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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4 蟲子被鳥吃,無關早起

  人生究竟會有多少遺憾?

  沒有細數過這個問題,因為有的遺憾並不需要在意,可能只過了一天便已經忘記。

  就像是在年少之時在私塾的卷試里,填錯了一道題,亦或者想錯了解法。

  大不了下次考回來就是了。

  至多挨先生一頓罵,至多被一頓胖揍。

  亦或者像是少年時代的玩樂胡鬧,弄丟了一隻羊,看丟了兩隻鴨,會忐忑一天,擔心被家裡罵,擔心更多沒有邊際的,乃至覺得活不下去。

  但大都第二天,就會心情稍霽,說不得下月就已經轉頭忘記。

  這些遺憾或許是遺憾,或許也談不上是。

  若干年後能回憶起來,或許還能暢然一笑,覺得當年如此真好,遠比寡淡無味更加有趣,更能令人會心一笑。

  ——但有些遺憾,便是真的遺憾。

  能夠讓人午夜夢回時分,不自覺的流下眼淚,能讓人惦記一輩子,成為無法安眠的夢魘。

  隨著時間的沉澱越積越厚,就像是永遠無法洗乾淨的茶垢,將茶壺原本的白瓷色,一點點遮掩,讓茶壺忘記了它本身的潔白與美好。

  等到不知何時回想起來,茶壺會覺得自己早已不再是一個茶壺,而是如茶垢一般的污泥,像是零落骯髒的雪泥地,連清洗都懶得洗。

  就這樣吧。

  魚青蓮靜靜的坐在那木輪椅之上,與女兒鐘聲兒的言語間,沒有絲毫作為母親的溫情。

  大抵是因為,在懷著這個孩子的時候,沒有選擇殺死她,就已經耗盡了最大的心力。

  魚青蓮當然知道,這很自私,也不負責任,最重要的是,這根本不關鐘聲兒的事情,不是女兒的錯。

  但她真的無法接受這個,繼承了鍾十三血脈的孩子。

  那個男人毀了她一輩子,無論是前程還是愛情,亦或者原本的她並不在意,卻不知自己其實擁有那多的人生。

  「父親……該殺?」

  鐘聲兒看著母親冷冽的面容,聲音有些打顫。

  哪怕她早已經知曉這個結果,對此早有猜測,但聽母親親口說出來,心中還是顫了一顫。

  「你們……畢竟是這多年的夫妻。」

  鐘聲兒知道這話有些蠢,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何要說這樣的話。

  等到冷靜下來,想到那個家庭何其美滿的少年,大抵是明白,那其實也是她嚮往嫉妒的人生。

  抗拒便意味著渴望,往往只有在最真實的時刻,方才會展露出真心。

  「這多年的夫妻?」魚青蓮諷然一笑,眉宇間的冷意,好似聽到了北疆最好笑的笑話。

  「他從來便沒有當我是他的妻子。」

  哪怕當年經歷過地獄,她甚至數次嘗試妥協,想要將鍾十三真正當成丈夫對待,但對方卻從不給她這個機會。

  或者說,兩人之間的嫌隙,早在很多年前的那一日,便已經斬下了一道永遠填不平的鴻溝。

  於是鍾十三隻將她當成是一個台階,一個極具價值的道具,一個能夠的利用的資源,卻從來不會真心以待。

  但魚青蓮又何嘗不清楚,自己也無法真的接受鍾十三,這是永遠也不可能的事情。

  ……

  ……

  隨著魚青蓮的諷聲,倩魂閣內忽然安靜了許多。

  就連鐘聲兒都隱約明白了什麼,或許那些流傳在隱月海,卻不敢為人所宣傳的秘密,是真的。

  那是如同很多疆域都有的,一個公開的秘密所延伸出的,讓人覺得匪夷所思的因果猜測。

  偏偏這種看似沒有邊際的因果猜測,往往才最是真實。

  只是礙於許多限制,這個因果猜測往往比那個公開的秘密,還要隱晦,更讓人不敢提起。

  說不得就會犯了忌諱,導致自己人間蒸發。

  「您曾經真的另有所愛嗎?」

  然後是父親採取了一些……並不那麼磊落的手段吧?

  面對女兒的這個問題,魚青蓮沒有回答,只是靜靜地看著南方,一如平時的眼神,是難得的綿長而寧靜。

  不回答,有時候也是最好的回答。

  隨著魚青蓮的視線,窗外的圓月升的正高,與采城那邊兒沒什麼區別,一樣明亮美好,絢爛奪目。

  就如同每一個晴天的夜晚,烏雲根本著不住月亮,遮住的只是心情。

  散漫的枝椏將扇形窗填滿,像是小孩子手中的迷宮劃線,讓人找不到由頭,偏偏節律的很有美感。

  一隻夜鶯落在那些枝椏上,方才發現原來是梧桐枝。

  夜鶯不是鳳凰,但未必不喜歡梧桐樹,何況哪怕入冬的隱月海,依舊溫暖如春,會有盛夏的蟲鳴。

  梧桐樹上有蟲鳴,夜鶯飛來自然不是為了夜啼與蟲一較高下,而是為了覓食。

  跌跌轉轉,尋尋覓覓,就像是清晨,就像是晌午,就像是此時此刻……

  「都說早起的蟲子被鳥吃,但被鳥吃這件事兒,關早不早起什麼事兒呢?」

  ——蟲子究竟起的晚一些,還是早一些,在被鳥兒發現之後,終究都會被吃掉,和早晚無關,只和它們是蟲子本身有關。

  魚青蓮沒有回答鐘聲兒的話,只是諷刺般的搪塞了一句。

  鐘聲兒卻聽懂了母親的言外之意。

  母親覺得自己就是那蟲子吧,無關早晚,只是在被鳥兒盯上的那一瞬間,命運就已經註定。

  天上的明月依舊璀璨,星光熹微。

  鐘聲兒也木然的抬著頭,望著天空的方向,眼眸中是幾許茫然。

  不知為何,她忽然又想到了那個少年。

  ——真是羨慕死人了。

  腦海中紛繁的思緒,就像是天上被月輝沖淺的星芒,少了許多顏色,卻又斑駁而耀眼。

  兩人一時間沉默無話,鐘聲兒也在望著南邊兒。

  她與魚青蓮很像,望向的都是采城的方向,因為那個少年或許就在采城,也不知會不會來參加她的生辰宴。

  但她卻又明白,自己與母親所望向的地方還是不同的。

  因為母親只能望向采城,再也別的選擇,而她的那個少年,說不得已經離開了采城,也許更遠……也許更近。

  「你自己小心些。」

  約莫黎明,鐘聲兒想要離開,魚青蓮難得淡淡一句。

  冰冷中,似乎是難得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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