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 我的演技在你之上

  諸比原以為布足道也會是這類人,所以才布下了這一場戲,想要在梧桐宴前,尋照舊例打發時間。

  所以他透過溪湖,觀察到這書生與姑娘臨近地城,方才將他們引了進來。

  只是計劃才剛剛開始,就再難進展下去。

  無論是這個小姑娘,還是這個布衣書生,都不肯留下任何破綻,甚至沒有像是過往的那些人一樣,刻意試探路朝。

  他們打定了主意,不相信路朝,卻也不予戳破,只是利用他來避免許多麻煩,進而與自己見面,或尋這方血玉柱。

  雖然結果與他設計的不會有太大不同,但看戲的樂趣在於過程。

  這兩人讓他的所作所為沒有了任何意義。

  「你到底為何絲毫不肯信任他?」諸比有些好奇。

  即便是曾經所遇見的,被他『引』入這座地城的其他謹慎之人,多少也會對路朝存留信任。

  人們對自己幫助過的人,總會有種天然的優越感,這種洋洋自得會在意識中淡化許多不合理,進而讓人鬆懈大意。

  但布足道與那些人截然不同,讓諸比直接失去了觀察的興趣。

  莫說他不信任路朝,哪怕連一絲試探都沒有,就直接將其歸為了『敵人』。

  ——既然如此,你為什麼要救他們呢?

  「難不成是他演的太差?」

  布足道沉默了片刻,不知道該如何回答諸比,靜靜的觀察著那道血玉柱。

  他發現竟然是真的陣法核心。

  這人心可真大,還是太看不起他了?

  「有這方面的原因。」

  聽此,諸比略有瞭然,想來是路朝過往那些年,坑害了太多次旁的年輕修者,重複的台詞太過熟練。

  「若他在惶恐些,語無倫次些,如李飛兒那般是個新人,或許能騙得你兩分信任?」

  「同樣不能。」布足道認真回答。

  「無論他不像是受難者,亦或者是真正的受難者,我都不會信任他。」

  假的姑且不論,即便是真的受難者,品性也未必會好,即便品性好,也未必不會因為對方的愚蠢給自己帶來麻煩。

  即便為真,品性與慧識皆佳,萬一又有什麼旁的變數呢?

  不信任就是避免所有麻煩,最好的選擇。

  這一回,諸比沉默了更久,看向布足道的眼神有些怪異。

  「所以你不只是不信任他?」

  「我只是不會信任,出門在外遇見的所有人。」

  布足道的回答很真誠,即便是身旁的初見姑娘,他至今頗有好感,但也未有真正的信任。

  就像是對方至今,其實也沒真的信任他。

  但即便如此,這位姑娘遇見了麻煩,他不能不管,就像是聽見那些人的求救,哪怕明知有問題也要去救。

  萬一是真的呢?

