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 木頭不想說話,旁人就無話可說(7k)
那其實只是一幅很普通的試卷,普通到和標準答案除了用詞習慣與闡述方法之外,幾乎快要沒有一點兒不同。
更微妙的是,這封普通的試卷中的用詞習慣更加準確,闡述方法更加簡練清楚,就連字用的都是書法大家級別的簪花小楷。
很像是精於雕工的老木刻師傅,花費了許多年修改出的印章,多一分太肥,窄一縷太瘦。
精準的無比真實,卻又因為太過真實,落入眼中有種真實的虛假感。
誰也不知,那份試卷最後流轉了幾手,經過了幾眼,因為所有閱卷的宿老們都覺得不可思議,手手傳遞。
單是張老就看了四次,李老看了六次,也許閱卷的宿老人數一定,但經手的總次數卻說不好。
直到很久后,這封試卷在所有人的權酌下,直接遞給了高台之上的東郭先生,給了他們認為最準確的一個分籌。
沉日門內的廣場間,鍾羨陽站在最前排。
一襲華麗且珍貴的火鼠袍子襯著這位華貴的公子雍容的氣度,凌厲的鳳眼之中也罕見的泛著些閑適與得意。
作為近萬與宴者中所得分籌最高的一人,他覺得理所當然,但那六十二籌的成績,也讓他有些得意。
正因為做過這份試卷,他才能夠明白這份試卷的分量。
沒什麼價值,只是單純的非常難,就是在噁心人。
恐怕莫說北疆,哪怕放眼書生最多的中州,那些巨擘宗門自幼備受嚴苛教育的嫡子,也未必能輕易達到二十籌。
至於能上三十籌的人,更是寥寥無幾,是天驕中的天驕。
如他一般六十籌,甚至超過他的同輩天驕男修,整個中州他所熟知的,也只有經綸榜上的前四位。
這四個人中,他見過經綸榜第一位與第三位,分別是行舟宮的小文公子與日曜齋的韓公子,確實可怕的離譜。
尤其是那位小文公子,無論是實力境界,還是博覽群書的能力,都讓他望塵莫及。
那等天驕人物只要不年少殞落,未來勢必會成為一方巨擘宗主。
幸運的是,如小文公子與韓公子那等人物,不可能出現在這種層次的斬九禮中,更不太可能來北疆。
那麼這第一禮的頭籌,就應該是他的了,理所應當作為頭籌,他也能獲得一些權利。
鍾羨陽已經開始沉思,他等會兒臨上高台,應該說些什麼話,怎麼說?
是謙遜多一些,還是囂張多一些,亦或者語氣年少孟浪些,還是少年老成些?
這些話當然不是說給諸多與宴者聽的,更無關東郭先生和蕊梨夫人,而是說給那位不語魔尊聽的。
也許這些話要流傳到那位耳中,會用很久的時間,但勢必能引起對方的注意,那麼他過些年,在去向那位小夢聖女提親的機會,就能能有把握一些。
「焚聖神谷而已,師妹你覺的我真的會稀罕嗎?」
鍾羨陽不禁揚起嘴角,本算的上是俊秀的臉龐,閃過一抹嘲弄。
想著師尊的那位獨女,那個他年少時視若女神,總想要將其束為禁臠的姑娘,他的心中就泛起寒意。
——你能夠勾搭旁域的年輕天驕,像是青樓妓子一樣,對天下四公子中的三位自薦枕席,卻連施捨的眼神都不肯給我。
「現在,我有更好的選擇了。」
那麼無論是如焚聖神谷那位牆頭草一般的師尊,還是他那個只會攀附權勢的喚作鐘聲兒的師妹,都將成為他的踏腳石。
等到他能夠迎娶那位小夢聖女,曾經看不起他的人便再也高攀不起。
待不語魔尊百年之後,他與小夢聖女成為天門新的執掌者,無論是他那位唯唯諾諾的愚蠢師尊,還是像個女表子一樣的可惡師妹,都要像是狗一樣,伏在他的身前。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人總是會有翻身的時候。
那麼,現在。
鍾羨陽等著那位東郭先生叫他的名字,微緩的眉宇間透著難言的激動。
不是因為這種層次的斬九禮而激動,只是因為這是他踏腳石的第一步,是他改變人生的最重要節點的第一步。
奇怪的是,許久無聲。
高台之上,接過一張試卷的東郭先生皺眉無言,似乎完全忘記了他在做什麼,只是怔怔的看著卷子。
他沒有叫鍾羨陽的名字,也沒有叫任何人的名字,竟是在發獃?
