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4 章

  進來的兩人正是太子和鎮國將軍——姬敏臣。

  鎮國將軍常年駐守西南一帶, 被西南一帶的各國各族視為大禹的戰神,聞風喪膽。只要有鎮國將軍在, 西南各國便不敢進犯大禹。

  姬敏臣和太子渾身濕漉漉的, 衣服、頭髮都滴著水珠,顯然是冒著雨趕過來。

  兩人走過的地方,留下一灘積水。

  姬敏臣沒有看失魂落魄的姬曇之, 他來到昭元帝面前, 稍微整理儀容,然後筆直地跪下, 微微俯首。

  「臣救駕來遲, 罪該萬死, 請皇上恕罪!」

  昭元帝朗聲大笑, 親自扶起他, 「敏臣何罪之有?趕緊起來, 莫要和朕客氣。」

  姬敏臣跪著往後退一步,不肯起身,沉聲道:「臣教子無方, 讓這逆子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是臣之過, 臣……」他微微閉了閉眼睛, 「臣願意承擔所有的罪責, 卸下西南軍所有的軍務……」

  「父親!」姬曇之忍不住叫起來。

  他滿臉震驚, 西南軍是姬敏臣用畢生的心血建起來的,代表著他的榮耀和身份, 如果他因此卸下西南軍的軍務,這些年來的心血付之一旦, 如何對得起姬家滿門英烈?

  姬敏臣垂首恭敬地跪在那兒, 沉默不語。

  最後還是昭元帝強勢地將他扯了起來,皇帝的臉色很平靜,「敏臣不必如此,朕信你的忠心,你這些年在西南辛苦了。」

  他嘆息一聲,從未曾懷疑過姬敏臣的忠心。

  為了大禹,他一生未娶,大半輩子駐守在西南,讓西南各部族不敢進犯大禹,他的功績足以抵消任何罪責。

  何況,姬曇之並非是他的責任。

  姬敏臣終於站起,他看向皇上的眼神是愧疚的,愧疚自己辜負了皇上的信任,沒有做好皇上吩咐的事。

  昭元帝拍拍他的肩膀,讓他寬心。

  君臣的交流很短暫,在太子上前給昭元帝請安,告訴他外面的局勢已經穩定時,姬敏臣走到姬曇之面前。

  此時姬曇之、三皇子、商先生一行人都已經被太子和鎮國將軍帶來的將士控制住。

  見姬敏臣過來,控制姬曇之的將士不由自主地鬆開手。

  「父親……」

  看著幾年未見的養父,姬曇之訥訥地喚了一聲,神色有些茫然。

  姬敏臣定定地看他,突然揚起手,啪的一聲,姬曇之的臉撇到一邊,那張白晳美麗的臉蛋腫了大半邊,嘴角流出血絲,可見這一巴掌有多用力。

  正在說話的父子倆不禁看過來,裴織暗暗藏起手臂上的傷,一邊瞪大眼睛看著。

  「曇之,你太讓我失望了!」姬敏臣說,眼裡浮現厭惡之色。

  姬曇之慢慢地轉過頭,看到他眼底的厭惡,呵呵地笑起來,眼裡只剩下無盡的悲哀,他用快要哭泣般的語氣說:「我知道,父親一直不喜歡我,從小到大,不管我做得多好,父親從來不會稱讚我,只會讓我繼續努力,不能有任何差錯……」

  「我以為是父親對我嚴格,希望我將來能繼承您的衣缽,接管西南軍,從未敢有一刻鬆懈。可是……」他扯了扯唇角,「原來父親嚴格要求我,是因為我是先帝之子,不應該出生!所以我不能行差踏錯一步,不能有異心,只要我有異心,父親您便覺得我不愧是先帝之子,不容於世……」