  就像是很多年前,師尊凡塵路過天海崖,聽聞不遠處有方死城,被邪修三日前肆虐,城內子民皆被生生煉化,無一人生還。

  三日內,臨近諸城已經派遣了無數修者探查,卻只能給那些屍骨尚存的人在山峽里掘一處安息地。

  但凡塵沉默了片刻,還是去看了一眼。

  在茫茫的廢墟與滿城的屍骨中,他在某處枯井裡發現了尚是嬰孩的他,被父母裹在了襁褓里,放置在了枯井深處。

  想來作為凡人的父母根本不明白,那些邪修不是土匪,不會去挨家挨戶的找人殺,會以整座城做祭陣,無論藏在哪裡都是無用。

  全城的人都死了,只有他因為體質特殊,意外活了下來。

  布足道是在稍微長大之後,得知了這個故事,哪怕略有些難過,但他更是不解。

  若非是如他一般,被上天賜予了神異體質的人,無人能夠在那等程度的邪陣中活下來。

  而如他一般的人,舉世罕見,可忽略不計。

  「您為何要做這種無意義的事兒?以您的身份與地位,這有些奇怪。」

  那時凡塵的回答同樣簡單,並沒什麼深意,只是一種習慣。

  「我在想,萬一呢?」

  萬一那些屠城的邪修手下有漏網之魚,活著的那人正躺在黑暗的深淵裡,漸漸被絕望吞噬摧殘……

  舉手之勞,何不拉人一把。

  哪怕他一生無數次重複了這樣無意義的事情,只僅僅因此救了不到十三個人。

  這十三個人中,絕大多數是因為奇迹存活,且無力修鍊的凡人。

  但他們終究是活了下來,娶妻生子,寧靜且祥和的活著,這對於他們本人而言,是無可代替的意義。

  只是凡塵也沒想到,他那次會遇見擁有『聖人之命』的嬰孩,好似上天賜予的福運。

  然後這個嬰孩成了他的親傳弟子,未來能夠執掌聖域,秉持天地之命,護佑中州萬萬子民。

  ——因此又有更多人能夠得救。

  ……

  ……

  地宮之內,血泉涌動,諸比身後的血玉柱散發著詭異的光澤,給整個地城源源不絕的提供著能量。

  布足道靜靜的看著他,早已將夢蓁蓁放下且護在身後,手中緊緊握著裝滿了神火玉的乾坤袋。

  「所以我信任他們與否,與我是否想救他們並不衝突。」

  若是救了值得救的人,在讓人慶幸不過。

  若那人不值得救,之後依照律令懲戒便是。

  聽著布足道的話,諸比沉默了很久,不知該說這人奇怪,還是興趣比他更執著。

  一旁的夢蓁蓁靜靜的聽著,覺得這木頭書生確實神經,但她不討厭。

  地宮內無風,血腥味久久瀰漫,消散不去。

  諸比也覺得有些無趣,取出了隨身的那道墨弓,靜靜的將弓弦拉滿,一股強大之際的煞力,凝在他的箭羽之上。

  「可惜那些人不像你這麼想。」

  諸比冷漠的笑了笑,深邃幽暗的眼瞳深處,是幾許嘲諷之色。

  如這書生一般奇怪的人太少,更多修者還是貪生怕死之徒。

  此刻他用箭羽鎖定了這個書生,只要這書生隨意分神,便會被箭羽爆頭而死。

  這是他給這個書生的第二個選擇。

  「那麼你是要救身後的小姑娘,還是即刻被我殺死?」

  這個書生此刻已然被封靈大陣,抑制了絕大部分靈力,若是在分神援救那小姑娘,再難像是之前一般抵擋他的箭羽。

  ——他修的是百步穿楊的弓箭。

  不遠處,聽到諸比的話語,路朝等人心領神會,漸漸向著被布足道護在身後的夢蓁蓁包圍而去。

  哪怕可能會有幾個人,被這書生回手殺死,但剩下的人就能活下來,成為諸比的附庸者。

  見慣了同樣被捉來的修者,被融化在那沸騰的血池之內,化作命源被血玉柱吸收,見慣了那臨死前絕望的哀嚎與無比的痛苦……

  「沒有什麼比活著更重要。」

  路朝面露很色,取出了隨身的匕首,與眾多人即刻向著夢蓁蓁襲殺而去。

  接下來,這書生是任由這小姑娘被殺死選擇,還是會回身殺死他們中的幾個人,即刻被諸比的箭羽穿頭殺死?

  「確實如此。」

  聽著那些人奔涌而來的叫喊,夢蓁蓁忽然笑了笑。

  稚嫩且滿是甜意的笑容,不知為何讓路朝等人覺得心冷,就像是面對強大至極的荒獸。

  她輕輕站了起來,秀氣的鞋面隱隱流繪印法。

  原來這雙繡鞋也是上品靈器,只是同樣加了隱咒,尋常人若不觸碰,根本難以察覺。

  這一刻,路朝等人面露驚恐之色,就連遠處拉滿弓,瞄準了布足道的諸比都詫異一瞬,這小姑娘是何身份?

  這玲瓏繡鞋所蘊著的玄奧陣法,竟在這處地城的封靈陣法之上,原來根本沒有受到太多影響。

  只見夢蓁蓁宛若一隻白羽天鵝,素裙飄揚在血色瀰漫的地宮中,點綴了難得的亮色。

  靈力溢出的印法,在她的繡鞋之上凝成了雙羽,又好似鋒利無比的靈刃,只是一躍,便是殘影消散!

  下一息,她出現在了路朝面前,本應受傷的左腿瀟洒揮踢,那雙玲瓏繡鞋上的靈刃愈加鋒利。

  強大的衝擊與鋒利劃過路朝的脖頸,讓他根本來不及反應,一道血線便飄灑天空。

  人頭落入沸騰的血池,化為青煙。

  「的確沒有什麼比活著更重要,但你們這般苟且,怎能算是活著?」

  路朝的無首屍身倒地,她輕輕收回了左腳,站的秀氣又筆直,就像是書香門第的大家閨秀。

  只是稚嫩且清甜的笑容,一如北疆許多魔女,讓人膽寒畏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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