蕊梨夫人不解的看了他一眼,有些不悅,覺得這些中州的書生就是無用,無論在台上還是床上。
「別忘了你在做什麼。」她輕聲斥了一句。
東郭先生這才想起,第一禮的頭籌應該上台講話,但他沒有按照原先的想法,喚鍾羨陽的名字,而是仔細看了手中試卷上的名字。
等等,這什麼鬼名字?
……
……
與沉日門內不同,祖魂殿的氣氛很是微妙。
今日除了那位小夢聖女被關在雲水閣,所有有資格來祖魂殿的人都在。
煙芋芋持著一道映天珠,將沉日門內所發生的一切,實時的放映了出來。
無論是端坐金虎椅的魑摩柯,亦或者打著哈欠的魅煙行,還有天門旁的貴高權重的魔將亦或者宿老們,都沉默的看著映天珠呈現出的畫面。
這就是小夢聖女的斬九禮?
確實寒酸了些,不配她的身份,但鑒於是不語魔尊放了話,自然沒誰能多說什麼。
唯一的問題是,這種小孩子過家家的遊戲,何必呈給他們看?
也許那份試卷確實很詭異,但在詭異也是一份試卷。
祖魂殿內的大部分人,未必能夠得到多高的分籌,但絕對人人有實力,輕易將所有出卷人砍死。
他們解決不了試卷,但可以解決出卷子的人。
但不語魔尊給他們看這無趣且無聊的過程,又是何意?
「您難得歸來,我們還有許多朝政要向您稟報。」
出聲的是魍無量將軍,他的話同樣代表著所有人的心聲。
咱們得快些處理政務,這些小孩子的遊戲,怎值得天門這多權勢人物一起盯著看?
最後像是舊例,將那位提親人與九禮中拔得九個頭籌的年輕後生,一齊召上殿來問幾句話,該誇誇該賞賞就好,何必這麼浪費時間。
玉座之上,夢不語難得悠閑,靜靜的飲著紅袍小茶,微垂著眸子,沒有看向任何人。
映天珠呈現的光幕之上,畫面流轉,落在眾人的眼中,愈加不耐。
同時有人開始惋惜且好奇。
小夢聖女的那位提親人是誰?好像是……喚作木頭公子?
他的名字怎麼沒有出現在光幕之上,亦或者在最初零籌與一籌的時候,就被眾人忽略了過去?
若是如此,今日可就丟人了。
煙芋芋持著映天珠,心中有些著急,根本就沒辦法完成夢蓁蓁的囑託,給那位木頭公子開個後門。
但因為著急,她觀察的最是仔細。
那人的名字並非是被眾人忽略了過去,而是真的沒有出現。
難不成是最初做試卷時動亂,被人毀了或盜了?
若是如此,倒是好事。
到時候她可以與眾人解釋,那位木頭公子文采其實是很好的,可惜運氣不好,做的很好的試卷沒了。
反正無卷對證,她說什麼也沒人拿證據反駁。
正在煙芋芋如此想時,映天珠內傳來東郭先生驚訝且沙啞的聲音,聲音中滿是複雜且奇怪的情緒。
估計淵大姑娘在雲荒谷里養的那些翎鴨,叫聲也比東郭先生此刻好聽。
「木頭……公子,九十九籌。」
剎那,祖魂殿內也噤了聲,哪怕是全不在意此事的諸多魔將與宿老們,神色將也浮現出各異的情緒。
但看向映天珠的眼神,卻都訴說著一個意思。
扯淡呢吧?
這一刻,他們更傾向於是沉日門那個喚作東郭的書生讀錯了分籌,亦或者判卷的宿老們改錯了分籌。
怎可能有人接近滿分?
總不可能是天機老人或梅大先生那種活了無數歲月的老學究親自下場了吧?
唯有玉座之上的夢不語輕輕放下茶杯,這才抬起了眼,若有所思的看向映天珠的畫面之中,那個位列邊際的,帶著奇怪面具的小書生。
她點了點頭,很是滿意。
……
……
沉日門內,那個廣場,所有與宴者和天門弟子,亦或者遠處旁觀的風起城子民們,皆是沉默詫異,眼瞳中滿是質疑。
這……有人作弊?
還是開了後門?
但聽聞說,這是那位不語魔尊吩咐給某位貴女的斬九禮,真有人這麼明目張胆的打臉找事兒嗎?
可就算想打臉找事兒,這份試卷也不允許啊?
