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4 生命的意義
煉化天下半數生靈，便能夠令太玄冥帝的境界與實力更進一步。
等到那時，不僅浮生天地再無敵手，即便是域外神族，也將不會有他的對手，僅憑他一人之力，便可滅盡神族，護佑浮生生靈萬世長久。
這便是太玄冥帝，將行之事。
四大追隨者中，除卻那位明老宮主不知，無論是梅無諾亦或者晚歲真人等人，都清楚的知曉此事。
這才是他們不顧所有，也要追隨的最大理由。
等閑妖主當然也知道太玄冥帝的真正目的，因為對方最初想要說服的的人就是她。
但她選擇了反對。
自然不是反對對付神族，而是反對太玄冥帝獲取力量的選擇。
誠然，只有死去的神族，才不會對浮生生靈產生威脅，不至於將此間生靈蠶噬殆盡，若能將這道威脅滅卻，代價再大都值得。
可太玄的抉擇，在她看來還有一個致命的問題，那才是她始終不予支持的理由。
太玄冥帝見等閑妖主靜默不語，繼續沉聲訴說。
「你曾與我跨過無量海，在那虛境之外見到過諸天的真實，應該能夠明白他們的威脅，哪怕付出再大的代價，將神族消滅也是值得的。」
神族在生命層級上，天然優於浮生生靈，甚至尋常的浮生生靈，遠遠比之不上。
——或者說，從某種程度上而言，神族本就是諸多世界生靈的頂級聚合體，原初繁衍的方式，就是某個世界的極限生靈，吞噬進化到極致的共同體。
類比浮生大陸的生靈，便相當於『誕生』之初，就吞噬了無數生靈，將屍道修鍊至深，擁有著至強境界的無敵屍修。
若在進一步，擁有著跨界的力量層次，便意味著擁有著至強境大圓滿的力量層次，根本不是用生命的數量能夠抵抗的層次。
最麻煩的，還是每一個神族生靈在死亡時，都會產生特定的生命共鳴，引起所有神族的關注，這點威脅更甚於其本身。
「若神族再一次發現了浮生大陸的位置，世間生靈莫說死去半數，恐怕連一成也難以存活。」
唯一能夠避免這場災劫的方式，大抵只有將其扼殺在搖籃。
太玄冥帝有著足夠的自信與天賦，只要他能夠再進一步，藉助屍道之法，生命層次就能夠超越神族。
那時，僅憑他一人之力，足以泯滅神族的威脅。
浮生生靈依舊留有繁衍生息的機會，甚至在沒有了神族的威脅之後，未來無數年裡，更不會有全部消亡的威脅。
……
……
雲朵不再破碎，是因為那位瀲紫色流裳裙的小姑娘止住了輕跳的腳步。
於是太玄冥帝即將引動的陣法，沒有繼續被破壞，倒不是因為她被太玄冥帝所說動，而是行動受阻。
一旁的梅無諾已經開始修復陣法，聚斂的殺機明確的鎖在了她的身上。
若是在有動作，等閑妖主很確信那位梅大先生會出手，而以她此刻的實力，除非使用最後的手段，否則很難對付。
「或許從『收益』與『價值』的角度來看，你的做法是最優的。」
因為有最大的可能，以最少的人死去為代價，解決那個問題，以數字的權重來看，對浮生大陸無數生靈的未來，有著莫大的好處。
唯一的問題，卻還是那個。
等閑妖主斂住氣息，眼眸間是不容置疑的反對，平靜的像是深秋的天空，眉宇間也多了些凜意。
「可人終究不能僅用價值計算，你的做法在『順序』上，有著極大的問題。」
假若神族來襲，浮生無數生靈浴血抵禦奮戰，莫說死去半數，便是死去九成的生靈都是值得，這是為了護佑家園與同胞，為了自由的活著。
但為了抵禦尚未來到的威脅，便強迫世間半數同胞去死，就算真的得以成功，殘餘的世間半數生靈又有何心力與顏面，活在同胞的屍骨之上。
——殘存在那般世界的人們，汲取著同胞的鮮血求生，大抵只是『沒有死』，還有何面目說自己『活著』。
人終究是活生生的人，不可能永遠只考慮價值，有時候意義更甚於價值。
青稚的聲音，在層雲間緩緩流淌，好似將流雲桎梏，有著一種不可置疑的堅定。
等閑妖主的眼眸中，也泛著些嘲諷的深色，周身的靈力浮動，大有引動天地大勢的意思。
「何況你太自負了，也許你的天賦的確萬古無雙，堪稱空前，但你怎知以後不會有比你更了不起的人？」
太玄冥帝的天賦與實力，是任何人都無法挑剔的，從某種程度上而言，的確是浮生大陸有史以來最強的人。
以他的層次與手段，謀划取得成功，泯滅神族的威脅，或許都頗有概率成功。
但同樣因為自負，忽視了很多別的可能。
