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7 山重水複疑無路
比北方更靠北的地方,還是北方,只是更冷了一些。
哪怕是陳語生也只是在書籍中見到過關於北疆以北的記載,這是極為偏僻荒涼的地域。
人煙稀少,靈材枯竭,也許偶爾會有雪蓮與冰晶之類的珍物,但對一般修者而言,前來探險則是得不償失。
除了自幼便生活在這連綿雪山中的北疆子民以外,極少有人會來到此地。
有的話,也只是那些流亡的修者,亦或者來自魂傀古寺的傳信使者,來調查此地子民是否有恙。
「這裡是魂傀古寺的勢力範圍,我們的運氣確實有些差。」
被陳語生背在背上的幽淵,強撐著力氣醒著精神,沒有讓身子貼在少年的後背,竭力抬頭看了一眼夜中星辰,給出了判斷。
自小便出生在北疆的幽淵,自然比陳語生更懂得如何利用星辰辨別身處的位置。
這是母親晴歌,在她很年幼時教給她的知識,只是那些伴隨母親流亡北疆的記憶,並不算多麼美好。
「運氣確實挺差。」陳語生回了一句,同時眼瞳微亮。
「不過那句老話怎麼說來著?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恐怕任誰也想不到,他們竟然蟄伏在魂傀古寺的勢力範圍……
陳語生正這樣想著的時候,感受到了幽淵無奈且微諷的視線,便立刻住了嘴。
他可以把自己當成白痴,但絕對不能把將幽淵都逼到這種境地的冬山當做白痴。
戲本子裡面寫的,有時候著實挺反智的。
這裡是魂傀古寺的勢力範圍,那麼便意味著有很多魂傀古寺的修者,哪怕他的母親不久之前,橫掃了魂傀古寺,但魂傀古寺終究不是血煞煉獄。
底蘊太深厚,許多修者與天門宿老之間的關係,也是盤根錯節,所以魂傀古寺在那場大戰之後猶在。
況且似乎正是因為魂傀古寺要夾起尾巴做人,他們已經很久沒有在北疆活動,哪怕他母親據說在中州遇險,魂傀古寺依舊沒有離開地盤一步。
換而言之,他們不分散力量出去,對自己家裡的狀況更應該是瞭若指掌。
「只能希望他們放棄了冬山,哪怕那魔僧歸來,也不會投靠過去。」
若寄託於此,他和幽淵方才會安全一些。
「希望不大。」幽淵淺淺一言,便無聲。
……
……
不知又走了多久,夜空中的星辰沒有離近分毫,身後的雪印又被捲風拂過的碎雪重埋。
兩人成了無盡風雪之中,唯一的依靠。
還是沒有找到山村,前路沒什麼人煙,幽淵的體溫又低了許多。
陳語生嘆了口氣,開始消融自身的靈力,讓體溫上升一些,藉以幫助幽淵避寒,讓她不至於被凍死。
「天下傳奇的淵大姑娘,竟然會被凍死在山雪裡。
若是這個消息傳出去,恐怕會令天下修者無言震撼許久,最終什麼也說不出來。
戲本子都不敢這麼寫。」
陳語生半是調侃,半是嘲笑了兩句。
幽淵微動惺忪的睡眸,纖長的睫毛上多了一痕雪影,體力也早已不支,全身伏在了少年的背上,不在講究規矩。
「你也差不多,逃命那會兒是真不講究。」
幽淵回諷的,自然是陳語生不久前用千里一線的事兒,雖然急智是急智,但臉面上確實不好看。
作為兩大域主的子嗣,作為聖域的聖子,何況他還應是一個血氣方剛的少年……怎麼看臉面都應該是很重要的事情。
「那是大智慧,臉面哪有性命重要。」
丟臉是難受,但丟命更難受。
陳語生言語間,竟是還有些不知恥的驕傲。
見到少年如此,幽淵繼續沉默的趴在他的背上,沒有在說什麼。
她當然是認同陳語生的話的,如果那時有機會,她自然也會選擇和陳語生相同的選擇。
年幼時,母親便是帶著她這樣活下來的。
之所以諷刺陳語生一句,就像是那少年無端懟了她一句一樣,不過是沒話找話。
沒話找話不是因為害怕尷尬,因為她與陳語生,大概是天底下最不怕尷尬的兩個人。
一個人不在意尷尬,一個人不要臉,恐怕尷尬還會怕他兩分。
但總是要說些話的,不然她一覺睡過去,可能就再也醒不來……
想著這些,幽淵感覺胸口有些腥甜,那股腥甜的鮮血味道,漸漸涌在喉中,讓她有些堵的慌。
「玄心鬼宗原本叫玄宗,記得與我父親說,讓他把名字改回來。」
幽淵的聲音忽然有些嚴肅,有些靜冷,還有些輕。
「至於雲荒谷那些海棠樹,除了最大的那一株,也幫忙全部燒掉,我娘生前便說過,她死了便死了,讓我們別老念叨,但父親念叨了那多年,已經沒完沒了了。」
說完這兩句話,沒等陳語生應承,幽淵便真正暈了過去。
伏在陳語生的背上的重量更重,少女的頭倚在他的肩上,氣息也漸漸消弭到近乎沒有。
陳語生停住了腳步,雙拳緊握,依舊沒有放下幽淵。
但也只是駐足了這一步,然後咬了咬牙,繼續背著幽淵趕路。
夜愈深,風雪再起,天間星芒黯淡。
前路依舊無路,只是多了一聲鈴鐺清脆,像是雪駝鈴。
……
……
隱月海,四季如春,已經很多年了。
這是因為焚聖神谷的護宗大陣,算是整個北疆都罕見的絕景,哪怕彼岸紅塵的三生峽都未必及的上。
只是讓後者聞名北疆的是秋景,隱月海則是春景。
踩著落葉梧桐,越過繁華似錦,鍾十三那身火紅色大氅,竟像是霸道的迎春花,讓視線所及之人,不敢抬頭相望。
任誰也知道,他此刻前往的方向是倩魂閣,那裡是魚夫人的居所。
原來他不與冬山和文無境去追殺幽淵二人,是為了來找魚夫人。
當然不是因為伉儷情深,想來看看他那位行動不便的妻子,是否被這場戰鬥嚇著,而是另有些好奇。
踏過石子小路,越過清澈溪潭,鍾十三看似走的很慢,但不過數十息,便到了倩魂閣。
此刻的倩魂閣有些熱鬧,彷彿絲毫沒有受到與宴那邊兒動靜的影響。
閣內架起了刑罰,魚青蓮靜坐在那隻木輪椅上,鐘聲兒伴在她的身側,靜謐乖巧。
鍾羨陽與一名侍女,被架罰跪在地上,左右兩側是魚青蓮的親信,顯然是在審判這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