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7 解釋（4k）
一介平凡之人？
平平無奇的聖皇陛下？
雖然言語間頗有內斂的隨意，但聽在知情的人們耳中，怎麼就那麼彆扭呢？
繼鍾谷主之後，那位日曜齋的揚塵真人，同樣沒有落於人后，持禮拜見凡塵。
不過書生總有矜持，揚塵真人不願像是鍾谷主那般狗腿，於是先斂了斂一身布裳，甚顯從容，方才拱手持禮。
「揚塵見過陛下，不知陛下此來澤山，有失遠迎。」
足足比鍾谷主多說了兩個短句，中氣十足，看似沉穩如泰，後背的內衫，卻浸滿冷汗。
此言，竟也是直接點明了凡塵的身份，沒有替對方遮掩。
對於這點，揚塵真人倒是想的清楚，既然凡塵已經攜手那位不語魔尊，一同見世人，想來是沒有隱瞞的意思。
何況而今東土頗亂，這兩人的身份宣揚出去，顯然會起到頗為積極的效果。
這應該是凡塵陛下所要的結果。
隨著此言響徹山林，整座斷壁殘垣的澤山，忽然更加安靜了些。
左老齋主與凌樓主等人，早已看出此事，驚訝歸驚訝，終歸已經不意外，但旁些境界或身份不夠的修者，則是震撼無言。
東土諸宗的不少執掌者或代理者，此刻都彙集於此，清晰的能夠理解，鍾谷主與揚塵真人一前一後兩句話，究竟意味著什麼。
想來今日之後，整個浮生五域，都會因此產生絕大的震動，不知多少人會震撼的睡不著覺。
原來那對宛若謫仙般的夫妻，竟然是中州的帝鴻聖皇與北疆的不語魔尊。
可問題是，整個天下都知道，那位不語魔尊自傳承北疆尊位之前，便最憎惡那位凡塵陛下，理由源自那場聖域圍殺。
近三百年來，她執掌天門，號令北疆，亦是與中州極不對付，產生過不少摩擦與衝突，將對那位凡塵陛下的厭棄，寫滿了整張臉。
——誰曾想她終究是嫁給了自己最討厭的人，還生了兩個孩子，還是一兒一女……
問題是，此刻任誰也看的出，這兩位根本不是兩看相厭的關係，反而如蜜裡調油，感情甚為融洽。
略作沉思，不少人紛紛感覺有些驚恐與駭然，暗中莫名冷汗直流。
那位凡塵陛下素來會算計，能夠欺瞞天下並不奇怪，誰曾想，這位年紀輕輕的不語魔尊，竟也如此髒心！
簡直……恐怖如斯。
一時間，山林中前所未有的安靜，誰也不敢說話。
東土諸宗來人，更是能低著頭的就低著頭，離的遠的就乾脆溜了，以期無人發現。
尤其是站在前列的一些宗主，簡直後悔到腸子發青，恨不得今天根本沒有來過。
至於那位劍冢的慕陽執宗，則是不知呢喃了兩句什麼，眼神忽然有些獃滯，進退不是，連跑也不敢跑。
他怕自己一轉身，就忽然沒命了。
這一刻慕陽執宗看向左老齋主等人，方才反應過來，這些人何故如此，真是老奸巨猾。
太卑鄙了，太無恥了。
……
……
最終，還是揚塵真人迎著頭皮開口，因為他隱約覺得，凡塵此刻的心情不算差。
「我中州諸宗……當年也以為您迎娶了一位凡人之女，想來此間誤會甚大，我用不用即刻回去，請聖域昭告天下，解釋一二。」
其實根本沒這個必要。
等今日澤山眾多修者盡散，這個消息頃刻便會傳遍天下五域，攔都攔不住。
但揚塵真人此言，著實是一個退場的好時機，可以名正言順的抽身此地，以防沾著燙著。
無論如何，他終究是代表掌門天陽子，受邀於雁盪宗的柯鎮海老宗主，前來觀禮。
若是此事追究起來，他確實也夠喝一壺的。
而若是得到凡塵的點頭，則立場又截然不同，成了替聖皇陛下辦事兒的，抽身離開也沒人會秋後算賬。
凡塵當然知道揚塵真人的心思，倒不在意。
何況揚塵真人來此，並非是天陽子來，大致就已經說明了日曜齋的態度。
天陽子作為柯鎮海故友，不得不給一個面子，但也不想摻和這件事兒，便讓一個揚塵真人來充個數。