  姬敏臣神色冷峻,平靜地道:「我對你確實十分嚴格,也因為你的身世,對你不喜!但是……我養了你近二十年,怎麼可能沒感情?」

  就算養只貓貓狗狗,時間長了都會有感情,何況是養個人。

  他給姬曇之嫡子身份,讓他成為西南軍的小將軍,便有意讓他將來繼承西南軍,為皇上駐守西南一帶,向世人證明,他雖是先帝之子,卻也是一個優秀的孩子。

  可惜,最後他卻仍是做了錯誤的選擇。

  「五年前,你在戰場上受重傷,選擇回京城修養時,我就知道你選擇了另一條路。」姬敏臣嘆息道。

  姬曇之怔了怔,苦笑道:「原來那時候,父親就知道我的選擇。」

  當時他可以在戰場上避開的,但他選擇以重傷的方式回京,帶著先帝的暗衛回到從出生后不久就被送離的京城。

  結果,他的所做所為,竟然被人看在眼裡。

  不管是昭元帝還是姬敏臣,他們不說,不過是想看看他的選擇,甚至想利用他將先帝的暗衛剿滅。

  姬曇之也不蠢,看到遠在西南的姬敏臣突然出現在這裡,便知道這一切都是昭元帝安排的。

  他以為自己秘密調令忠心於他的西南軍回京,卻不知道這是皇帝和姬敏臣默許的。

  不用問也知道,外面安排的人手已經被他們解決了。

  其實決定行動之前,他就想過失敗的可能,大不了就是一死,卻未想臨死之前,得知更傷人的真相。

  姬敏臣不再看他,他恭敬地垂手站在一旁,等待皇上下令。

  他沒有為養子求情,養子今日所做的事,是謀逆之罪,他的生死自有皇上裁決。

  只是心裡,多少是失望和心痛的。

  他以為自己厭惡這養子,不過是聽從皇上的命令撫養他,給他一個堂堂正正活著的機會,先帝和皇上之間的博弈與姬曇之無關,這孩子不過是先帝為了對付皇上的一枚棋子。

  可人皆是血肉之軀,如何能完全摒棄情感?

  這一刻,姬敏臣感覺到無比的後悔,後悔自己因為對先帝的偏見,沒有盡到養父的責任,只一味嚴厲地要求他,卻沒有給予他應有的關愛,讓他最後選擇走上這條路。

  他不是一個好父親!

