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6 無恥的少年
牙白心不一定白,就像是冬山。
陳語生忽然覺得,他遇見了此生見過的最陰險的人,哪怕是曾經極為不喜的文無境,恐怕也不及冬山的一半。
「最可怕的敵人,往往是相信著你的敵人。」
陳語生記得數年前,竹空君曾經教導過他這句話,當時的他並不如何深刻的理解,此時算是有了切身體會。
但現在說什麼,都已經晚了。
隨著下一陣深秋的涼風浮起,捲動許多枯黃的落葉,夕陽的餘暉也重新下落在宴席上的每一寸土地。
不久前還觥籌交錯的人氣,而今已經稀疏零落,靜的連秋蟬的最後一聲鳴叫,都能清晰的落入耳中,像是有些悲涼的落景。
比那縷深秋涼風更快的,是幽淵的攻勢。
顯然,幽淵已經做出了判斷。
無論如何,她都不是這三人聯手的對手,何況身邊還有陳語生要護著,至於拖延時間,更是沒什麼太大意義。
顯然不可能有人趕來,至少今天入夜前不會。
但她沒什麼自信,能夠在與這三人的纏鬥下,拖到入夜,那麼唯一的選擇就是主動出手。
——至少這樣可以死的比較有尊嚴。
「就文無境吧。」
幽淵輕嘆了一聲。
無論是深不可測的鐘十三,還是氣息暴漲的魔僧冬山,幽淵都沒什麼自信在被圍剿中反殺。
唯有弱那兩人許多的行舟宮宮主文無境,幽淵才略有信心,能夠將他拉做墊背。
雖然這一個人無論是給她,還是給陳語生陪葬,都是他們虧了,但有一個總比沒有強。
剎那,光影在落葉中浮動。
層次猛烈的靈力,將大地與宴席攪動的翻天覆地,那些本應極為堅硬,足以讓魔丹境修者無力的靈牆都如催紙一般被撕碎。
面對幽淵的無盡掌風,饒是冬山也頗為詫異。
他原本就知道幽淵很強,甚至做好了無數的準備,但只有真正交手后,他才忽然明白。
為何這位玄心鬼宗的幽淵姑娘,被人喚作淵大姑娘。
為何在不久前那個無比強盛的時代,站在世界頂端的五大域主和明大仙子,會忌憚這樣一個還未長大的小姑娘。
因為她值得。
……
……
不知過了一盞茶,還是兩盞茶的時間。
陳語生頭一次覺得,自己緊張的連時間都忘了默算,全身心的關注著眼前這場極為可怕的戰鬥。
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近距離的見到此等境界的大修,真正意義上的生死交鋒。
是他拚死也幫不上忙的程度。
「若是再有三百年就好了。」
陳語生的心中不禁想著,若是在有三百年的時間修鍊,他或許便有偷襲的實力,能夠在幽淵血戰的時候,給文無境來上一手。
但以他現在的實力,什麼也做不到。
除非——
那未免太虧了。
若是能在等等,便不止能夠帶走文無境,說不定帶走冬山都可以嘗試一二。
可現在還有什麼辦法呢?
恰在此時,戰鬥結束了。
文無境斷了一條手臂,極巧的還是左臂,冬山受了些傷,吐了一口淤血,鍾十三傷勢最小,僅僅破了一道外衣。
幽淵倒退在陳語生身邊,臉色極為蒼白,眼眸中的神彩也消了三四分。
「他們比我預料的還要強一些,這次運氣太差。」
但凡冬山與文無境晚來一會兒,她都能帶著陳語生逃命,可惜世間沒有但凡,也沒有如果。
很多既定事實,無論心中承認與否,它就在那裡。
「剩下的交給我吧。」
陳語生輕輕嘆了口氣,在靜悄悄的斷壁殘垣中,顯得有些引人注目。
顯然少年這輕輕一句,超乎了所有人的預料。
幽淵都沒想到,這少年竟還有後手?
