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有一天晚上，我下班後回到媽媽家，直到吃飯時，勤進也沒有回來，等晚上爸回家後，我們才知道，原來是老公公生病了，很嚴重，在縣城住院。
接到電話後，勤進和二哥全都匆匆返回岫岩了。
忐忑不安中，傳來了好消息，也許是老公公平時很少用藥的關係，用上幾天藥後，老人家的病情明顯的好轉，現在已出院了。
二哥先回來的，帶回了這個消息，同時帶回來了話來，說是共花去了近一千五百元錢，除三哥外，另外哥仨個平攤，一人平均五百元。
我們自然同意，隻是我爸媽比我們的態度還要鮮明；
“老人生病，又沒有勞保，這是做兒女的責無旁貸的事情。”
這樣的親家，上哪裏去找？我真的覺得這樣不世俗的丈人丈母娘是天下都少有的，不知為什麽勤進不感動。
後來，我一直不明白勤進的，就是這一點。
冬天來了,可勤進卻沒有足以禦寒的棉服棉鞋,在我的一再堅持下,決定要買這兩樣.
我從心底裏不想讓勤進再穿那麽單薄寒傖的衣服.結婚時，盡管我們不讓，可我和勤進的衣服全都是我媽一手給操辦購置的，買了好幾套．
我媽買東西很有眼光和品味，這一點自信我媽她最有，我媽給買的東西她從來不用我們掏錢，所以她也不用我們親自去看，隻要她看中了她就非常豪氣地拿回家來，因為我媽是熟客，她買東西又從來不磨磨磯磯拖泥帶水的砍價，她做事還特別講究，她最不願意出爾反爾猶猶豫豫的，一般她是隻換不退的．常此以往的，主顧之間倒達成了一種默契，稍有不合適也是隨便可以退換的．
我們自己不買，我媽買回來了後我們有時卻不情不願的挑剔，可是這其中最辛苦的就是我媽了，她還要拿著這些衣服來來回回的折騰．
多年以後我才真正體味到了我媽的不容易，可是我媽卻已經離開了．．．．．．
她再也不會親耳聽到固執的大女兒對她這一層辛苦的理解．．．．．．
可是我媽真是一個願意直麵接受表達感情的人啊！我媽不喜歡虛假的能說會道，卻不拒絕適度的阿諛奉承，更願意消費女兒由衷的讚美，可我對媽媽的讚美語言卻是那麽的吝嗇．
我總覺得我媽的美，無論是內在的氣質還是外在的相貌，統統都擺在那裏了，那種氣場想壓都壓不住，誇我媽的話，我們全家人的耳朵都能起繭子，還用女兒多說嗎？我真的是一點也沒有遺傳我媽的容貌氣質，小錦更多的是遺傳了我媽那逼人的氣質，可我們都沒有遺傳一點點我媽的音樂舞蹈天賦，對舞蹈，我們沒有一絲一毫的興趣．
我們一再的拒絕，我媽一再的買，當時我甚至以為我媽就是喜歡逛街購物，給我們買也是順手而已，她就是因為有這個愛好才樂此不疲的，你說就是那時的我都該是多麽的沒有良心啊！
我媽總是走在時尚的前沿，她給勤進買的衣服既時尚又不大眾化，和一般年輕人的都不一樣，當然價錢也不便宜．你說我媽這個年輕的丈母娘當得多有意思，還沿襲著一直以來大包大攬的習慣給女婿買衣服，因為我的懶惰，我媽甚至還給勤進買內衣和鞋．
這次我們絕意不讓媽媽再給買，我說楊山街麵上流行的東西我們沒看上，所以決定要去丹東買，我媽沒有阻止，因為我媽有些衣服也是在丹東或者是在沈陽選購的呢！
我最怕逛街了，可為了勤進，我卻願意為他去挑選．
上次去丹東麵授時,閑暇之餘我特意去逛了幾家有名的商店，我心裏對他要買的東西已經稍有雛形，可是還要看他喜不喜歡呀！對他的挑剔我也是領教過的．
因為勤進的調轉還沒完全辦妥,勤進的工資就沒和有正常編製的教職員工一樣按月開,我在媽媽那裏拿了七百元錢,想著加上手裏的幾十元也該夠了吧？媽要我再多拿點,我就堅決沒拿.我開玩笑說;
“拿多了還時也要還得多,還不如少拿到時就少還.”
媽說;
“你就花著唄,和媽媽還算那麽清楚.”
“那可不行.”
在我的百般勸說下，勤進終於不再猶豫了，決定要花上一回錢．我去麵授那天,勤進和我一起去了丹東.