  昭元帝得知外面的局勢已經控制住后,朝殿內的人道:「將他們都押下去罷。」

  「父皇!」

  三皇子被人抓著,忍不住叫一聲。

  昭元帝沒有看他,只是朝那些抓著他的士兵擺了擺手,士兵放開他,但武器依然指著他,沒有鬆懈。

  這時,外面響起一陣匆促的腳步聲。

  接著便見一群渾身濕漉漉的大臣趕過來,當看到殿里的情況時,雙腿一軟,差點就跪了下去。

  這些大臣都是白天時為先帝墓碑被雷劈一事來西郊園林的,後來因雨實在太大,便留在西郊園林。察覺到慶春園這邊有異,冒著雨趕過來,沒想到還是來遲了。

  「臣等救駕來遲,請皇上恕罪!」一群淋得像落湯雞似的大臣趕緊過去請罪。

  昭元帝看他們一眼,隨意地道:「你們確實來遲了。」

  大臣們羞愧地埋下腦袋,恨不得挖個洞將自己埋了似的。

  昭元帝沒理會那些請罪的大臣,他朝被三皇子走過去。

  士兵們退開,三皇子僵硬地站在那兒,默默地垂著腦袋,無人能看清楚他臉上的神色。

  「老三,你讓朕很失望。」昭元帝說。

  三皇子身體一顫,緩緩地抬頭,看向他冰冷失望的眼神,正欲開口,突然一個人從外面跑進來。

  「公主!」

  看清楚來人時,眾人俱是一愣,竟然是康平長公主。

  康平長公主的裙擺和衣擺被雨水打濕,和那些淋成落雞湯般的人相比,她的情況還算好,只是臉色蒼白,披散著頭髮,毫無素日尊貴雍容的模樣。

  殿內的人俱是一愣,特別是知道康平長公主失蹤的那些人,見她突然冒出來,不免有些意外。

  「皇兄!」康平長公主朝昭元帝叫道,朝他跑過去。

  內廷禁衛見失蹤的康平長公主出現在這裡,雖然有些意外,但並未阻攔她。

  只有三皇子手指一顫,緊盯著康平長公主。

  康平長公主快步來到昭元帝面前,她的雙眼發紅,彷彿受了莫大的委屈,一雙和昭元帝如出一轍的桃花眼看著他,雙眼盈著淚。

  突然,她從袖子里抽出一把匕首,神色猙獰地朝昭元帝的心口刺下去。

  「父皇,小心!」

  康平長公主離昭元帝實在太近了,沒人想到她會做這種事,一時間周圍的人反應不及。

  三皇子瞳孔微縮,反應過來時,發現自己已經擋在昭元帝身前,那把匕首直挺挺地插進他的心口。

  利刃扎入血肉的聲音清晰可聞,接著一股巨大的疼痛從心口蔓延開來。

  三皇子捂著心口,腳步踉蹌著往後倒。

  一雙手及時接住他,一道焦急的聲音緊隨而來:「賢兒!」

  因這變故,殿內再次混亂起來。

  除了商先生,沒人會想到康平長公主竟然會刺殺皇上,這是她嫡親兄長,康平長公主就算再蠢,也不會做出這種事,

  偏偏康平長公主真的在大庭廣眾之下刺殺皇上。

  內廷禁衛第一時間控制住康平長公主。

  康平長公主刺完人後,哈哈大笑,形若瘋癲,大喊著:「朗臣,我為你報仇了!那些害死你的人,我會殺了他們為你報仇!朗臣,你原諒我吧,我真的不是故意換了你的葯,我只是想讓你向我低頭,告訴我,你最愛的是我,不是靖安那賤人……」

  她又哭又笑,就算被人按在地上,絲毫不在意。