「木頭公子,九十九籌。」
東郭先生第二次重複,嗓音稍有平緩,也像是為了平息眾人的質疑,讓眾人意識到這是事實,也是真實。
隨之,東郭先生又不知認真的看了幾眼試卷,側過了身子,做了個請的姿勢。
他在示意木頭公子上台,很真誠且尊重,甚至沒有擺出前輩的架子。
場下眾人卻依舊是懵的。
木頭?
這是什麼鬼名字,那又是誰?
眾人左觀又望,卻是誰也不認識那人,甚至聽都沒聽說過。
就連鍾羨陽都滿臉震驚,眼瞳中詫異的忘記了怨恨,手掌緊緊握著,攥出了血。
北疆何時能有這樣的年輕天驕了?
哪怕是放眼中州,經綸榜上的第一名,那位行舟宮的小文公子也做不到如此吧?
除非是……每次經綸榜排榜之時,都棄考的那位天機閣天璇子。
這是中州年輕天驕之間,一個罕見的令人不解的疑惑。
那位天機老人的嫡孫,明明擁有無比淵博的學識,實力與靈修天賦更是公認的中州年輕一輩第二人。
但他自能夠入考經綸榜的年紀,就從第一場棄考到了如今,所以在經綸榜一直沒有排名。
很多人卻從不懷疑,若是天璇子肯入考,以他的學識與能力,必然會是經綸榜前三,甚至奪了那位小文公子的第一應該都很容易。
可天璇子就是從不入考經綸榜。
這人憑何與那位比肩?
又是哪宗弟子?
日光清淺,夏風帶著淡淡的楊柳與雲彩的味道。
在沉日門眾人詫異且複雜的目光,在祖魂殿眾人好奇且期待的目光下,那名夜藍色錦繡華服的公子,緩步走上了高台。
腰間一塊龍玉佩絲毫不映光,卻晃得人眼睛發疼,隨著他如山海般穩重的靴履每踏一步,眾人的心情就複雜一分。
「這誰啊?」
「你們認識嗎?」
「怎還戴著那麼丑的面具。」
自然有不少人,在最開始的時候就注意到了布足道,或因為氣勢,或因為華貴的扮相,但他們終究沒有在意。
就像是此刻張大了嘴的樊吾三人,眼瞳中滿是欲言又止的情緒。
尤其是樊吾,想要與一旁的薛書說一句,又想要與另一旁的苗若說一句,但他左右擺頭之後,最終還是將想說的話咽回了肚子里。
這人……他們認識。
但其實也不認識。
原來他叫木頭?
假名字吧?
布足道並不知道眾人所想,或者說不在意,無論是樊吾等人,亦或者鍾羨陽之流都與他無關。
他大抵也能夠猜到,那位不語魔尊或許關注著這裡,但還是無甚關係。
因為他能做到最好,無關自信,而是習慣。
讀書一直都是他做的最好的一件事情,在這一點哪怕是師尊凡塵也承認,在同齡的時候,學識的淵博未必如他。
只是此刻,布足道面具下的神情卻不如何喜悅,也不似往常平靜,反而頗有些疑惑。
他穩步走向高台,與東郭先生認真行了一禮,並非是後輩禮,而是尋常酒館或驛站中,陌生人之間表示友好的抱拳禮。
東郭先生見此,如冷劍的神情也滿是欣賞,毫不遮掩自己的讚歎與喜愛,甚至無視了此人的略有失禮。
「你,很不錯,有什麼想說的嗎?」
東郭先生的語氣罕見的平和,這是他只有向蕊梨夫人賠罪之時,才會用的溫柔語氣。
布足道沉默片刻,確認了記憶沒有問題,有些不解。
「我為何只是九十九籌?」
他是真的無法理解。
隨著布足道的話語,沉日門內外愈加安靜了下來,就連極遠處的小販們知曉這一問后,都停止了叫賣。
只有?
