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3 萬代千秋
凡塵覺得事情麻煩了，自然是真的麻煩了。
是連他都沒什麼把握處理的程度。
這種情況自他證道歸一境界后，便極為罕見，但涉及太玄冥帝的問題，當然可以算作其一。
千餘年前，便有一次類似的境遇。
只是那時的處境遠比現在好上許多，不僅他尚未受傷，羲和與無夜也處在巔峰狀態，更有明大仙子和無天妖主壓陣。
如今無夜與明大仙子已然不在，無天妖主不離南嶺姑且不論，是否能出手都尚未可知。
最要命的是羲和被迦葉大尊者困在了西域，他自己也重傷未愈。
哪怕太玄冥帝依舊如當年重傷，也絕不是如今的他能夠對付的，但問題是又不得不去。
否則若無人阻止，那位絕對不會放棄他的計劃。
「你有幾分把握？」
雲城小築之中，夢不語坐在竹林的石桌旁，為凡塵斟了一盞茶，是剛沏好的小葉茉莉，加了幾片碎綠去苦。
顯然，以夢不語的境界也能清晰的感知到，短短一日之內，五域又發生了天大的變故。
北疆那位魔僧得以證道，卻轉瞬死去。
這或許是一個好消息，但進而衍生出了更大的問題。
太玄冥帝『復活』了。
不知此時此刻，剛剛重生的太玄冥帝還擁有巔峰時期的幾成實力，但僅僅是這個名號，便給人以十足的絕望感。
凡塵靜靜的端起茶杯，笑了一笑。
倒不是因為夢不語給他斟茶，而是見她罕見的展露這般凝重神態，覺得有些意思。
即便是當日闖太清宮時，夢不語的神情也不過是慎重與決絕，而今竟是有幾分無奈感。
「對付那人，便是有一分把握，也是難得。」凡塵認真回答道。
不過這不是有沒有把握的問題，而是必須去做的事情，那麼怎麼才能讓微乎其微的機會，多上一線才是此刻該考慮的事情。
而另一件讓凡塵有些疑惑的點，不在於太玄冥帝，而在於梅大先生。
那位若是近些時日，方才得以證道，實力怎會那麼強大？
即便未曾與梅大先生交過手，但在雲城感知到，不久前太玄冥帝復甦的那方大陣所消耗的靈力，也能夠推斷出梅大先生實力不俗。
就算先代聖皇，都遠遠不及。
這顯然不是一個才證道不久的人，應該擁有的實力。
令凡塵疑惑的點就在於此。
假設梅大先生很多年前，就已經擁有了至強境的實力，甚至比先代聖皇更早進境，只是而今才呈現世間……
——這多年梅大先生是怎麼騙過他的眼？
這麼想或許有些自吹的嫌疑，但凡塵有著足夠的自信，世間能夠瞞過他眼的境界，只怕可以忽略不計。
可事已至此，想也沒有太多意義。
「總得先去聖域一趟，將陣法毀掉。」
不是梅大先生所布下的，讓太玄冥帝復生的陣法，而是另一道讓太玄冥帝煉化生靈供養己身，重回大道的陣法。
若是這在來不及阻止，便再無人能夠阻止。
……
……
聖域，雲天梯下，是萬裡層雲。
太玄冥帝與梅無諾短暫商討了幾句之後，便緩靜走來，兩人並肩而行，偶爾閑聊兩句。
或許是過去太久歲月，發生了太多事情，早已不似年少時肆無忌憚。
「我記得很多年前，行天歸攏中州，執掌聖域之處，我們便來這裡看過。」
那時，他們早已在南嶺時，便得知了神族的秘密，前來雲天梯時，便是滿心的慎重與謹慎，還有兩分忌憚與少年人探險的刺激。
而太古五神強大至極的封印，卻斷了他們來此前的一切設想。
純白的神族被封印在雲天梯下的星空之中，被強大靈力束縛著，永久陷入昏睡，甚至連看他們一眼都做不到。
饒是如此，他們也能頃刻感受到對方的強大。
除了太玄與等閑，恐怕誰也沒辦法處理這等強大的域外生靈，饒是他們兩人，想來也會付出慘重的代價。
「那時，一切還沒變。」
梅無諾感慨回應，沉思著太玄剛才的感慨，不自覺笑了一笑。
人老了，總是容易懷念過去。
哪怕明知道過去不可追，甚至從來一次也未必會改變什麼。
「先走吧，而今浮生大陸那些自詡神族的生靈，已經被盡數誅殺，雖然你從未將他們放在眼裡。」
說罷，梅無諾便領著太玄，前往另一個早已布置好的陣法前。
不同於之前復甦太玄冥帝的陣法，這一道陣法需要太玄冥帝親自布下最後的陣心，以自身作為陣眼，方才能夠啟動。
故此哪怕這些時日布下外陣，依舊需要一些時間，讓太玄親自布置。
不同於之前牽引後手的蘇生陣法，這一道陣法喚作『乾坤浮生陣』，亦是太玄冥帝在太古五神所流傳下來的『生死兩極陣』的基礎上，加以大改的陣法。