  裴織和太子第一時間趕過去,看到被昭元帝摟住的三皇子,他的心口插著一把匕首,血染紅了胸前的衣服,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慘白下去。

  裴織趕緊給他輸送精神力,暫時吊住他的命。

  三皇子感覺到自己的生命在流失,他努力地瞪大眼睛,「父、父皇……兒臣做錯了事,兒臣罪該萬死……但兒臣從未想過讓父皇出事……兒臣沒有讓安國公帶五軍營叛變,兒臣是騙他們的……」

  他所說的騙他們,指是的姬曇之和商先生。

  早在行動之前,他就秘密去信,告訴安國公,不管發生什麼事,五軍營都不能動。後來所做的一切,不過是做給姬曇之他們看,用來唬弄他們。

  「賢兒,你少說點話!」昭元帝手足無措,盯著他心口的那把匕首,眼眶微紅。

  儘管這兒子蠢得讓他失望,但到底是自己的兒子,除了太子外,其他的孩子,他雖然不是那麼上心,卻也希望他們好好地活著。

  「太醫呢?快去叫太醫!」昭元帝大叫道。

  早有人去叫太醫,只是因為外面下雨,太醫過來需要些時間。

  三皇子的意識越來越模糊,他已經看不清楚面前的人,也聽不清楚他的話,他喃喃地道:「太子總是嫌棄兒臣蠢……兒臣以前不服氣……今天才知道,兒臣確實蠢,被人挑唆一下就做了蠢事……兒臣只是……希望父皇也多看看兒臣,多疼兒臣……」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消失。

  太醫過來時,三皇子的氣息已經近似無,太醫看過後,也不確定能不能將人救回來。

  昭元帝平靜地道:「太醫,你們儘力罷!」

  太醫心弦一顫,低低地應是。

  命人將三皇子送到偏殿搶救后,昭元帝看向仍在哭哭笑笑的康平長公主。

  「朗臣,我為你報仇了,你快回來啊……朗臣,我原諒我吧,難道你連宣儀也不要嗎?宣儀是你的女兒呀,你以前不是說,最喜歡女兒嗎……」

  昭元帝看她瘋瘋癲癲的模樣,閉了閉眼睛,銳利的目光直視被侍衛押著的商先生。

  「秦商,你對她做了什麼?」

  商先生依然是那副溫和病弱的模樣,縱使淪為階下囚,功虧一簣,他依然不氣不惱,不為之所動。

  「皇上不是看出來了嗎?」他笑盈盈地說,「康平長公主當年換了駙馬的葯,導致駙馬不治身亡。屬下告訴公主,其實是因為皇上要駙馬死,所以那時候就算公主不換駙馬的葯,駙馬也活不了多久……」

  康平長公主是個痴情又可悲的傻女人。

  她出身尊貴,在先帝的寵愛縱容中長大,沒有得不到的東西。唯有駙馬姬朗臣,是她所得不到的,姬朗臣寧願娶一個小國的公主,也不願意多看她一眼,讓她氣到發狂。

  她不願意承認是自己在姬朗臣病重時,惡意換了他的葯,導致姬朗臣病死,所以在有人告訴她,其實是皇上想讓駙馬死時,她輕易就相信了。

  不過是想為自己開脫,否則親手害死心愛之人的愧疚會讓她遲早瘋掉。

  昭元帝冷著臉,「康平先前生病,也是你們所為?」

  「是啊!公主信任我們小將軍,小將軍才能給她下藥,一種致幻葯,讓人活得瘋瘋癲癲的。若是當年先帝沒有遇刺身亡,這葯原本是給皇上您準備的。」

  在場的人倒抽了口氣。

  這……這也太惡毒了,先帝當年竟然差點做了這種事?