祖魂殿內正看著映天珠的眾人,同樣沉默了下來,煙芋芋持著映天珠,則像是見了鬼一樣。
高台之上,東郭先生正欣然點頭,感覺脖頸一僵,莫名的情緒卡在胸口。
他略怔片刻,看著這個年輕人面具之下的眼神,察覺他是真的不解,剎那滿是敬意。
這是個真正的學問人。
若是平常情況下,有學生會如此問,東郭先生肯定會以為那人在嘩眾取寵,亦或者得意洋洋,進而將那人趕走。
但這個木頭書生不同,他做的是這張試卷,且已經得了九十九籌,完美的證明了他自己,已經不需要再有任何襯托或噱頭。
那麼他這般問,想來是真的好奇他哪道題目出錯了。
學無止境,無時無刻不在查漏補缺,怪不得這書生年紀輕輕,就能夠擁有如此淵博的學識,非常人所能及也。
東郭先生甚至生出了無限的愛才之心,目光中滿是讚許與敬佩。
——估計他下一句就會問『我做錯了哪道題目?』。
面對這樣的年輕人,沒有一個好書的老書生會不喜歡,哪怕有些違規,東郭先生也願意此刻攤開試卷,給他講解一二。
然後,布足道繼續認真問道。
「你們判錯了哪道題目?」
……
……
雲是白的,天是藍的,人是懵的。
那個夜藍色華服的面具書生,聲音很靜也很好聽,每一個字眾人都能聽懂,但為何連在一起,他們就有些不太理解?
沉日門內的眾多與宴者左右相視,發現旁人與自己一樣,有很多話想說,卻不知道說些什麼。
樊吾等人詫詫的呆看著那木頭書生,忽然很想罵人,但不知道該怎麼罵。
鍾羨陽也愣神許久,心中的怨恨與嫉妒忽然變成了惘然與某種無法理解的情緒。
他預想過很多種情況,這個木頭書生會如何開口說第一句話,會如何與他們炫耀,甚至這成績會被呈給不語魔尊,直接得到對方召見。
但鍾羨陽唯獨沒有猜到這種狀況。
祖魂殿內,就連最覺得此事無聊的魍無量將軍也沉默了很久,眼瞳中滿是欲言又止的情緒。
更多魔將與宿老們無話可說,卻不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想說的太多,不知道要先說哪一句。
持著映天珠的煙芋芋輕聲一笑,覺得自家小閨蜜的眼光確實了不起,算是祖魂殿唯一的聲音。
直到映天珠內,傳來另一道聲音,是高台之上的東郭先生的話。
沒有什麼不悅與被質疑的不滿,反而充滿了耐心與尊重,因為這木頭書生的成績值得這樣對待。
「我們的宿老們判了許多次,應該沒有錯。」
對於這種善意,布足道同樣以禮相待,認真的又回了一次常禮,但事實不應該被曲解。
「但我下筆行文,從來就不會錯。」
——其實不是不會錯,而是不能錯。
自百年前伊始,布足道便暫代失蹤的師尊凡塵,執掌聖域,管持整個中州。
他的每一道摺子,並不單單意味著一個決定與許可,背後會埋下許多人命,甚至決定無數人的命運。
他若出錯,會讓很多家庭破散,很多幼童失去父母,很多老人白髮送喪,是一道道再也無法挽回的禍難。
無比沉重的壓力與責任,從來不容許他出錯一次。
否則那不是錯,是在殺人,殺很多人。
百餘年來,久而久之,布足道除了摺子,哪怕是平日里所寫過的每一張令書,解答的每一道題,寫出的每一封信,都會校對很多次,確保不存在任何疏漏。
他可以拖延,可以將事情讓別人來做,亦或者乾脆空下來不寫,但寫出來的東西,從來不會有任何錯誤。
這已經與自信和能力無關,而是一種習慣。
……
……
布足道靜靜的站著,簡單的解釋了一句。
只是『從來就不會錯』的辯駁,根本沒有任何說服力,哪怕是很欣賞他的東郭先生,此刻都有些生氣。
你以為你是道涯仙君嗎?