我極盡耐心地陪著勤進轉了好幾家大商店,勤進倒是看中了我看好的那雙鞋，也買了，花去了正好一百元。可是棉服呢？勤進沒看上一件，隻對一家的栗色皮夾克感興趣,也別說，其實勤進很有眼力見的,一下子就看出了它的品質好,一問價,才知是雪豹牌的,要七百八,勤進也後悔自己的貿然,隻好走開了。
可他對別的卻再也看不上眼了,又不願低就,好的又太貴了,幹脆不買算了,看出他的喜歡,我一個勁地勸他;
“不買拉倒,買就買個好的,既然看中了,就買吧,好的東西也能多穿幾年,錢不夠,咱上小姑家去拿點.反正我每次麵授都住小姑家，下次來給還上就行了唄。”
勤進還在猶豫,我知道,一則勤進從來沒有過這麽貴的衣服,再則說就是我爸和他周圍的誰一般也沒有這麽貴的衣服,那時還沒有大興穿皮裝，勤進無意中算是開了個穿皮裝的先河，一年後，我媽我爸我妹才相繼買上了皮大衣.
我左說右勸讓他下決心,終於他同意了,經過幾番討價還價,最後以六百元成交.
他堅持不去小姑家給人添麻煩，我特理解．
我們倆在一家個體小飯館裏簡單吃了點飯,我隻留下了十元錢,其餘不多的零錢我全塞給了勤進,並堅決擋住了勤進的手.
“你個男子漢,身上要有錢,抽煙什麽的,我不需要買什麽,在小姑家住,能回去就得了.”
“不要告訴他們這衣服六百元錢,就說四百,隻告訴媽一個人得了.”
勤進悄悄囑咐我．
“我看媽也不必現在告訴,以後再告訴吧．咱媽不是能藏得住話的人，她也沒認為這花自己的錢有什麽隱瞞的必要，別人一問，我媽順嘴就能說出來，我媽不會撒謊.”
我知道,這次麵授完的第二天,將是我奶奶去世三周年的祭日,姑姑大爺都會回來的,勤進的穿著一向簡樸,如今穿上這麽一件惹眼的衣服,肯定會惹人注意,打聽到這麽貴的價格,他們一定會有所議論,勤進可不願成為焦點人物,我知道他,也理解他那顆敏感的心.
最後一天授課之前,老師突然說要收十二元錢的考試費,這在以前是沒有過的,這一出其不意可難壞了我.
小時候,家境也不太寬裕,對比於同齡孩子來說,卻能相對好一點,因為畢竟我爸我媽都掙錢，無論學校裏號召買什麽學習資料，我沒有一次不買的，對於我們學習有幫助的事情，我爸我媽從來都是無條件的支持.長大以後,貧窮遠離了,我一直過著富足優裕的生活。
這次老師的猝不及防讓我體驗到了沒錢的尷尬,老師馬上要收,可我身上隻有十元錢,其餘的我不是強塞給了勤進了嗎？
回小姑家拿已不可能,我看見了我的同桌，一個有過幾麵之緣的女同學,她是這個班級裏唯一我與之說過話的同學,我們彼此之間稍稍有點了解,她是丹東市當地一家單位管檔案的.我婉轉地對她提出了借十元錢的要求,她很爽快地答應了．
我又跟她要她們單位的具體地址,以便回去後我馬上就會把錢給寄來.
她說不用的,就十元錢，以後見麵再給吧.
我說等下次麵授時間太長了,我著急.
她隻好給了我地址.
我為錢開始打算起來,因為我回家的路費需要七塊八毛錢,除了買車票,我隻有兩毛錢.
授課的最後一天,小姑是早上回的楊山,我是下午三點多鍾離開的丹東.
走到車站附近,看見一個賣葡萄的,一串串瑪瑙似的葡萄裝在一個別致的柳籃裏，柳籃邊沿還有幾片新鮮的葉子，大冬天看見這葡萄挺稀罕的,淡紫色的葡萄上掛了一層白霜,一隻隻在我的眼裏更顯得水靈靈的,晶瑩剔透，真有點想吃,可是……
唉！我媽要是在跟前就好了，她早就給我買了，我都這麽大了，我媽一直把我們當成孩子，隻要她上街，回來的時候總會買幾樣我們愛吃的零食．．．．．．
我別開了眼睛,繼續走向前去.心裏想;人都是饞的,隻不過平時誰好意思開口說自己饞什麽,隻有借著懷孕的機會明目張膽地饞,因為有一個眾人都解的幌子,那是孩子饞,不是媽饞.
想吃什麽因為沒錢而吃不上的記憶已經遙遠了,可今天,在異地,身上有孕的我因為兜裏沒錢卻吃不上那鮮靈的葡萄,在這冬日的蕭瑟中我隻想早點回到家裏,回到我媽的身邊，沒錢的滋味真的好難過!家裏才是最溫暖最溫情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