人埋汰有味的功夫早已經給收拾幹淨了。憑心而論，有誰喜歡穢物呢？可是你有打怵的功夫,你就直接把衣褲浸在水裏得了，幾次不就幹淨了嗎？老人不就是這麽給收拾的嗎？
受我媽的影響，我並沒有把給老婆婆洗襯衣什麽的當成個事，我給老婆婆做過幾次這樣的工作後，我老婆婆見我確實不膈應她,後來她就會非常配合,痛痛快快的把衣服拿來讓我給洗。
我是一個見不得長指甲的人，和老婆婆熟了以後，隻要我在她身邊，我肯定給她把指甲修剪整齊，老婆婆總是順從地讓我給剪，有時還會和我商量著；
“陳風，大拇指甲別給我剪得那麽禿，唉呀！農村的活有的是呀，有時，指甲剪短了手指頭疼啊，你就比方說扒土豆吧，沒指甲它往裏摳著疼呀！”
勤進家那麵有時喜歡把土豆烀熟，扒掉皮以後用刀拍一下切成滾刀塊,再下鍋和別的菜一起炒，也挺好吃的.
老婆婆的話我當時不以為然，可是有一次在勤進家裏我就體驗到了，短指甲扒土豆確實很疼。勤進很支持我給他媽剪指甲，
“媽，你留什麽留？在這裏也不用你幹活，指甲長不衛生，陳風給你剪去多幹淨呀！”
老婆婆說；
“你三哥說，人家陳風給你剪指甲，是嫌你髒，你老太太自己不覺得呢！”
我也坦白承認。
“我三哥說得也對，媽，我就是不喜歡長指甲，所以我給你剪去,你不用覺得怎麽樣難為情，你也不用領我的情，我就願意剪長指甲，我呀，如果去買豆腐啥的不能用水洗的東西，我從來也不敢特意去看她們的指甲，我怕看見黑乎乎的長指甲惡心。”
我婆婆就笑。有時候，我也會給我婆婆掏掏耳朵啥的……
有時,星期天,媽媽看著強強,我會帶著老婆婆去浴室,在氤氳蒸騰的水霧中,給老婆婆搓後背……
我們婆媳倆一起洗個澡,放鬆一下身心的疲累……
我婆婆很通情達理，我和她這樣方式說話她能接受，我也不想和她欲吐還露的，我和她老人家說話是口無遮攔，我們知道彼此的心，誰也不會挑理見怪的。
兩好處一好.
勤進和原先相比,有了一定的改進.
原先,我們兩人慪氣,等平靜下來時,我會先和他說話,可他大多時候還是不搭腔,再不就是不吃飯.
現在,我很適應他的躺著,原先一吃飯,我就願讓他一起吃,再不趁飯熱時催他起床吃,而他總是不情願,說什麽起床了也不困了再也睡不著了,可我就是想不開,他不吃我心裏就不得勁.
現在,我不叫了,你願意什麽時候起來就什麽時候起來,我不管了,這樣一想開,我的心再也不擰巴了.
老婆婆忽然間老是腰疼,那天星期天,把強強送到媽那裏後,我領著老婆婆去了醫院.
我搬出了爸媽的名字,人家給看了水片子,說是骨質增生,可我第二天去取片子的時候,那個主治醫生建議我最好帶老婆婆去丹東做個CT,說是也不排除骨癌可能.我當時就哭了,我直接去了媽家,二媽也在,媽說;
“不可能吧？小風,你別緊張,我找院長給看看片子,那個李院長的水平才是最好的.”
二媽說;
“你也別說,他小嬸子,小風她老婆婆今年來,我就覺得她瘦了不少,老太太也象沒有從前有精神頭似的.”
二媽這一說更加重了我的緊張氣氛,我趕緊給勤進打電話,勤進回來後說;
“不會的,不會的,我媽決不會是這樣的病,那個大夫她肯定沒看準.”
但他心裏也沒有絕對的把握.
我婆婆是一個特別聰明的老太太,當我告訴她她的病是骨質增生,隻是需要去丹東做個CT以便於更好地診斷,她一下子就看出了端倪,她不去,我堅持,她說;
“陳風啊,我要真做CT的話,我要回岫岩去做,我不在你這裏了,你和小進就指兩個工資,你們條件現在不行,我上你哥那兒,讓他出錢,我知道這個CT可不便宜,你哥他有的是錢.”
“媽,你真笑人,你在我這兒,給我們哄孩子,你病了,要去我哥那裏治病,這不讓人笑掉大牙嗎？我哥我嫂那時真要笑話我們了;
你說陳風和勤進,啊？什麽玩藝？老人沒病給你們哄孩子,有病倒來找我們了.
你說,媽,是不是？再怎麽沒有老人有病也不能硬挺著,再說我媽能貼補點,強強吃穿用玩我媽全包了,還行吧,你別為錢發愁.”
“哄孩子,我來這裏哄強強,就是頂個名吧,整個你媽哄的,我就幫扶點就是了,我來這兒是享福來了.”
“可別說了,媽,你享什麽福了？”
“怎麽不是享福？什麽都不用我做,飯吃現成的,衣服也不用我洗,說是哄孩子,一天到晚竟睡覺了,真的,陳風,在這兒,我真是享福,在家裏,裏一把外一把的哪有點閑著的時候？農村的活有的是呀!陳風呀,我看你們這的人種地真省勁,你們這兒的人是真有福!”
“唉,媽,你就聽我話吧,去丹東做個CT,好不好？”
“不,要還這樣疼,我回家.”
“那絕對不行,媽,我們給你看得起病的,你這樣回去了,我們怎麽放得下心？我和勤進還算是人嗎？”
老婆婆掉淚了,我也是.
我們還沒爭爭完的時候,我媽媽氣喘籲籲地回來了,一進門就興奮地大聲說;
“沒事,沒事,放心吧,李院長說,絕對是骨質增生,他敢打包票,不用去丹東做CT.”
全家忐忑的心終於穩當了下來.我忙亂之中丟了一大串鑰匙.
醫生給開了藥,可是藥不久就吃完了,我又去買.
這個藥店裏的骨刺和醫院一個價,可是骨仙卻說賣七元錢一瓶,比醫院幾乎便宜了一半,我買回去告訴老婆婆,後來我婆婆說這藥便宜,不真裝,到底不太好使,我於是就堅持買那醫院裏的十三塊九一瓶的骨仙,藥瓶外的包裝一模一樣,至於內容當然是我婆婆最有發言權了.不過吃了許多的藥後,我婆婆的腰果然好多了.
我婆婆這一病,我本來不寬裕的經濟更加緊張起來,在媽媽那裏借了四百元錢.無論怎樣,我都堅持給老婆婆買藥,這個月工資剛發過不久,我就開始盼下個月了,我開始為錢算計起來,月月頭上還媽一二百,月底又要借.媽媽說
“小風,那錢就不要還了,就當我給你老婆婆治病了,我也從來沒把你老婆婆當平輩人看,我都把她當成個長輩,老太太那麽大歲數了,來這兒幫哄強強也很不容易的.”
“不,媽,那算怎麽回事？有借就得有還.”
“那我給你們買的東西算錢還能算過來嗎？”
“那是兩碼事,媽,那你也少買,讓勤進和我知道,真正靠自己,一切都靠自己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