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4 風雨欲來(4k)

  將臣呆坐在那方無垠的黑湖旁,情緒有些木訥。

  原來離開太清宮時,他的神識已經被人做了手腳,讓他依舊是他,卻又不是他。

  這等細微的變化,便是連自己都輕易感知不出來。

  就像是聽聞明老宮主的情報后,去尋找那位無穹公子,平日里的他的確可能會升起這種想法,但卻絕對不會付諸實施。

  那太麻煩,而且會惹出不少麻煩,理智不允許。

  但神識被做了手腳的他,竟然真的去尋了那位少年,更加可怕的是,他而今在回憶起來,竟也不會後悔,覺得那也是自己的選擇。

  「他們將你心中所藏著的感性情緒引導擴大,讓你的感性壓過了理性。」

  帝胤止住了手中的棋子,若有所思的說道。

  雖然這個解釋不算正確,但大致能夠攏蓋基本情況。

  只是帝胤暫時想不通,那位明老宮主,亦或者說明老宮主背後的那位,做這些手段有何意義?

  起初他還以為,明老宮主以及背後之人,或許會通過控制將臣,來找他的麻煩,誰曾想竟與他設想的略有出入。

  好在將臣的安危,他並不擔心。

  作為溝通的使者,明老宮主不會殺死將臣,那麼無論受到怎樣的傷勢,月都有足夠的能力將他恢復。

  「不過不用擔心,你現在已經無事了。」

  聽到帝胤的話之後,將臣瞭然點頭,隨之又重新簡述了,明老宮主要他傳的那些話,以及他自己的一些判斷。

  「那位明老宮主背後,確實有人。」

  這並不多麼難猜,否則單憑那位明老宮主一人,根本不可能挑戰三位至強境修者的鎮壓,尤其是那位道涯仙君與明大仙子,都要強於他。

  若只憑藉謀略與手段,在絕對的實力差距面前,根本沒有意義。

  只是最開始的時候,他們無法確定,明老宮主身後那人,究竟是誰,又與他所掌握的那些亘古辛密,有何關係?

