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7 鎮魂燒麥(4k)
一盅盅的龍鱘魚花湯,在醇濃的湯頭裡,宛若一朵朵盛開的牡丹,堪稱雕繪大家手中的藝術品。
甚至有明眼人,只看一眼,大致便能夠認出單是盛放魚花湯的瓷盅就絕非凡物,哪怕是高城官窯,也絕對燒不出來這種成色。
但他們雖認不出,這究竟是那域的官窯或大家出品,總歸能從成色,判斷其珍貴。
下一息,還沒待眾人多問,一盅盅龍鱘魚花湯,便被蓋上了蓋子,大堂內的飄香四溢,瞬間就被遮掩殆盡。
多種蔥姜骨湯與魚香的味道,被空氣的冷冽截斷,讓不少人感到可惜與難過。
「小老闆,我也來一份這龍鱘魚花湯!」
「我也要一份!」
「兩份……不我要五份!」
一時間,大堂內的眾人都開始爭搶起來,此起彼伏的聲音頗有些急不可耐。
這一刻,他們甚至有些嫉妒之前定了這些龍鱘魚花湯的老饕,那些人竟然馬上就能吃到這種仙家美味。
嫉妒!
不平!
生氣!
見到眾人此起彼伏的饞貓樣,陳語生會心笑了笑,眼瞳中有著三分得意,三分得意,三分得意,還有一分理所當然。
「忘了說小店的規矩,每日午時一個半時辰,暮時兩個時辰營業,每位客人每天只許來一次,一次只許吃一道菜,概不賒賬。」
陳語生靜靜的用清水凈手,與眾人說道。
聽到此言,眾多老饕們神情頓時複雜,這是什麼奇葩酒館?
小老闆不想掙錢了嗎?
好吧。
看著正在灶台燃著的那些『銀骨炭』,還有盛放魚花湯的那些瓷器,以及店面的狀況,任誰也不覺得這個小老闆是個缺錢的主兒。
他掙錢與否,與他們也沒多大關係。
只是可惜了,這道魚花湯只能吃一盅。
這一盅看似很多,實則大半都是鮮湯與菜,實際紋成的魚花,只有一朵,一口便能解決,分量和一小片魚肉幾乎沒區別。
「我們……多給錢呢?」有人試探問道。
「第二道菜一塊上品靈石。」陳語生淡淡的看了對方一眼。
顯然是一種變相的回絕。
一道菜再貴,不過幾十個大錢,或者兩三碎角銀子,在凡間酒館收取靈石,怕是半年開不了業。
何況一塊上品靈石,哪怕是諸多大宗的外門弟子,都會攢些時間,用來修鍊都得不太捨得用,何況用來滿足口腹之慾。
聽到此言,問話之人有些氣憤,但也沒什麼好說,畢竟那龍鱘魚花湯是真的香,他還想嘗口香,不至於因此與這位小老闆鬧不愉快。
又有人問道。
「那現在這道菜的價格……」
「三十個大錢。」陳語生報了一個尚可的菜價。
聽到此言,眾人總算舒了口氣,還不至於過分。
雖然三十個大錢,在高城也足夠一戶農家五六口人,下小館子急頭白臉吃一頓大菜,但放在高城主街,尤其是這家奢靡酒館的裝潢,倒還算合理。
最重要的是,太江龍鱘在這個季節有價無市,若非這位小老闆,恐怕便是花一百個大錢,高城尋常富碩人家,也嘗不到一口。
貴是貴了點兒,但趨之若鶩想嘗鮮的人,同樣絡繹不絕。
……
……
一時間,聽那小老闆所言,酒館內的諸多食客們,都開始交頭接耳。
有人即刻要買這太江龍鱘做成的魚花湯,有人開始好奇,這位小老闆接下來做哪道菜?