  在場的那些從先帝時期走過來的老臣倒是明白,先帝確實能做出這種事。當時先帝和皇上斗得不可開交,若不是皇上以雷霆手段逼宮,讓先帝退位、退居渠春園,還不知道大禹如今是什麼景況呢。

  昭元帝同樣不意外,他的下頜微微抽緊。

  他沒再說什麼,擺了擺手,讓人將他們押下去。

  外面黑黢黢一片,風雨聲漸緩,隔著雨幕,響起四道梆子聲。

  原來已經是四更天了。

  昭元帝的神色疲憊,他轉頭看向太子和裴織,見太子依然穿著濕衣服,太子妃正趁人不注意用帕子給他擦臉上的水漬,神色不由微緩。

  其他人順著皇上的目光看過去,也發現了這一幕,再次愕然。

  太子妃怎麼也在這裡?

  裴織見殿內的人都看著他們,若無其事地將帕子收起來,一臉從容淡然地微笑,端莊極了。反倒是太子,有些不滿眾人都看他們,冷哼一聲。

  昭元帝緊繃的心情因為這對小兒女添了幾分輕鬆,朝他們道:「太子,太子妃,你們先回去歇息罷。」

  秦贄拉著裴織上前,「父皇,兒臣和太子妃回去歇息了,您也早些歇息。」

  昭元帝朝他們點頭,叫來人給他們準備傘,暗忖趁著太子還沒有發現太子妃身上的傷時,趕緊走罷,省得太子在這裡發飆,他這作皇父的也抗不住。

  秦贄和裴織走出大殿時,便見一群落湯雞迎過來。

  透過他們濕漉漉的面容,秦贄發現他們是東宮的侍衛,朝他們擺擺手,一群人朝太子歇息的宮殿而去。

  宮人在前面打著燈籠。

  偶爾有夜風刮來,帶來些許雨滴,秦贄特地站在廊道的外面,為她擋住風雨。

  反正他渾身都濕了,再淋雨也沒關係。

  兩人回到住處,殿內靜悄悄的。

  那些躲起來的宮人發現他們回來,紛紛從躲藏之地跑出來,見兩位主子都完好無損地回來,不禁喜極而泣。

  還是錦雲發話,她們收拾臉上的情緒,趕緊去準備熱水衣服和吃食。

  秦贄終於發現裴織手臂上的傷。

  他的臉瞬間陰沉下來,眼裡浮現戾氣,精神力更是像要暴動般,張牙舞爪的,充滿了攻擊性。

  裴織看著都有些擔心他要暴走,趕緊道:「沒事呢,只是皮肉傷,養個幾天就好。」

  他紅著眼睛,小心翼翼地捧著她的手,「這叫皮肉傷?都有十幾寸長,皮開肉綻的……」突然,他瞪向她,「先前孤問你有沒有受傷,你竟然說你身上的血是其他人的……」

  當時因情況不允許,他也不好當眾給她檢查身體,沒想到她竟然騙他。

  裴織輕咳一聲,為自己辯解,「我這不是怕你在御前失儀,被人看到不好嗎?」

  「有什麼不好?孤以前做的『好事』還少嗎?那些大臣哪個不知道孤是個暴脾氣?」太子爺振振有詞,仍是責怪她竟然瞞著自己受傷之事。

  最後還是裴織努力地賠不是,保證下次不會了,並答應他不少要求,才沒再被他嘮叨,唯有那張牙舞爪的精神力仍是怒意勃發的,讓她都不敢放出精神力。

  等他們打理好自己,換上乾淨清爽的衣物,天色已經快亮了。

  不知不覺忙碌一個晚上,最後又使用大量的精神力,裴織困得厲害,眼睛都快睜不開。

  「阿識快睡。」秦贄催促她,「你是傷患,多休息。」

  裴織沾上枕頭,意識就模糊,不過心裡惦記著事,仍是努力地說:「那我先睡會兒,有什麼事你叫我啊……」

  秦贄拍拍她的背,見她的呼吸漸漸地平穩下來,在她睡得紅撲撲的臉蛋上溫柔地親吻。

  他滿心的愛憐和柔情,恨不得將她揣在懷裡,去哪裡都帶著她,省得一個不注意,她又受傷了。

  直到她安穩睡下,秦贄小心翼翼地起身。

  他掖緊了帳幔,吩咐宮人好生守著,叮囑幾句,離開宮殿。

  外面的天色微微亮,秦贄來到昭元帝歇息的寢殿。

  昭元帝坐在那裡,微微發著呆,並沒有歇息。

  見太子過來,他長嘆一聲,說道:「贄兒,朕沒想到先帝對秦氏的詛咒如此厭惡,不惜對朕趕盡殺絕……幸好太子妃沒有身孕,否則他們也會對太子妃出手。」

  秦贄目光陰冷,下頜微微抽動。

  他看向昭元帝,低聲問道:「父皇您呢?皇祖父之所以厭惡秦氏詛咒,是因為一但病發,將飽受頭疾之苦,片刻不得安寧。皇祖父無法忍受如此痛苦,才會想除去詛咒,斷了嫡脈的生機。父皇您承受的比皇祖父的痛苦更甚,您不想毀掉它?」

  昭元帝目光溫和,「朕很幸運,朕出生時,有朕的皇祖父護著朕,他說詛咒並不是壞事,是上天賜予秦氏的禮物。縱使痛苦,亦有所收穫,朕的收穫便是朕的清明和聰慧,讓朕能治理好大禹。」