  「現在你可確定了一些?」

  帝胤詢問道。

  事實上,這是帝胤早已有所猜測的事情。

  應該是將臣的同族,這亦是他只能派遣將臣前往調查的理由。

  「那人……自稱『神明』。」

  就像是『他』那時,與無穹說的話一般,他在接近明老宮主身後那人之時,忽然覺醒了許多『知識』。

  是關於他們一族,隱藏在血脈中的傳承記憶。

  亦因此,將臣方才能夠理解,那位明老宮主的身後之人,究竟是有多麼恐怖。

  很有可能是,『神族的神明』。

  雖然作為修者,將臣並不覺得世間真的如同戲本子中那樣,無所不能的神明,但那人必然是強大到,常人難以理解的層次。

  甚至於說,他不確定公子帝胤與月姑娘,是否能是對方的對手。

  聽到將臣所言,帝胤又沉默了一會兒,似乎並不意外。

  明族知曉最多的上古辛密,而那位明老宮主,現在顯然是世間知道的最多的人。

  若說太清宮的星海台深處,封印著所謂的『上古神明』,帝胤也不會感到太過意外。

  至於那等存在的實力,帝胤絕對不會低估。

  若連他們都有所不如,當年的太玄冥帝,又為何會選擇走上那樣一條道路。

  但饒是如此,帝胤也並不覺得毫無勝算。

  「總會有辦法的,但確實比我所預計的,要麻煩許多。」

  聽聞此言,將臣則看向了帝胤。

  「那您這次,準備如何出手?」將臣頓了頓,繼續道。

  「我聽聞那位中州的帝鴻聖皇,也可能來了東土。」

  若是這兩人有可能聯手,那麼世間絕大多數的危機,大都能夠安然渡過,想來也沒什麼人不能對付。

  「您之前一直在等待,是在等他嗎?」

  聞此,帝胤更是沉默,難得恍惚了片刻,回答道。

  「不全是,但確實是理由之一。」

  聯手是不可能聯手的,帝胤這輩子都不覺得,他還能有與凡塵聯手的機會。

  他與凡塵之間,已經結下太多宿怨,無論是立場還是身份,亦或者過往那些解不開的死結,都不可能在讓他們成為同伴。

  見面也好,亦或者『對弈』也罷,他們在相遇的第一時刻,都是在想要如何殺死對方。

  但也未必沒有一種情況,會迫使他們兩人暫且不去相互捅刀子,而專心對付另一個人。

  只要那人足夠的強大與可怕,強大到他們兩人聯手都沒有勝機,且同時威脅到了他們兩人,讓他們同樣想除之而後快。

  那般,哪怕不會聯手,他們兩人也都分得出輕重緩急,知曉要如何避免最壞情況。

  ……

  ……

  歸途鎮,內河不遠處,正有一名少年與一名少女。

  少年抱著一柄劍,少女抱著一名女嬰。

  他們自然便是,才剛剛任由將臣離去的無穹與姜芯雪,兩人神情不一,各有心事。

  無穹收起了那枚碧翠小劍,但卻召出了『問天』,靜靜的抱在懷中。

  彷彿只有劍,方才能夠給他些許安全感與溫暖。

  一旁的姜芯雪,隱有不解,甚至不太理解,剛才那神秘人與無穹所說的,許多話的真意。

  但她大致能夠明白,那對無穹而言,是極其重要的事情,甚至於說許多情報,若流傳在外,都會引起極大的動蕩。

  「那人說的……都是真的嗎?」

  姜芯雪的詢問並無惡意,甚至並不想得到回答。

  她只是覺得,此刻的無穹太冷,有些駭人,於是刻意搭了話。

  無穹沒有回答,只是冷冷道了一句。

  「這是我的事情,與你無關。」

  姜芯雪撇了撇嘴,不由得覺得這少年脾氣倔起來,也挺唬人的。

  「我沒別的意思,就是有些……擔心你。」

  誰料聞此,無穹又道。

  「我這輩子最討厭三種人。

  第一種是姓無的劍客。

  第二種是優柔寡斷,婆婆媽媽的男人。

  第三種是什麼都擔心好奇,總愛詢問別人私事的女人。」

  面對這少年的搪塞,姜芯雪胸口一噎,也不知該說些什麼,難得翻了個白眼,看他的眼神頗有複雜。

  於是姜芯雪除了抱著妹妹哄著,也懶得與他搭話。

  不知過了多久,姜芯雪方才又開口。

  「若您有事情,不妨先去忙,我這裡沒必要一直耽誤著。」

  雖然將臣的話,姜芯雪很多都聽不懂,但終歸是全程聽著,知曉了許多旁的情報。

  這位無穹公子的父母,似乎遇見了些危險,讓他頗有些歸心似箭的憂慮。

  無論是猜疑還是焦慮,都鋪滿了少年整張臉,顯然他的壓力極大。

  「您已經幫了我許多,只差最後那一個,我可以等等……」

  亦或者自己想辦法去殺。

  她不想無穹因為照顧她,而耽誤了他自己的事情。

  尤其是將臣最後的那句話,雖然姜芯雪心中,沒有任何恐懼,但她卻替無穹擔憂不一。

  萬一是真的,萬一暴露了……

  若是因此造成些許難以挽回的後果,同樣會讓她愧疚至極。

  無穹明白了這位姜二姑娘的意思,隨之搖了搖頭,示意她無需擔憂。

  「我只是剛才聽到那人所言,想到了一些旁的事情,心情有些不好,沒什麼大礙。」無穹說道。

  「何況此事,現在已經不僅僅是你的事情,亦是針對我的一場算局,他們已經備好了局,若我不去赴行,反倒落了下乘。」