既然一個人一天只能吃一道,他們自然想選最好的,分量最多的一道菜。
聽到這個問題,陳語生則沉思片刻,如實回答。
「我還沒想好,等這道菜賣完的時候,我看心情。」
顯然,陳語生所採取的方式是流水席,還是緣分席,恰在幾時來的客人,就只能點幾時的菜。
那些菜還沒賣完,他便不會做新菜。
新菜同樣講究,不接受點菜,只看那一刻的心情。
關於這一點,陳語生之前倒是與羊小未提過,還說是上流做法。
羊小未則白了他一眼:「下流人還能做上流菜?」
可惜這個條件,於眾多食客老饕而言,卻是一陣嗚呼哀哉,令許多人感到心有戚戚。
好在那道牡丹龍鱘六味湯,也足夠驚艷,倒是不愁賣。
來這種奢靡酒館的食客,也大都是高城的富戶,並不差錢,於是紛紛開始點菜。
隨後,等到那位絕媚可愛的嬌俏小侍女上菜時,眾多老饕們,方才知道這魚花湯賣完是什麼意思。
原來那小老闆,真的就只做一次。
每人飲過這一盅魚花湯后,下一盅便不知道要多久以後,方才能夠吃到。
片刻后,不少人的湯盅便已經上桌。
他們急不可耐的將湯盅打開,大堂內再度飄香四溢,滿是充盈的誘人鮮味,魚骨與魚肉的鮮甜,牛羊豬雞鴨的五味湯頭,諸多調味料吊過的充盈味道,清澈美感的湯汁,讓人胃裡的饞蟲不僅打響。
不少老饕原本還想仔細品品,但那美食彷彿擁有什麼魔力,讓他們一個咕咚喉嚨,就吞了個乾淨。
若非都是有頭有臉的人家,想來都會舔舔這瓷盅。
不過不少人有轉念一想,依著這瓷盅的價值,便是舔舔也不吃虧?
「對了小老闆,那六條太江龍鱘的龍筋……你賣不賣?」
自然有不少眼尖的老饕,瞧見了陳語生剛才的料理手段,雖說酒館有規定,不會多賣菜品,但那些吊湯的魚骨也都是好東西。
尤其是六條太江龍鱘的龍筋,估計多半是神仙滋味。
常言有雲,鱘魚不吃龍筋,鮮美便去了一半。
想來那六條太江龍鱘的龍筋,澆上這鮮美的六味魚湯,絕對是鮮嫩彈潤,入口便是非一般的滋味。
看著眾人望向自己的視線,陳語生略有無奈。
廚藝有時候太高,也是一種苦惱。
可難得的休假,他是來享受做美食的,目的是讓更多人吃到他做的美食,而不是重複給人做飯。
所以一人每天只賣一道菜。
至於那六條太江龍鱘的龍筋,自然是不賣的,本就是專門剔下來自己打牙祭的,怎可能出手。
「你這龍筋確實挺鮮美的……」
回應眾人的是羊小未咀嚼的聲音。
不知為何,此刻這名嬌俏可人的少女,正在吃東西的包子臉模樣,落在眾人眼中,卻有種如同惡魔般令人憎惡。
六條太江龍鱘的龍筋,她隨意尋了個酒碗盛了起來,還舀了幾勺底湯與沒盛在瓷盅里的魚花。
只這一碗,大抵便頂的上二十盅的量。
這妮子一碗吃了六百個大錢!
大堂內的眾人目瞪口呆,羨慕的像是喝了西漠的陳醋,不知是酸還是嫉妒。
陳語生也是一臉複雜:「都沒給我留一道,這可是鱘魚里的精華?!」
六條龍筋就像是麵條一樣,一根不落的入了這妮子的嘴,讓她吃的像是個松鼠。
羊小未悠悠瞥了陳語生一眼:「給你幫這麼多天忙了,你休假還得使喚我,吃你點精華怎麼了?」
一邊咀嚼,一邊吞咽,還哀怨的看了陳語生一眼。
羊小未覺得她從來就沒這麼辛苦過,往些年跟在姑娘身邊兒,也不過就是打打下手,這些時日陳語生指派她的活兒,都快頂的上十年的量了。
難不成中州的書生,都是這樣摧殘姑娘,絲毫不懂的憐惜著點兒用嗎?又不是用完就扔。
陳語生一時無言,不過這家酒館確實還需要羊小未做許多事兒,他也不好多抱怨。
萬一這妮子罷工了,他還哪兒找一個傻大妞白嫖去?
「吃吧吃吧,活該胖死你。」
陳語生若有深意的瞥了羊小未的腰腹一眼,其實少女被柔裙纖束的腰肢,依舊纖細柔軟,但較之曾經,倒像是豐潤了一點兒。
羊小未聽懂了陳語生的諷刺,下意識低頭。
這才想起昨晚沐浴時分,發現了自己稍微起了些小肚腩,心中瞬有不快,目光灼灼的瞪著他。
「你得負責。」
陳語生聽見少女的抱怨,瞬間心情複雜的回看了一眼。
「找個兇悍之物堵住你的嘴嗎?」
兩人一言一語,沒覺得有什麼不對。
眾人一聽一想,總覺得哪裡都不對。
大堂之內,眾人沉默了許久,陸陸續續吃完了菜,見小老闆當真沒有續菜的意思,便紛紛放下錢走人,很有眼力勁的沒有打擾。
他們甚至忘記了這是個酒館,還能點些配酒。
與羊小未吵了幾句,陳語生是又覺得無聊,開始指使羊小未,使喚免費勞動力。
語氣間理直氣壯,甚至還不怕挨打。
畢竟羊小未是他罕見的,能打過的同輩修者,對此陳語生自豪不已。
「等會賣下一席,你記得彈琴。」陳語生囑咐道。
這同樣是他與羊小未吩咐過的,好不容易開了這麼大一家餐館,氛圍與裝修都到位了,又怎能沒有音律下菜。
世間最好的美食,當的上這種待遇!
