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3 起碼氣勢上贏了
秋風在詩詞的意象之中,向來有著蕭瑟的意味,浸潤著許多孤獨與寂寞。
隱月海有著極為了不起的護宗大陣,常年不見夏秋冬,算是四季如春也不為過,按理不可能受到陣外真實天地入冬的影響。
但莫名的,隨著不遠處的梧桐葉落,還是讓陳語生感覺到了一股類似於秋風的味道。
於是他挑了挑眉,擔心鍾十三會打自己。
少年機敏無比的後撤了幾步,躲在了幽淵的羽翼之下,不僅沒有羞恥,還有兩分暗暗的自豪。
他神氣的模樣,若是讓旁人看了去,想來會覺得此子心性堅毅至極,然後嘆一句恐怖如斯,最後說一聲好是無恥。
遺憾的是,場間已經沒有旁人。
正在招架的幽淵只是眼眸微動,沒有更多的情緒,覺得理當如此。
對家的鐘十三更是沉默了片刻,無甚悲喜的搖了搖頭。
「還沒那麼了不起。」言語中略有遺憾。
若是真的到了至強境界,他何必還想嘗試殺很多人,試試能不能突破心魔,以殺證道。
想試試,自然是還沒到至強九階的修為。
「但也就差了半步。」
突破心魔,是為了最後的臨門一腳。
所以鍾十三覺得自己已經不用隱藏了,恰好時機也很合適,就像是瞌睡的時候來了枕頭。
若是不睡一會兒,連太素娘娘都會覺得奢靡浪費。
聲落,簡單而無趣。
聽在幽淵的耳中同樣是如此。
對於鍾十三的境界,她自然沒有任何意外。
畢竟若是在進一步,鍾十三哪裡還會與她廢話,直接殺了她和陳語生便可以了,若是在退一步,鍾十三也不會有勇氣出現在她面前。
這種境界恰到好處。
可能會贏,也可能會輸。
那麼自然值得對方試一試。
幽淵靜靜的嘆了口氣,眼眸微抬,像是盛滿殺意的秋潭,又像是傳說中洗去劍意的寒池。
然後抬起了手,算是不打算多言。
因為覺得浪費時間。
只是這一次,卻不是如同對付鍾羨陽那時一般,而是幽淵心中明白多說無益,畢竟道理與立場這種東西,是永遠掰持不清的。
這種時候,分出生死便好。
她不確定自己能活下來,但鍾十三一定會死。
這無關於自信,而是一種習慣。
她早已經習慣了無敵,既然對方既不是至強境界,又不是明月姑娘,那麼她就沒道理輸給對方一個人。
……
……
幽淵擺出了起手式,鍾十三毫無反應。
靜默的就像是不遠處的梧桐樹,除了隨風而動的枝葉,便像是千百年分毫不移的磬石。
這自然不是因為自信可以隨意招架幽淵的攻勢,也不可能是被嚇傻了不想還手。
那麼,他憑什麼敢紋絲不動呢?
陳語生俊秀的臉頰上,多了一些大大的不解。
隨之下一刻,幽淵襲殺而去的靈力,被另一道很詭異的黑色火焰消融,陳語生方才漸漸睜大了眼睛,嘴長大到足以吞下一個鵝蛋。
他忽然想到了什麼。
覺得這位鍾谷主可真是卑鄙。
那道黑色火焰捲起秋風,將翩舞的梧桐葉燒成了白色的灰燼。
白色的漩渦在漆黑如墨的火焰中起舞,形成了一種很漂亮的反差,尤其像中州書齋里,那些老學究們常描的水墨。
直到秋風散去,火焰熄滅,多了一個光頭。
那個光頭之上再沒了當年那道醒目的黑蓮火焰,但依舊矚目,讓陳語生印象深刻,因為他曾經見過這個光頭。
在和竹空君逃命的時候,被這個光頭搶了一隻烤羽雞,還是塗滿了蜂蜜,烤的金黃酥脆的香噴噴的烤羽雞。
是那個叫做紫雨的小姑娘求了很多次,他都不願意給她烤的烤羽雞。
淦!
竟然被這麼一個光頭給搶走吃了,他還往烤羽雞上吐口水!
陳語生暗搓搓的忽略了,是自己最先往烤羽雞上吐口水的事實,恨恨的想著,覺得那隻羽雞死的真冤。
幽淵自然不知道關於那隻羽雞的仇恨,就算知道也未必見得會為那隻羽雞報仇。
或許是出於陌生,或許是出於別的什麼原因。
但此情此景之下,她還是斂去的攻勢,轉為了守勢,眼眸中難得的多了些忌憚與無奈。
這下多半是真的打不過。
兩個半步至強境界,哪怕是那位不語魔尊,恐怕也有三四成的概率會栽跟頭。
自然不是因為兩個半步至強境界,能夠比肩一個至強境界的戰力,而是因為一個更簡單的原因。
這兩位半步至強境界,一個是鍾十三,一個是魔僧冬山。
實在有些要命。
這時原本無甚表情的鐘十三才向前塌了一步,略有些蒼老的面容多了些柔和的笑意,像是平日里展現給眾人面前的鐘谷主模樣。
他本來就是鍾谷主。
「你們一定不經常看戲本子。」鍾十三微笑道。
然後他又靜靜的補充道。
「就算你們經常看,也一定沒有仔細的看,認真的看。」
面對鍾十三這句略有輕蔑的話語,幽淵身後的陳語生終於有點炸毛。
此刻的他才真正像是暴雨天被圈養在竹林小筑後院的那些羽雞,顯得有些狼狽可憐,還有三分敢與天戰的倔強。
但終究是任人宰割的羽雞。
「難不成你就經常看了?」
鍾十三聽見這句酸溜溜的反問,難得心情很好的點了點頭。
他其實不喜歡那些凡間的戲本子,因為顯得太假,但偶爾想一想,人生往往更是假的厲害。
閑暇之際,偽成牆草那些年,他也愛翻幾頁戲本子打發時間。
大都是那些少年英俠歷經千難萬險,在暴雨和烈火中成長起來的故事,不外乎歷經險阻收穫些寶貝,恰到好處的救美收穫佳人芳心……
真是……假的厲害。
歷經險阻往往也不會有寶貝,更多的是傷痛,英雄救了美人也不一定會有好報,還可能被當成淫賊。
但戲本子里有一點很真實。
多話的人,往往會延誤很多機會。
「我剛才與你們說話,是在等待援手,你們又是在等什麼?」鍾十三戲謔一笑。
見此,就連幽淵都有些心涼。
沒想到她與陳語生才那般算了鍾羨陽,卻又被鍾十三用類似的辦法算了。
這難道就是佛家常言的天道好輪迴?
「等死不行嗎?」
陳語生惡狠狠的懟了一句,懟的鐘十三和冬山一時無言。
——這少年在氣勢上,果然永遠不會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