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0 東土有變(4k)
東土出了大亂子,而且越來越亂。
近些時日,幾乎浮生五域的大部分修者,都已經漸漸知曉,但很少有人想得通,究竟是為什麼?
那位無穹公子護著一個理應被處死的邪靈鬼女,一路奔逃萬里,還斬殺了東土諸宗極多的嫡系傳人。
很多人不曾知曉,其中因果,更多深謀遠路的修者,卻想的是另一件事情。
無穹公子殺人,怎可能鬧到這麼大的地步?
若他殺的是惡人,早已經應該被定論,將此風波壓下,若他殺的是好人……也應該被當做惡人,定論壓下。
他的父親與母親,是東土權勢最高的兩人,亦是天下間權勢最高的六人中的兩位。
換而言之,除了那位太清宮明三姑娘與天山瑤池的小聖女,年輕一輩之中,沒誰比那位無穹公子更加尊貴。
那麼,事情是怎麼任由發酵到這種地步的?
幽淵提起,陳語生沉思,自然略有耳聞,同樣想不通這件事情。
「或許……是那兩位另有謀略,暫且不想管?」
「亦或者他們出了事,已經不能管了。」幽淵補充了另一種可能性。
聽到此言,陳語生愈加安靜,面色頗有複雜,眼瞳中是些許難以置信的情緒。
因為這件事情,在他的認知里,幾乎是不可能事件。
那位無夜陛下擁有不弱於他父親凡塵的實力境界。
那位明大仙子更不必提,與那位南嶺無天妖主一般,是浮生萬古罕見的,達到了九階境界大圓滿的人物。
這兩位若是出了事情,已經危及到連孩子都管不了的地步,恐怕世間早已出了大問題,不似而今這般平靜。
按理,這應該是不可能的事情。
幽淵表示理解,因為她的想法與陳語生也有些類似,一開始是在猜測,那兩位或許是想以此布局,做些什麼。
但她曾經見過那兩位,明大仙子暫且不提,那位無夜陛下,絕對不可能拿自己的孩子做文章,畢竟那是他與明大仙子的孩子。
那麼,排除掉所有不可能的選擇,剩下的最後一種,哪怕看起來在不可能,說不得也有幾分接近真相的可能。
「唯一令我無法想象的是,究竟出了什麼狀況,能夠讓那兩位陷入到,連孩子的危機也管不得的麻煩之中。」
或許,那是生死的危機。
問題是,哪怕真有如同太玄冥帝那等層次,能夠戰勝兩人的存在,也絕對不可能贏的悄無聲息。
東土,畢竟不是無量虛海。
若是遭遇至強境的戰鬥,勢必會驚天動地,若有至強境的修者殞落,天地自然也會有感,讓萬物悲戚。
——問題是,東土至今都太平靜了。
平靜的有些詭異。
……
……
陳語生有些奇怪,幽淵為何會忽然聊起這些事情,平日里似乎對很多事情冷心冷情,而今倒是頗有在意。
「他們幫過我,明三也在太清宮。」
她的朋友很少,明風鈴算是一個。
略頓片刻,與陳語生解釋了一句,幽淵又道。
「而且近些時日,我總感覺東土有些不詳。」
這是一種沒由來的感覺,說不清道不明,就像是睡到深處,被夢魘所糾纏,無論怎樣努力的向上爬,依舊會被拖入深淵。
睡夢之中,幽淵彷彿看著整個世界,世界亦看著她,漸漸變的漆黑,逝去所有的光輝。
而她則像是個局外人,什麼忙也忙不了,既不會被漆黑吞噬,也救不了任何人。
往往等到睡夢醒來之時,她才會想起,原來她也是漆黑的一部分。
「不詳?」
陳語生悠悠皺眉,很想安慰幽淵,只是做噩夢了。
問題是,以幽淵而今的境界,又無心魔又無羈掛,怎會輕易做夢?