  因為有無上皇的庇護和安慰,所以昭元帝並不厭惡它。

  相反,在他的第一個孩子出生后,秦氏的詛咒轉移到孩子身上,他得以解脫時,只會憐惜那孩子以後要遭遇這等痛苦,對他充滿了憐惜和心疼,只想傾盡全力地彌補他。

  秦贄神色微松,面露動容之色。

  「父皇……」

  昭元帝拍拍他的肩膀,語氣輕鬆,「朕自私地將你帶來這個世界,將朕所承受的痛苦拋給你,自然要好好地愛護你。正如朕的皇祖父,他當年也是如此。」

  只有先帝,走了極端,想要滅了嫡系,毀掉秦氏詛咒。

  昭元帝以往是不懂的,不明白皇祖父為何說這是上天給予秦氏的禮物。

  直到太子妃裴織橫空出世,經過這幾年的反覆觀察,他才明白皇祖父的意思。

  這確實是上天賜予秦氏的禮物。

  **

  裴織這一覺,睡到午時才醒。

  醒來時已經天朗氣清,太陽從雲層中探出頭,金色的陽光灑滿大地,恢復夏日特有的晴朗,整個世界明媚無瑕,再無昨日的陰霾。

  剛醒來,裴織就聽說一個消息。

  「太子妃,三皇子去了。」錦雲沉聲說。

  她怔了下,慢慢地哦一聲,起身洗漱穿衣,簡單地吃了些東西,準備出門。

  「太子妃,您要去哪?」錦雲擰著眉,「殿下吩咐了,讓您今兒哪裡都不去,好好地在屋子裡養傷。」

  裴織好笑道:「我只是傷到手,又不是傷到腳。」

  錦云:「……」

  發現自己是勸不住太子妃的,錦雲索性沒再勸,默默地跟著她出門,注意不讓人碰到她手臂上的傷。

  裴織去探望太后。

  昨晚發生那麼多事,太后估計心情不太好,不管怎麼說,還是先安慰一下老人家罷。

  剛到太后這兒,遠遠的便聽到一陣哭聲,迎過來的宮人道:「是梅貴妃和安玉公主,三殿下昨兒遇刺身亡,梅貴妃今兒得到消息承受不住暈厥過去……」

  梅貴妃不願意相信這個事實,去太后那裡哭。

  裴織在偏殿等了會兒,等到梅貴妃母女倆離開,方才過去。

  太后滿臉疲憊之色,眼底可見青黑色,顯然是一宿未睡。見她到來,太后勉強地笑了下,說道:「太子妃來啦,聽說你受傷了,身體可無礙?」

  裴織笑道:「手臂被劃了一劍,無事的。」

  夏天的衣衫輕薄,貼著身體,隱約能看到紗衣下的繃帶形狀。

  太后卻看得膽戰心驚,小心地拉著她的手,語重心長地道:「你們這些孩子,莫要再出事了,哀家真的承受不住……」

  說著,她的眼淚再也控制不住流了出來,滿臉悲痛。

  見狀,裴織便知道太后應該已經知道昨晚的事,不管是康平長公主刺殺皇帝、三皇子之死,都讓這位老人承受不住。

  裴織也不去問康平長公主如今如何,無言地握著她的手安慰她,順便輸些精神力給她,以免她因為過度悲傷,熬壞自己的身體。

  看完太后,裴織又去看宣儀郡主。

  宣儀郡主的情況還算不錯,所有人都瞞著她昨晚的事,她只知道母親找回來了,因為母親病發,被送到宮裡醫治,暫時無法見面。

  因為安心下來,所以病情也沒繼續惡化,只要好好休養,遲早能恢復健康。

  眾人都有心瞞著她,這也是太后吩咐的。

  傍晚時,太子回來了。

  裴織讓人準備晚膳,看他一臉疲憊之色,不禁道:「殿下從昨晚到今兒都沒有休息?」

  秦贄笑道:「放心罷,孤不困的。」

  這是仗著自己年輕,精力充沛,打算熬個幾天幾夜。

  裴織哼了一聲,聽說他等會兒還要去忙時,想要罵他又不知道怎麼罵,反倒是他先關心起她今兒有沒有到處亂跑,得知她去看望太后和宣儀郡主,想說什麼又忍下來。

  「傷沒好之前,還是莫要亂走。」他皺著眉說。

  裴織故作不在乎地說:「不過是點小傷,和殿下你以前比,算不得什麼。」

  「孤是男人,受點傷不要緊!」太子殿下反駁。

  裴織不依,「喲,殿下你這是瞧不起女人?要不要咱們打一場?」

  他怎麼又瞧不起女人了?

  太子殿下有些頭疼,發現今兒不管自己說什麼,太子妃都喜歡抬杠一兩句,果斷地轉移話題,「父皇說,明兒就回宮,你今晚好生休息。」

  裴織點頭,既然已經將先帝的暗衛都一窩端了,留在這裡確實沒什麼意思。

  晚上,秦贄很晚才回來。

  裴織已經睡過一輪,察覺到他回來,幽幽地睜開眼睛。

  「孤吵醒你了?」他柔聲問道。

  「沒有,我剛才已經睡了一覺。」裴織見他躺下,主動窩進他懷裡,親了親他長出青色胡茬的下巴,「殿下,三皇子真的死了嗎?」

  她有些不太相信。

  明明她已經用精神力吊住他的命,應該能活下來的呀?

  秦贄拍著她背脊的手一頓,說道:「他沒死!」

  這才對嘛!太子妃恍然,繼續瞅著他。

  見她要探究到底,太子只好捨命陪君子,「老三是個蠢貨,就算他懸崖勒馬,可錯就是錯了。他傷得確實極重,雖然撿回一條命,但身體以後會留下心疾之症。秦氏沒有殺子的慣例,所以父皇便作主,削去他的皇子之位,將他送往西南,由鎮國將軍看著。」