「咱們的酒館走的是上流路子。」
「誰跟你咱們了?」羊小未輕啐一聲。
「下流胚子。」
……
……
如此,陳語生做了兩天的菜,羊小未當了兩天小侍女,兼職琴姬。
酒館短短兩日,便火遍了整座高城,在諸多富商老饕之間,得了不小的名聲。
作為高城鹽商之子的卓奇,自然有所耳聞,尤其是那家酒館的琴姬小侍女,傳說更是美艷動人。
想來他時常想討好的那兩位公子,一定會喜歡。
「兩位哥哥,就是這家酒館了。」
卓奇帶到了路,與趙題名和秦書介紹道。
三人臨至此地,見酒館裝潢不錯,雖然不似客棧接待住宿,但單純吃飯的人流,倒也紅火至極。
「看著裝修與品位,確實還行。」趙題名併攏手中的摺扇,點頭讚許了一二,表達了他的欣賞。
秦書同樣附和了兩句,三人便進入了酒館。
恰逢正有一桌空位輪換,沒人爭搶,他們便坐了進去。
陳語生依舊在大堂做菜,只是此刻正在聚精會神的雕琢些什麼,沒空搭理客人。
羊小未更是無事,除了上菜就是彈琴,現在陳語生還在做菜,自然沒有上菜的必要。
至於收拾上一桌客人的餐盤?
不存在的。
從昨日起,陳語生和羊小未,就為了刷盤子一事,產生了紛爭,置氣許久。
今日兩人得出一個共同的結論。
食客們自己略微收拾一二吧。
於是他們在店內放置了一個絨櫃,足以盛放數百套瓷器,每個食客吃完,便將用過的瓷器輕放在裡面。
等到夜裡閉店后,兩人統一收拾,一人一半。
至於每一桌吃飯客人沾染的湯汁,同樣由客人自己擦拭乾凈,不要給下一桌客人帶來麻煩。
起初幾輪客人,對此還頗有微詞。
在被陳語生『拉黑』幾桌,宣布不許他們再來酒館用餐之後,找事兒的人便少了許多。
畢竟這酒館的美食確實新奇美味,若是不能在此刻妥帖享受,別家恐怕也吃不到,於老饕而言,著實心難。
卓奇三人自不知曉,甚至沒看酒館貼在門外的『用餐須知』,就大搖大擺的走了進來。
一時間還奇怪,為何沒有小二伺候?
「小二,上酒!」
一嗓子喊出來,讓不少食客看來,知曉又是一桌沒看門外『用餐須知』的愣頭青。
偏生這三人在高城還挺出名,家世不低,故此酒館內不少食客都還認識。
幾個面熟的,趕忙與卓奇三人告知規矩,雖然也不指望他們遵守,但好歹別找事兒。
「趙公子,秦公子,卓公子!」一旁食客抱拳。
「這家酒館新開,就小老闆和侍女姑娘兩人,上菜上酒都是等小老闆做好餐食之後,統一呈上,現在小老闆還在做菜,要不咱們先聽聽曲?」
正好到了羊小未彈琴的時間。
聽到此人解釋,三人雖有不悅,但也不至於翻桌,反倒是卓奇自顧自的去櫃檯,拿了一壇酒,親自準備給兩人倒酒,以示討好。
為了擺闊氣,倒也放下了四角碎銀子在櫃檯。
陳語生正在做菜,隨意瞥了一眼。
給少了。
好在他並不在乎掙不掙錢,遇見自己動手的食客,添個省心倒也未嘗不可。
「小老闆,你這道菜做的有點兒久啊?」
「是啊,這是什麼好吃的?」
「我看你拆了百十來只膏蟹,有發了一罐子鮑魚海參,眼饞的不行啊!」
陳語生聽到眾人詢問,揚嘴一笑。
「鎮魂燒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