尤其是尋常修者倒也罷了,如這位淵大姑娘這般特殊的人物,若是感知到不詳,確實或許是有大問題。
遺憾的是,那等層次的問題,他們暫時幫不上忙。
好在陳語生清楚,他的父母皆不在天門,也不再聖域,那麼很有可能是去了東土。
本以為是造反的大好時機,而今看來,還是先別添亂了。
最重要的是,他還沒想清楚,怎樣才能說服這位淵大姑娘,將玄心鬼宗的勢力借給他用一用。
「我父親曾經教過我,若是一件事情理不清頭緒,如墜雲霧,那麼最好的辦法,就是重新梳理最開始的啟點。」
這個東土的混亂,以及諸多令人費解的狀況,所有最開始的指向,依舊是那一個。
無穹公子。
看似是他救了邪靈鬼女,以此引起了諸多麻煩與動蕩,但這些惡意與混亂最終的指向,其實並非是那位邪靈鬼女,而是他。
陳語生重新煮開了餛飩,給幽淵盛了一碗,又撒了些碧翠的蔥花與芝麻,作為夜宵,倒是頗為誘人。
「你應該見過那位無穹公子,他是怎樣的人?」陳語生問道。
這件事兒,他當然清楚,或者說普天之下的大半修者都很清楚。
幽淵與天下四公子中的三位,都是故識,這是一種委婉的說法,若說的真切些,那便是她揍過另外三個人。
倒不是有什麼矛盾,只是尋常同輩間的切磋與歷練,問題是任誰與幽淵戰鬥,都不過是她單方面的毆打。
即便是年輕一輩中,公認天賦最高的,擁有聖人之命的師兄布足道,亦或者菩提寺那位九轉金蓮體的禪子梵伽,都無法招架她的攻勢。
這便是陳語生這些年,越來越對幽淵好奇,進而產生興趣的理由之一。
一個將『無敵』寫滿整張臉的美麗姑娘,誰不喜歡呢?
聽到陳語生的問題,幽淵沉默了片刻,認真回憶道。
「是個不錯的人。」
那位無穹公子的性子,雖然有些彆扭內斂,不似布足道端正大方,不似梵伽風度有趣,但卻很善良執著。
「不過我總感覺他有些……奇怪。」
幽淵又補充道,眉梢微抬,心中頗有些不解。
因為所有交過手的年輕一輩中,那位無穹公子給她的感覺,是最危險的一位,甚至比布足道與梵伽都要危險。
雖不至於讓幽淵感到絲毫畏懼,但是她難得會忌憚的人物。
偏生實際交戰時,那位無穹公子比她感覺的弱小很多,彷彿有什麼東西在束縛著他的手腳。
幽淵感覺,那時的自己並非在與施展全力的無穹戰鬥,否則即便是她,想來也要用兩盞茶的時間才能贏。
「難不成是明大仙子為了鍛煉自己的孩子,給他加了一層束縛?」聽到幽淵的敘述,陳語生也開始猜測道。
畢竟世間也不乏這種情況,長輩為了鍛煉小輩,會用一些封印術法,讓小輩無法施展全力,在逆境中得到更好的磨礪。
「並不全是如此,那種奇怪的感覺,還有些像是……見到了同類?」
幽淵壓著視線,偏著頭看向窗外的月亮,眼眸中頗有深色。
……
……
瀚海在東土的最東方,無盡的海與雲相接壤,雲與海之外,便是浩然星空。
任誰也不知道,瀚海的星空之外,究竟有些什麼,但整個浮生大陸的人們都清楚,太清宮就在瀚海。
這處傳承了無盡歲月,存在歷史幾乎等同於浮生歷史的宗門,是浮生五域最神秘,且最強大的宗門。
說是宗門,又與旁的宗門傳承,大有不同。
歷任宮主必然姓明,擁有著明氏一族的血脈,任五域動蕩,天下變遷,這是浮生大陸罕見不會改變的事情。
海角之涯,縹雲之上,一座巍峨仙宮浮遊其間。
並沒有任何山或大地做支撐,反而是源源不斷蒸騰的海雲,永遠將這座仙宮依託在了海面之上。
偶有浪花捲起,任是在大的浪,也永遠卷不到仙宮的底,任是在高的飛鳥,也很難誤入仙宮之內。
偌大的太清宮,彷彿一座蜃樓,飄蕩在瀚海之上,自成一界。
但小世界內,有無盡的蒼山,有百獸飛鳥,有無數奇珍,還是林木花草,種種繁繁,數之不盡,幾乎與外面的世界,無甚區別。
一名老者正御劍而來,自東土以南的無涯嶺而來,他的身後正跟著一個同樣御劍的少年。
那少年正百無聊賴的御著玄夜重劍,眼瞳中滿是無趣的情緒,整個人看著興緻不高,遠沒有老者那般神彩精神。
一襲錦繡劍袍,在風中瑟瑟,圍著的蓑草披風,分外的扎眼。
顯然,這便是東土七曜大宗之一,劍冢的少主黎明。
御劍在前的老者,自然是他的祖父,劍冢掌門黎井人。
等到臨至太清宮外,兩人駐足片刻,等到海雲散去,無數和煦的海風平息,方才入內。
原來剛才那些無形的雲與風,便是太清宮的護宗大陣,尋常欲闖宗的修者,只消片刻,就會被那些雲與風吹散,絲毫不剩。
看似柔和的力量,實則蘊著恐怖之極的可怕。
穿過太清宮的護宗大陣,兩人進了太清宮,一如無數風景秀美之地一般,讓人目不暇接。
黎井人沒有讓太清宮的弟子接引,如約徑直向太清池走去。
「我先去拜見明老宮主,你可以先去看看你那位未婚妻。」黎井人沉吟片刻,如此說道。
聽到祖父所言,黎明心中大驚。
只這簡單而平常的一句話,實則便蘊著極大的訊息量,若是傳揚出去,勢必會東土震蕩。
明老宮主竟是從天獄出來了?