  裴織:「……」又是西南,可憐的鎮國將軍,專門給皇上收拾爛攤子的。

  不過眧元帝此舉,也算是堵死三皇子所有的路。皇子成為庶民,沒有起複之日,因為三皇子在世人眼裡已經死了,這世間沒有三皇子。

  「皇祖父的暗衛,父皇都讓人秘密處死,至於姬曇之……」

  「他怎麼樣?也要死嗎?」裴織詢問。

  「嗯,他應該很快就會在戰場犧牲。」秦贄說道。

  裴織恍然,看來昭元帝還是念著一些血脈親情,留姬曇之一條命,只是剝奪曾經給他的身份和權利,讓他成為一個庶民。

  將自己想知道的都知道后,裴織終於安然睡下。

  翌日,昭元帝帶著眾人回宮。

  那晚的事,昭元帝以刺客的名義對外宣布,並未透露先帝暗衛的信息,畢竟實在不光彩。

  同時,南詔的使臣突然失蹤,於是世人都知道,這次的刺殺,原來是南詔人乾的。

  反正不管如何,屎盆子就扣在南詔人身上。

  一時間,南詔成為人人喊打的目標,滯留在京城的其他國使臣嚇得不行,原本還有些小動作,這會兒什麼都不敢做。

  溫如水進宮來看裴織,從裴織這裡了解到那晚的內幕,神色複雜。

  「當初第一次見到姬曇之,我就知道他是個大炮灰,將來會在西南戰死!沒想到他竟然能如此作死……也是挺可憐的。」

  溫如水對姬曇之充滿同情。

  原本昭元帝憐憫他被先帝利用,給他安排一個光輝的人生,如果他一輩子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他以鎮國將軍嫡長子身份,堂堂正正地活這一輩子。

  可惜,駕不住南詔人和先帝的暗衛給他洗腦,讓他誤會自己的身世,恨錯了人。

  任誰從小被人洗腦,天天灌輸不好的信息,都會黑化長殘的,姬曇之變成如此,一點也不奇怪。

  只是讓人噓唏。

  「三皇子死了,他和宣儀郡主的婚事是不是作罷?」溫如水突然想起這事。

  好歹也算是和宣儀郡主相識一場,她還是希望這姑娘幸福的,只是沒想到造化弄人,也不知道她以後如何。

  裴織嗯一聲,「以後有空,你可以去看看她。」

  省得一個人胡思亂想,糟蹋自己的身體。

  溫如水點頭,突然有了主意,拍著胸脯保證:「放心吧,我一定會讓她忙到沒辦法像林妹妹一樣傷春悲秋!能胡思亂想,都是閑的,等女子私塾開起來,就讓她去教那些女子讀書,等她知道這世間有比她命運更悲慘的女子,她一定會振作起來。」

  找幾個命運坎坷的女子作參照組,天天在她面前晃,就不信宣儀郡主還能繼續自傷自憐。

  裴織忍俊不禁,這確實是個好辦法。

  說完這事後,溫如水繼續和裴織說起生意上的事,還有莊子里的農作物,商量等秋天時要種什麼。

  她野心勃勃,希望有生之年,能將記憶里常見的農作物都種出來。

  反正她們有系統,不過是多花些時間刷積分,有這樣的金手指幹嘛不用呢。

  系統:「……」它很想說,它真的不是種田系統!

  溫如水在東宮待了大半天,原本還想蹭頓飯的,聽說太子回來,趕緊跑了。

  不管過去多久,她都挺怕太子的。

  秦贄踏著傍晚的夕陽回來,見裴織笑盈盈地站在那兒,霞光落在她身上,美好得宛若夢境。

  他快步上前,握住她的手。

  「殿下回來啦。」裴織笑著看他,「聽說京城到桃花村的水泥路已經建好,過幾天我想去看看。」

  秦贄下意識地拒絕,「你的傷還沒好呢。」

  「已經好啦,都結疤了,不信你看!」裴織擼起袖子,正要給他看,被他按住。

  順著他陰鬱的眼神,看到周圍的宮女,太子妃十分無語,她們都是女人啊,這位太子爺在想什麼?

  「女的也不行!」太子殿下吃起醋來也是理直氣壯,「你別以為孤不知道,福寧和老二媳婦對你十分親熱,以為孤不知道她們在想什麼嗎?」

  裴織:「……」她們能想什麼?

  最後還是回到房裡,給太子爺查看手臂上的傷。

  確實已經結疤了,都不用再綁繃帶。

  秦贄看著那道醜陋的傷疤,忍不住在旁邊輕輕地吻了下,柔聲問:「阿識還疼嗎?」

  「都已經過了這麼久,哪裡還會疼?」裴織笑得不行,覺得太子爺有時候挺孩子氣的。

  秦贄任她笑,神色柔和,將她攬到懷裡親了親,由衷地道:「阿識,能認識你真好……孤希望下輩子還能認識你。」

  如果他們還有下輩子,他希望能早早地來到她身邊,為她遮風擋雨,不讓她像上輩子那般,一個人獨自戰鬥,犧牲自己。

  他由衷地期盼。

  裴織笑道:「那殿下要努力才行!努力做一個於國於民有用之人,說不定攢夠了功德,咱們下輩子還能繼續相遇。」

  秦贄嗯一聲,他會當一個好太子,將來當一個好皇帝!

  如果做好人好事能讓他們下輩子相遇,他願意一直做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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