比如神族來襲之時，或許浮生生靈已經有數個不亞於他這等層次的存在，那時說不定也足以應對危機。
亦或者未來的後輩們，擁有著更加了不起手段與謀划……
——未來擁有著極大的可能性，太玄冥帝此舉或可泯滅神族，但或許同樣泯滅了浮生生靈極大的可能性。
「玲瓏與明家小姑娘的存在，已經證明了這種可能性，就算你未竟功成，世間生靈也未必會受神族所害。」
至於以後，哪怕神族浩劫當真來襲，說不得也有人成長到了足以應對的層次。
聽到等閑妖主這些話語，太玄冥帝罕見的沉默了一會兒。
因為他當年謀划之際，無論是那條『浮生永劫體』的白龍，還是與『浮生一劍』共鳴的明家小姑娘，都還很年輕。
那時的她們或許在同輩中很耀眼，但於他而言還差的太遠。
就像是他看待諸多年輕的後輩們，覺得他們派不上太多用場，只能活在自己的羽翼之下，所以他必須不計代價與後果，優先為後輩們鋪平道路。
——他似乎從未相信過，後輩們即便沒有他，也能自己踏出一條道路。
……
……
面對這道質問，太玄冥帝難以反駁。
若是在他當年謀划之前，便見證並且相信了那些年輕後輩們的可能性，一切或許會不會不一樣？
「我確實有些自負了。」太玄冥帝許久后，嘆息一聲，清明的眼瞳中略有渾濁，似乎一瞬老了許多。
「可事已至此，總得走下去。」
也許自己所選的路，不是最優的一道，但總歸是能走的一條路。
鋪了這麼久，總得鋪完這條路。
言落，雲天梯之上的萬里雲台忽然安靜下來，就連吹動流雲的風都像是入秋般，透著些死寂似的清冷。
些許日光，層疊在雲朵間，折散成很多道淡金色的光芒。
不算耀眼，卻沒有絲毫陽光本應有的暖意。
——這便是沒的談了。
等閑妖主平靜的眸子中，流露出些許難過與遺憾，以及某種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
這是她年少時，從來不會產生的情緒。
直到很多年後，年歲步入衰老，諸多熟識之人一個個離去，曾經的友人再不同道，世事變遷到自己也覺得陌生時，才發現那種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不知何時充滿了心頭。
終不似，少年時。
事已至此，就沒什麼好說的。
何況等閑妖主心中本就清楚，太玄是不可能被勸動的，哪怕阻止的那個人是她。
或許之所以還想勸說兩句，也不過是多年未見，想多說兩句話，之後哪怕死在對方手上，總不至於讓年少時的感情，顯得那麼潦草。
嗡！
一聲響亮的回鳴，自天際響起。
打破了寂靜，撕裂了層雲，讓原本的沉默與鬱結，添了兩分變數與激昂，更吸引了三人的視線。
響徹天際的嗡鳴，並非等閑妖主出手，也不是梅大先生釋放了殺機，更非太玄冥帝動了招，而是來自另一邊。
兩名晚輩，自雲城遠來。
說是晚輩，也不過是萬裡層雲間的那三人輩分太高，否則世間早已罕有比這兩人實力更強，地位更高的人。
凡塵與夢不語。
那道清澄而強大的靈力，來自凡塵，是他借天地靈力，引動了一道殺招，將層雲引燃，直取雲天梯之上的亘古陣法。
一招，當然不可能將其損毀，這是等閑妖主剛才都未做成的事情。
但出手終歸是表態，也是個招呼。
「您的境界是怎麼回事兒？」
凡塵牽著夢不語，落在不遠處的雲間，沒有率先看向太玄冥帝與等閑妖主，注意力反而在梅大先生身上，眼瞳中是幾許探究。
剛才擋下他出手的人，就是梅大先生。
雖然心中早有預料，但凡塵還是有些費解，梅大先生究竟怎麼可能才破境不久，就有這等實力？
那道招呼，就算是夢不語都不可能輕描淡寫的化解，梅大先生卻應對的太容易了些。
此人功力或許不在他之下。
雲天之間，再度靜默下來，只是較之剛才的一觸即發，氣氛多了兩分莫名與探究。
尤以梅無諾為最。
梅無諾沒有率先回答凡塵的疑惑，哪怕他的境界看起來確實很不合理，反是饒有興緻的在凡塵與夢不語之間打量。
「你們這些年，又是怎麼瞞的這麼好的？」
不久前，整個聖域都知曉了凡塵的妻子是誰，但在過往的二十年，哪怕梅無諾都沒往這方面聯想過。
雖然這絲毫不影響他的布局，但確實很令人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