  至於母親與那人那邊兒,無穹雖頗有擔憂,但知道擔憂也是無用。

  若世間有什麼能對付他們,他去了也是添倒忙,若沒有,便根本不用憂慮。

  此刻的他,反倒是更好奇,前往雁盪宗之後,那些人將會如何『招待』他與這位姜二姑娘。

  聽到無穹所言,姜芯雪則是一怔。

  「您的意思,雁盪宗如回神谷一般,已經埋伏好了人手?」這倒並不太讓姜芯雪意外。

  畢竟就連回神谷都能猜到,提前布置,那麼作為東土七曜大宗之一的雁盪宗,不應該辦不到。

  「不然你覺的,為何咱們自回神谷離開后,便一路暢通,再也無人阻礙圍追?」

  他在回神谷時,暴露了最大的底牌,那柄碧翠小劍。

  這『天地一劍』若使用得當,甚至可以斬殺八階境界的修者,那些人在圍追也是無用,真拼殺起來,幾近於尋死。

  想來他那位便宜外祖,也明白在繼續讓那些臭魚爛蝦,圍追他沒有任何意義,收了之前的命令,將後手全留在了雁盪宗,等他們自投羅網。

  故此,回神谷至今的行程,倒算是難得寧靜。

  偏偏要殺柯修,他與姜芯雪必須去雁盪宗。

  「可您那柄『天地一劍』還沒用,哪怕去雁盪宗也應該無憂……」

  忽然,話說到一半的姜芯雪,也瞬間明白了什麼。

  若是無穹公子的底牌還未暴露,或許能夠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但此時已然暴露,讓之前許多圍追的人都忌憚,雁盪宗怎可能沒有防備。

  一旦有了提防,哪怕那柄碧翠小劍在強,效用也是有限。

  畢竟雁盪宗終究是東土七曜大宗之一,底蘊深厚,遠非尋常小宗可比,必然有很多種應對的辦法。

  「若是這般,豈不是真的會讓您陷入險境?」

  姜芯雪忽然有些後悔。

  她可以拼盡性命復仇,但牽連了無穹,卻讓她滿心不願。

  顯然,這最後一戰與之前皆不相同,真的會讓無穹陷入險境,難以脫身。

  「要不然……」她想勸無穹,不要再管她了。

  無穹止住了她的話,神情靜然。

  「我與你說過了,這已經不只是你的事情了,也是我的。」

  他們要殺柯修,誰也攔不住。

  ……

  ……

  東土有事,未過太久時間,不僅整個東土,就連旁域都有所耳聞。

  只是很多人未曾預料到,這個『有事』竟然還真是個大事,涉及那位天下四公子中的無穹公子。

  他在幫一個邪靈鬼女,不僅阻攔眾人正法,還助其肆意屠戮東土諸宗傳人。

  下一次,是要去東土七曜大宗之一的雁盪宗,似是要殺雁盪宗的少主柯修。

  這是很多人無法理解的事情,甚至覺得有些可笑。

  「難不成那位無穹公子也被美色迷了心智?」

  「還是少年人,血氣方剛昏了頭,該說不愧是那位無夜陛下的子嗣嗎?」

  「饒是貪戀那邪靈鬼女,將其收作房裡人偷養起來,憑他父母的權勢,也沒誰敢說什麼,權當不知道就好,他又何必如此大造殺孽?」

  一時間,東土民聲漸亂,就連旁四域都滿是這些議論。

  已經很多年,沒有人如此離經叛道,公然冒天下之大不韙了。

  中州,聖域

  靜茶園的客齋內,天璇子靜靜的看著手中的信紙,不由得皺眉。

  作為同輩天驕,天璇子自然去過東土,也見過那位無穹公子,雖然兩人交集不多,但也頗有了解。

  饒是他也想不通,那位無穹公子何故如此?

  「就算想給那位無夜陛下找麻煩,也不是這樣做的。」

  何況那位無穹公子,絕非任性濫殺之輩。

  於是天璇子暗中,調用的天機閣的情報網,稍加挖掘了有關此事的情報,得到了些真相。

  等到看完了手中信紙的記載,天璇子的手心多了一層薄汗,沉默了很久。

  「確實該殺。」

  隨之,想著近日裡在原初城各處,都能聽見的對那位無穹公子的詆毀,天璇子也隱察覺到了不對勁。

  作為天機閣的少主,罕有誰比他對情報的利用更加敏感。

  「若不僅原初城如此,各地皆如此,真相被虛妄遮掩……是有人在刻意做這些手段。」

  天璇子眼瞳微眯,得出了這個結論。

  雖然事不關己,但總歸不好高高掛起,遠在東土的幫不上,臨近中州的輿論,總得引導一二,不能被有心人利用。

  思襯片刻后,他拿著信紙,便去了覆舟殿的內殿。

  布足道與夢蓁蓁,現在就住在那裡,近些時日來,聖域的大權諸事,便是由二人協理執掌。

  更確切來說,是由布足道執掌,夢蓁蓁在一旁給他鼓勁兒。

  臨至內殿外,因為還未到休息的時間,天璇子便進了院落中等候,請侍女前去通報。

  內殿里,隱有少女的嬌憨嗓音,清脆的像是夜鶯兒,略有些甜蜜的委屈。

  「木頭,你昨日給我買的霓裳羽衣裙,都過時兩個月了,你是不是不愛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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