但就算是那位永遠正確的無夜陛下,也在感情上犯了錯,世間從來就不會有『從來不錯』的人。
哪怕這個年輕人限定了範圍,只是下筆行文的範疇之內。
於是東郭先生拿來了那張卷子,頗有些不服氣的指給了這個喚作『木頭』的年輕人來看。
「第九道題目,有關《山城縣誌》的一問。」
山城是中州極為靠南的一處小城,很不起眼,沒什麼特色,而且窮,幾乎沒人會在意,更罕有旅人前往,何況是看山城的縣誌。
所以有位北疆宿老,從天門灰塵最多的藏書閣的書架中,抽出了有關於中州山城的縣誌,取了這樣一道苛刻的題目。
但凡沒有看《山城縣誌》的人,不可能回答出來。
但這個年輕人顯然看過,所以答對了幾乎所有,唯有一處小缺漏,似是他記差了,所以出現了疏漏,被扣了一籌。
若非是那個出題的宿老反覆核查,或許也會放過這個小疏漏,給這個年輕人滿籌。
布足道接過試卷,同時接過了東郭先生遞來的標準答案,認真看了一眼,這才瞭然。
原來如此。
「我錯怪你們了,抱歉。」
其實這算不得東郭先生等人的錯,是不可抗力的問題,他們不曾知曉變故,也是情有可原。
布足道曾經去過山城。
那是百餘年前,他尚且年少之時的事兒,恰好路過。
山城很窮,雖然主要是因為地理與氣候的原因,沒有多少養活人的能力,但也有些人禍。
就像是戲本子中常見的主角,年少時的布足道解決了山城的小問題,同時為山城指點了兩個辦法,讓那裡的人們能更好的生活。
可惜他的時間不夠,還有太多地方要去,太多問題要管,所以不可能幫一個山城太多,但總歸是幫了一些。
「這或許是山城的問題,他們刊印的新版《山城縣誌》太少,你們天門應該沒有替換。」
布足道想通了此節,因為這個試卷上的小問題,恰好就是他當年在山城解決的問題之一。
那一年,山城的縣守應該重新刊印了三千本《山城縣誌》,可惜山城地處偏遠,又不甚重要,許多城與國,乃至巨擘大宗都忽視了,大抵沒有更新。
中州尚且如此,何論北疆的宗門,更不會在意一個中州邊境,地處窮山惡水,甚至只有區區幾千人的小城。
「如果我未曾記錯,你們所用的老版《山城縣誌》,是第十九版,從爻天七百六十一年開始引用,自一百三十五年前被廢除,更替的內容中,恰好就有這一題的相關。」
既然一百三十五年前,老版《山城縣誌》被廢除,自然早就應該以新版行論,他就沒錯。
聽到這年輕人的話語,東郭先生已然有些發懵。
他見過許多大場面,這種小場面應該唬不住他,但他就是覺得有些發懵,而且下意識的相信,這個年輕人說的是真的。
於是看向台後,正捧著滿是灰塵且發黃的,顯然不知在藏書閣吃灰多少年《山城縣誌》的李老,他正是出題人。
李老也不知道新版《山城縣誌》改成了什麼樣子,但他很清楚一件事情。
這個年輕人剛才說被廢除的,老版山城縣誌的內容一字不差,就連這版山城縣誌的引用時間,也準確無比,確實是爻天七百六十一年。
恍然間,他下意識的點了點頭。
高台之上,回過神來的東郭先生沉默了了更久,看向布足道的眼神早已沒有了高位心態的欣賞與讚許,更多的是敬佩與看向怪物的不可思議。
哪怕沒有新的《山城縣誌》,他竟然也覺得這個年輕人說的,就是真實。
察覺到對方的情緒,布足道也很開心,這省了他許多證明的功夫,雖然這真的是事實。
「如果你們以後還有疑議,可以去中州的天機閣或日曜齋,亦或者道心小築一類的文樓,那裡應該會有新版的《山城縣誌》,可以證明我說過的話。」
聽著布足道的話語,東郭先生怔怔的點著頭,一旁的蕊梨夫人不知何時,離開了高台,不想與這個年輕人說話。
事實上,天門高台下的那些宿老,還有近萬與宴者,大都能夠理解蕊梨夫人的心情。
這個年輕人,不是人吶?
「那我能改分籌了嗎?」
布足道守禮詢問,得到肯定的答覆之後,他的九十九籌改成了一百籌。
是頭籌,也是滿籌。
「多謝。」
……
……
祖魂殿內,就像是沉日門內外一樣安靜。
不知過了幾息,連魍無量將軍都改變了他的看法,滿是不解的看著映天珠的光幕。
「還能這樣?」
這是很多人都想問的問題,這種操作他們真的沒有見過。
煙芋芋也眼皮直跳,感覺自家小閨蜜或許找了一個不得了的怪物,哪怕這人不能修行,也絕非池中之物。
何況那丫頭說過,這人實力不弱。
「還能這樣。」
煙芋芋肯定的回答,算是蓋棺定論,頗為夢蓁蓁高興,眉宇間透著些喜色。
怪不得那丫頭心心念念。
她確實是賺到了。
唯有玉座之上的夢不語,靜靜的喝著茶,彷彿發生什麼都不會覺得意外。
哪怕這個小變數都有些出乎她的預料,卻對這個年輕人而言,其實算不得意外,而是尋常。
過往的百年間,他向這個世界展現了無數次令人驚奇的『意外』。
「不愧是你教出來的大弟子。」
她想到了雲城小築里,那個總是哄她笑的討厭書生,不由得揚起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