文無境面色殘酷難看,很想快速殺死兩人解恨,但在冬山的示意下,還是小心的後退了一步。
鍾十三自然也明白冬山的意思。
幽淵已經受到了不淺的傷勢,暫時剩不下多少戰力,這兩人已經陷入了絕境。
這種情況下,陳語生在如何胡來,已經沒有了意義,至於欺詐與誘導拖延片刻,也顯得有些愚蠢。
除非他真的有些手段,或者說有些他以為有效的手段。
面對這種情況,無論是鍾十三還是冬山都會稍加警惕,提高一些心思應對。
畢竟這少年雖然了了,但他的父母卻都已經跨入了天地間最強大的境界,那麼有什麼手段都不奇怪。
給他一道殺招,似乎也合情理,這便非常值得他們警惕。
於是,場間再度沉默下來。
「你要如何?」
待陳語生踏出數步后,幽淵方才開口問道。
陳語生卻靜默了片刻,沒有立即回答,只是靜靜的盯著冬山三人,神情罕見的冷峻。
「試試能不能做一些事情。」
言下之意,似乎便是幽淵剛才所做的,臨死也總得拉一個墊背。
只是語氣更加強硬,甚至會錯讓人以為,他不止想要拉一個墊背,而是拉上三個。
「不久前,我父母給過我一件寶物,能夠讓我一定程度上逆轉一些困境,比如不被敵人掣肘。」
言語間,陳語生竟還踏前一步,好似胸中早有對付冬山三人的溝壑,勇氣十足的令人心生畏懼。
面對少年的這種氣勢,冬山也微眯起了雙眼,暗自積蓄靈勢。
顯然在聽到陳語生此言后,冬山腦海中浮現出的第一印象,便是陳語生手中的那道手段,極有可能是破壞力極大的,令使用者與敵人同歸於盡的手段。
也只有擁有這種殺招,方才能夠讓人不被敵人掣肘,在絕境中討得價值。
「想來是那位不語魔尊贈予你的?」
冬山詢聲試探道。
若以性子而論,這不太像是那位帝鴻聖皇教養子女的手段,反倒是那位剛烈果敢的不語魔尊,每次征討殺伐之時,都會給人一種不死不休和玉石俱焚的氣勢。
陳語生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亦或者沉默代表了默認。
隨之,在冬山三人面前,陳語生牽住了幽淵的手,緊緊的握住。
不知是臨死前的還願,還是展現即將一同赴死的決心,眼瞳中滿是令文無境心生退意的堅定。
「這不重要,但現在解決此刻,那才重要。」
顯然,他似乎是要與這三人同歸於盡了。
回望一眼,儘是對幽淵說不出的情意與遺憾。
面對此景,冬山三人下意識倒退了幾步,各自散發靈勢,準備先擋下陳語生的這道殺招再說。
既然是這少年父母給予他的後手,想來絕不平凡。
下一息,陳語生周身的數個乾坤袋飛出,除了許多乾坤袋不常見的廚間物用,還有數百隻潔白如玉的羽雞遠飛他方。
這些閑散的凡間之物,自然不可能動搖冬山三人分毫,但緊接著數以千計的神火玉爆炸而產生的煙塵,還是令他們小小的驚訝了瞬息。
——這是要用神火玉做掩護,隔絕他們的視線,繼而趁機出手那道殺招,拉上一個墊背的了?
「小心那小子……」
冬山輕呵一聲,然而他的話音未落,無盡的煙塵之中,便耀起了一道綠光。
那道碧綠色的微茫閃爍起時,鍾十三與冬山便已經知道出手已經晚了。
「被那小少年擺了一道。」
鍾十三輕嘆一聲,似乎並沒有什麼大不了。
「他可真無恥啊。」
一旁的冬山深以為然,漠然的撓了撓頭。
哪個少年沒有傲骨與自尊?竟是這樣不要麵皮?
大概是這個了。
「那你們去追?」鍾十三看向冬山與文無境兩人。
冬山偏過頭,若有所思的看向鍾十三,聽出了對方言下之意,有些好奇。
「鍾谷主留在這裡,是要做些什麼?」
鍾十三沒有回應這個問題,轉身走向了谷內。
……
……
瞬息,便是萬里之外,還在北疆,只是更加靠北。
「時間太趕,我擔心他們截住我們,所以千里一線的方位有些問題。」
陳語生刻意解釋了一句。
也不知是真的,還是因為他境界太低,根本無法操控好千里一線。
但這道千里一線,也確實沒有辜負作用,足以讓低境界的修者,在許多巨擘大修大意之時,得到一線逃生的機會。
至於陳語生之前所說的那些話,自然是為了讓冬山等人誤會,不至於讓他們瞬間反應,而將千里一線攔下來。
同時,陳語生也很是慶幸。
無論是鍾十三還是冬山,都只是觸摸到了至強境的層次,而不是真正的至強境修者,也並非紫千紅那種,天生便對千里一線有所感應剋制的人物。
否則他與幽淵,今日便是神仙難救。
「這裡有些冷。」
幽淵被陳語生攙扶著,似是因為脫離險境,周身的傷勢再難壓制,隱隱有些不穩。
陳語生愣了愣神,忽然明白了幽淵這句話的意思。
自然不是這位淵大姑娘在撒嬌,也不是在抱怨,而是她闡述了一個事實。
——她傷的很重。
傷勢已經讓她連保持自己的體溫都做不到,按理來說即便是一個煉體境界的修者,在冰天雪地之中,也不至於感到太過的冷,除非體內的靈力已經潰散到了一定程度。
幽淵不修靈力,但傷勢重到一定程度,同樣可以令她的氣血與神魂近乎潰散。
陳語生沉默了片刻,蹲下了身,靜靜的將幽淵背了起來,認真的尋了尋路,決定先找一家最近的小山村休息兩天。
「再忍忍,現在連熱水都沒法給你喝。」
陳語生悠悠吐槽,同時將外衣解下,裹在了被負在身後的幽淵身上。
行路間,隱有飄雪。
北疆極北的冬,似乎比平時更早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