「昭告天下不必，但可以去趟聖域，告訴道兒，替我籌備些事情。」
雖然凡塵沒有明說，揚塵真人也不知道，但只要揚塵真人將此言轉告，身在聖域的布足道，自然能夠領會精神，會替他籌備好許多準備工作。
是凡塵與夢不語重新大婚的一些前期準備。
畢竟之前成婚，兩人什麼也不懂，只是一盞紅燭，一身喜服，著實委屈了她，何況那時成親的身份，也有些問題。
是陳小凡與夢桃桃，而不是凡塵與夢不語。
最重要的是，他還沒哄好她呢。
她自己不生氣了，這可不算哄回來。
聞言，揚塵真人鬆了口氣，心中的壓力頓時落地，整個人都輕鬆了不少，嘚瑟的看了鍾谷主一眼。
那位焚聖神谷的鐘谷主，也是不甘示弱，同樣有些嘚瑟，誰也不知道他在嘚瑟什麼。
……
……
見凡塵與夢不語，似是沒有遷怒眾人的意思，場間的氣氛，忽然回暖了一些。
除了極個別人，比如劍冢的慕陽執宗，整個人如墜寒潭，至今有些發懵，感覺頭腦渾渾噩噩。
來自西域枯葉山的那個和尚，則是在夢不語出言的那一瞬間，便察覺到危險，躲進了雁盪宗之內，此刻已然遠遁他方。
顯然，敏銳的有些詭異。
可惜今日凡塵與夢不語，皆沒有理會他的興緻，頗為專註此間，便沒有去追。
唯有雁盪宗的柯老宗主，臉色已然煞白，眼瞳中頗有些絕望，但多年的意志與氣度，還不至於讓他退逃。
只是將已經快要駭傻的嫡孫柯修，護在身後。
不多時，待眾人震撼無言的情緒稍加回緩，不少人方才回過勁兒來。
這兩位域主之事，震撼歸震撼，甚至足以轟動整個浮生五域，但現而今此間最大的問題，則是關於那位無穹公子的事兒。
之前雁盪宗的老宗主柯鎮海，指證那位無穹公子是屍道邪祟，不僅拿出了太清宮敕令，更是讓眾人見到了證據。
而今這兩位臨至，顯然是不認此事。
但卻並沒誰覺得無理取鬧，畢竟這兩位本就是執掌天下大權的帝君，是以絕對的實力鎮壓一域的王者，沒必要說謊，也不需要說謊。
至於他們會不會錯將屍道邪修，錯認為無穹公子？
這種可能性更是微乎其微，普天之下沒有什麼邪法，能夠瞞過至強境修者的耳目，畢竟後者已經通達天地，一念即法。
何況這對夫妻，一人為靈修九階，歸一境界，另一人乃魔修九階，無劫境界，均為至強境修者，誰能同時欺瞞兩人？
凡塵見眾人稍加回神，便走向了無穹。
無穹此刻狀態極差，正無力的倒在鹿九兒懷裡，任由少女抱著，雖然眼神頗有抗拒，但身體卻很誠實。
「許久不見。」凡塵笑道。
他自然見過無穹，雖然這少年甚少見人，但總歸去過聖域，受到過他的指點。
那時凡塵便覺得有些奇怪。
隱隱感覺這少年的修鍊天賦，理應不止如此，應該可以更進一步，甚至有望超過布足道與梵伽。
但像是被誰刻意將他的天賦封印起來了。
凡塵當時便猜測，應該是明大仙子的手段，但無穹畢竟是對方的孩子，他無暇插手，便也沒有深究。
而今看來，當年的感覺不是錯覺。
明大仙子此舉，也是無奈之舉。
這名少年的體質，著實神詭至極，乃至比世間諸多天賜之體更為強橫，卻與世界的法則格格不入。
雖然與屍道近似同源，但本質又有微妙不同。
「很多年來，未曾再去拜訪您，著實失禮。」無穹輕咳，壓著傷勢回應道。
雖然他很討厭那一位，但對於天下三君中剩下的兩位，倒還頗為尊敬。
早年也被送到聖域與菩提城學習過，就像是布足道會到永夜齋與菩提城遊學，這不僅是兩域關係好的證明，更能旁徵博引，納學百川。
至於旁的解釋，倒沒必要。
無穹並不覺得這位凡塵陛下會誤會些什麼，何況他現在的壓抑著此刻狀態，著實辛苦，不想多言。
凡塵點了點頭，示意知曉，便伸出了一隻手，從鹿九兒那裡，接過了無穹，將無穹放在了一處空曠之地。
謹慎且仔細的打量了一二，凡塵對於無穹此刻的體質，依舊看不通透，但倒是有辦法，將這種狀態暫時壓下去。