——能夠為處在陣法核心的太玄，牽引天下半數生靈命源，將其煉化供養己身，突破最後的界限。
這亦是太玄冥帝一直以來要做的事情。
亦或者說，是他計劃中最重要的第一步。
……
……
雲天梯的萬裡層雲，近乎隱天蔽日，卻莫名的透著溫暖的亮意，沒有任何昏暗的感覺。
自古以來有所傳言，這裡是浮生五域最高的地方。
天下五域的雲自雲天梯伊始，聚攏天下四方，連綿不絕，能夠通曉五域的任何地方。
這自然是假的。
據說那位不二佛祖做過一些實驗，天下的雲都來自大海與湖泊，甚至是小溪與石潭，並非單純的來自某個源頭。
所以雲天梯的雲連綿不絕，不是因為是產雲的伊始之地，只是純粹因為中州水汽重，加之冷熱氣流對流，恰好聚攏此間。
但饒是如此，傳言還是有一部分是真的。
雲天梯足夠的高，天下五域若不算浮在空中的太清宮，這裡確實是五域最高的地方。
亦可以算是世界的中心。
這其實對於太玄冥帝施陣，引動天下命源沒什麼太大價值，但總歸佔了個方便。
「若我得償夙願，浮生生靈將綿延永載。」
這是回饋，亦是承諾。
梅無諾不可置否的點了點頭，這亦是他追隨太玄冥帝的最大理由。
只是隨著兩人，踏上萬裡層雲中的祭台，正準備引動陣法，做最後的準備之時，卻發現這裡早已被人侵佔。
是一個女人。
或者說一個世間最好看的女人。
當然，也可以將她當成一隻狐狸精，因為她真的是一隻狐狸。
隨風起，雲霧撲面。
那位傳說中的等閑妖主靜靜的站在層雲間，將腳下的祭台一塊塊踩碎，很像是凡間的山村裡，那些剛采完麥穗的小姑娘玩鬧。
用麥梗搭成『房子』，一步一開的跳著格子。
唯一的區別或許是，她並非在玩鬧，而是在拆梅無諾之前布下的陣法。
一跳一合，瀲紫色的流裳裙像是一朵小巧的夜中羅蓮，讓她本就嫵媚如畫的眉眼間，多了兩分天真與可愛。
直到瞧見來人，她才揚起頭，眼眸中的笑意漸散，多了些悵然與遺憾。
「許久不見，你果然還活著啊。」
她是在與太玄說話。
聽到這最為熟稔的嗓音，哪怕比當年稚嫩了許多，太玄也絕不會記錯。
隨之，他的眼神也變的溫柔許多，哪怕面容已然蒼老，神情卻多了三分精神與利落。
「事未竟成，總得想法子做完。」猶豫片刻，太玄輕聲嘆息，繼續問道。
「阿妖，你能幫我嗎？」
很多年前，兩人便算是道侶，按理應是世間最不可分的人。
但也是從那年，他決定煉化天下半數生靈開始，最決絕的便是她，近乎與他再不相見。
雲間，忽然沉默了下來。
即便是等閑妖主也沉默著，盯著腳下的祭壇陣法，沒有更進一步的動作。
這自然不是在猶豫。
畢竟若是肯幫，早在那年便能夠幫，既然沒選，而今也沒什麼好反悔的。
只是太玄這明知故問的一句，還是讓她覺得有些愧疚。
終究是當年夫妻，哪怕太玄選錯了路，也是她負了他，這令等閑妖主的心中有些難受，但也僅此而已。
而不再破壞陣法祭壇，停下腳步的原因，則更簡單。
早年將太玄冥帝從無量海外救回來，致使她的神魂與軀體，受到了不同程度的重創，而今雖以南嶺秘法存活，但境界與實力卻受損嚴重。
莫說以此刻的狀態，便是不顧傷勢，剎那拼上一把，重歸當年的境界死戰，也不太可能是這兩人的對手。
當著太玄與梅無諾的面前破壞陣法，實在有些勉強。
又沉默了片刻，等閑妖主神情複雜的抬起頭，眼眸中是幾許疑惑。
「你為何執意如此呢？」
她問的，自然不是太玄冥帝為何要滅卻天下半數生靈，而是他的真正目的。
何故執意做那件事情？
太玄冥帝同樣沉默了下來，蒼老的面容上沒有一絲彷徨，眼瞳中彷彿閃耀著年少時的光彩，只是堅毅寒冷了許多。
「域外神族與浮生生靈的存在是悖逆的，他們存活一天，對於我們便是永恆的威脅。」
只有死去的神族，才是好的神族。
對於太玄冥帝而言，煉化天地半數生靈，供養己身成就無上大道，僅僅是第一步。
只有如此，他才有足夠的境界，踏入浮生天地之外，擁有將域外神族屠戮殆盡的力量。
正如他曾經所言，被封印在浮生大陸的寥寥幾位神族生靈，從來不被他放在眼中，他將斷盡神族，永絕後患！
「神族盡數泯滅，我浮生生靈方才有萬世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