而且重掌了太清宮?
但明大仙子呢?無夜陛下又為何沒有阻攔?
黎明心中一時間有許多問題,迷惑又不解,但他強壓下心中的猜忌,更沒有多問一句,只是應承行禮。
隨著祖父黎井人,前往太清池走去,黎明則回身,向著那位明三姑娘的住處趕去。
雖然已經很多年沒來過,但他從未忘記路如何走,早已將有關於那個少女的一切,印刻在腦中。
明風鈴的住處在渺渺山,一處擁有很可愛的名字的山澗,風景同樣如名,秀美縹緲,在像是一朵雲霧中盛開的蹄蓮。
那是山澗之上,一處奢靡耀眼的小宮殿,恐怕尋常仙宗的繁華寢殿,也沒有此處的十之六七。
黎明前來拜訪,被侍女迎了進去。
一瞬間,黎明忽然覺得有哪裡不對,等到侍女帶路時,方才想到。
這名侍女根本沒有通傳,未曾得到明風鈴的許可,但見他是與黎井人前來,是依附於明老宮主的從屬,便直接放了進來。
換而言之,看來那位明三姑娘,同樣失去了權勢。
亦或者說,在這處渺渺山內,侍女甚至都不需要顧慮她的意見。
懷著心中的猜疑,黎明被領進了雲樓。
雲樓之外,劍侍的數量遠比想象中多,不像是為了護衛安全,反而更像是看守,黎明頃刻心中瞭然。
這是軟禁。
果不其然,等進入雲樓之後,有數的留在雲樓之內的劍侍們,紛紛展露敵意,看向他的目光不善。
這些在雲樓內伺候的人,應該沒有被換掉,還是原先照顧明風鈴的那些。
黎明彷彿沒有注意到,眾人幾欲殺人的目光,迎著這些灼灼視線,徑直又上了一層樓。
樓盡頭,最奢靡的一間房間,便是明風鈴的住處。
黎明不知為何,心中隱有緊張,掌心都微微沁汗,猶豫片刻后,終於鼓起勇氣,去叩響了門扉。
門即刻被打開,沒有晾著他,因為那沒什麼意義。
「來我這裡做什麼?」
一身雪紡白裙的明風鈴,正倚在床邊,給床上的女子喂著葯,她的眼眶微紅,明顯是哭過許久,還沒完全消腫。
少女原本可愛的略有些嬰兒肥的臉頰,這幾日也漸消瘦,莫名的多了兩分悲涼感。
黎明皺著眉,想說些什麼卻又說不出來,感覺喉嚨有些發乾。
聽著這個極為熟悉的少女,頗有些不悅與悲憤的語氣,黎明的心有些疼,下意識握緊了拳,又鬆了松。
「來看看你。」黎明壓了口氣,如實回答。
同時,他看了一眼正躺在明風鈴床上,任由明風鈴喂葯的那名女子。
正值風華,容姿俏麗,一柄驚鴻劍配在身旁。
是太清宮四大劍侍中的春詩語。
此刻已然重傷昏迷,情況不容樂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