顯然，無穹曾經此般體質，便是被體內的陣法強行鎮壓著，雖然無法治本，但效果還算不錯。
「你體內的陣法被邪力引動所毀，我會在給你另封一道陣法。」
作為靈修，凡塵無法復刻明大仙子所掌握的那道陣法，但大體可以通過作用，另外繪刻一道近似的。
那般，無穹至少能夠恢復到之前的程度，不至於在受邪力侵蝕之苦，
言罷，被放置在空曠之地的無穹，周身竟是浮現起無數燦金色的光熒，在斷壁殘垣的澤山顯的頗為燦亮。
無數道宛若絲線的光熒，在凡塵掌間躍動，縈繞在無穹周身，是在壓制泯滅那些屍氣。
只是想要將它們消滅，雖不困難，但難免會傷到無穹的本源。
凡塵最終還是將其聚攏起來，利用強大的靈力，將那些燦金色絲線繪刻成陣法，凝封其下。
片刻后，無穹的道樹被重新束縛，就連凝丹之上，都覆著燦金色的古樸紋絡，以作鎮壓。
陣成，短時間內便不會出事。
凡塵釋放完強大的靈力，那些燦金色同樣悉數散去，他的掌中也凝結出，一顆純白色的結晶。
他沒有選擇直接用手觸碰，而是用另一道小陣，將其包裹了起來，仔細凝視了一二。
確實與被封印在世間禁地的『邪神』之力，所給人的感覺很像。
腐朽而悠遠，蘊著讓人心悸駭然的強大力量，哪怕是凡塵觀望起來，都難免忌憚。
在凡塵施展靈力之際，澤山寂靜無聲，但不少人看著這位凡塵陛下神詭的手段，也歇了許多心思。
哪裡是傳聞中的重傷未愈，幾近等死，這不是還頗有手段？
而且任誰也看得出，即便這位凡塵陛下沒有當年巔峰時代的實力，但也絕不會弱到哪裡，恐怕如夢不語、明二仙子這等層次，依舊遠不是他對手。
於是更多人的頭，更低了些，表示恭敬。
那位慕陽執宗見此，雙腿隱隱打顫，心中有些後悔，為何要來這裡，又為何要知道那麼多？
「你們莫要誤會，無穹未曾修行過屍道，也並非屍修，只是體質有些特殊，被人下了降頭，容易讓人誤會。」
此言是真話，雖並不能完全表述真實，但可以最快最簡單的，讓世人明白這位無穹公子沒有問題，替他掩蓋這種神詭體質。
「剛才你們所見到的證據，大抵是因為這顆特異的屍道神髓，這是太清宮與柯老宗主的手段。」
此言，更是坐實了無穹被人陷害的『真相』。
雖然這並非真正的真相，之前被揭露的才是真相，但有時候真相反倒不那麼正確。
聽聞此言，參商樓的左老齋主與九重樓的凌樓主等人，沉默不語，不敢反駁。
眾多東土諸宗的道修，則是紛紛瞭然，隨之義憤填膺的看著雁盪宗山門之外，那位顯然已經有些孤零零的柯老宗主。
「柯老宗主也是東土前輩，何故做這般惡毒的事情？」
「您怎敢陷害無穹公子，良心如何過得去？」
「既然此事為假，那柯老宗主之前所言，也未必能盡信，想來那姜家姑娘的遭遇，也是真的……」
一時之間，整處澤山的風向與局勢，忽然就變了。
不僅眾人開始偏向已經恢復的無穹公子，就連那位姜二姑娘之前所言，也有人開始翻賬。
偏偏這些事情，柯鎮海同樣理虧，無法反駁。
聽著眾人的責斥，柯鎮海一瞬間彷彿有蒼老了許多，深邃的眼瞳之間，神彩也黯淡了許多。
「咦，可太清宮為何要與雁盪宗聯手，陷害無穹公子？」
「明大仙子向來疼愛無穹公子，又怎可能害自己兒子？」
「那道太清宮敕令，好像不似作偽……」
諸多臨至的東土道修中，還有相當一部分，並不知曉太清宮究竟發生了什麼劇變，只覺得東土近期頗為奇怪，紛紛對此感到難以理解。
凡塵將那枚純白色的屍道神髓，放入玉匣之中，收納到乾坤袋，準備之後在研究。
但此刻看向柯老宗主的視線，卻頗有嚴苛。
「柯前輩終究是東土前輩，何故在明老宮主逆亂之際，助紂為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