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2 章

  「什麼人?!」

  侍衛的喝斥聲混著風雨聲傳來, 爾後外面響起兵器交鳴的聲音,因為風雨聲連綿不休, 襯得那聲音有些失真。

  殿內的宮人們臉上露出驚惶之色, 緊張地盯著大門,生怕有歹人闖進來。

  不久后,外面打鬥聲停止, 只剩下從傍晚開始就未停歇的風聲和雨聲飄零。

  殿內的宮人都不知道發生什麼事, 越發的驚慌,特別是打鬥聲消失后, 並未見人過來稟報情況, 心裡湧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我出去看看。」

  裴織站起身, 將一個斗笠戴上, 然後又將一條緋紅色的鞭子系在腰間, 最後去抓起掛在牆上的劍。

  宮人們都傻眼地看著她。

  「太子妃, 您千萬別出去啊!」

  一群宮人趕緊過去阻止她,外面的天色黑著,又下著大雨, 先前聽那動靜, 雖不知道怎麼回事, 卻知道外面不安全, 哪裡能讓太子妃出去?

  「不用擔心, 我就出去看看, 沒事的。」

  見裴織格外堅定,宮人發現根本勸不住她, 急得團團轉,恨不得化身八爪魚, 將她纏住, 不讓她一意孤行。

  「太子妃,您等等。」錦雲將一件輕薄防水的簑衣披在她身上,「太子妃,您要小心。」

  「知道了,放心吧。」裴織給她一個笑容,「我出去啦,你們都在室內待著,沒事別跑出去。」

  殿內的宮人吞著口水點頭,臉上露出羞愧之色,明明這種時候,應該是她們出去查看情況的,可是……

  她們根本沒辦法阻止太子妃。

  裴織來到門前,她將門打開。

  門剛開時,一道強勁的狂風挾裹著雨絲飄來,雖有斗笠擋雨,但下巴和脖子的地方仍是被冰冷的雨絲沾到。

  裴織目光微閃,手中的劍毫不猶豫地揮出去。

  錚的一聲,長劍擋住了刺來的兵器,裴織微微抬頭,看到從暗處襲來的殺手,是一個黑衣黑布蒙面的人,氣息十分熟悉,和東宮暗衛很像。

  這殺手也是暗衛出身,應該是先帝留下的暗衛。

  思考間,並不影響她的動作,她手中的劍光雷霆萬鈞,幾個交手,就將那殺手的腦袋削掉。

  暗處的東宮暗衛原本欲要出手,見太子妃已經將殺手解決,默默地躲起來。

  室內的宮人看到這一幕,都像傻了一般。

  直到沒了腦袋的殺手倒在風雨之中,她們終於反應過來,短促地驚叫一聲,就要跑過來……

  「你們都別來了。」裴織一臉嚴肅地說,「將門關好,然後找地方躲起來。」

  叮囑完后,她整了整斗笠,朝前走去。

  裴織先在四處查看,發現廊外的花木叢中的屍體,是先前守在外面的東宮侍衛,果然被殺了。

  除了東宮侍衛外,還有幾個暗衛的屍體。

  她的目光微黯,站在那兒,問道:「你們還有多少人?」

  一個暗衛出現,單膝跪在地上,回了一個數目。

  裴織覺得這數量還挺多的,一番吩咐后,帶著剩下的人離開。

  走了一會兒,裴織見到一群東宮侍衛趕過來。

  他們警惕地盯著她,直到看清楚斗笠下的面容,驚叫道:「太子妃?!!」

  「走吧。」裴織平靜地說,「先去太后那兒。」

  東宮侍衛互相看一眼,想起在海寇島跟著太子妃一起斬殺海寇的過程,雖然又有一種即將要被太子妃削腦袋支配的恐懼感,但不可否認,還挺安心的。

  只要跟著她就行了。

  於是這群東宮侍衛毫不猶豫地跟在她身後,一起趕往太后居住的宮殿,而不是勸她回去。

  因為他們知道自己勸不住。

  裴織邊走邊在心裡琢磨今晚的事情,很快便有個思路,知道這時候最危險的地方應該是皇帝那兒,接著是太后和自己這裡。

  自己這裡自然是不用擔心的,倒是太后那兒……皇上應該也有安排吧。

  不過裴織仍是決定去看看。

  一行人迎著風雨前行。

  因為颱風天的關係,慶春園這邊很多地方都沒有路燈,不是被雨澆滅,就是來不及點亮。幸好裴織已經熟悉慶春園的格局,加上她有精神力,黑暗對她的影響並不大。

  她在前面帶路,踏著積水而行。

  為了趕路,她選擇抄近路,淋著雨前進。

  跟著她的東宮侍衛心裡嘀咕,太子妃的腳步沒有絲毫停頓,帶他們七拐八拐的,不會是瞎走的吧?

  直到他們聽到前方傳來侍衛的呼喝聲及打鬥聲,神色微滯,看來太子妃沒帶錯路。

  只見前方廊下掛著的燈籠在風雨中搖晃不休,一群侍衛和黑衣人對峙,黑衣人的數量並不多,但他們個個精於暗殺之術,那些侍衛節節敗退,只能徒勞地守著身後的宮殿。

  裴織帶著東宮的侍衛沖了過去,加入戰鬥。

  堅守在太後宮殿外的侍衛們看到這一幕,知道援軍到了,頓時精神大振。

  有了援軍,很快就將這群黑衣人都滅殺。

  為首的侍衛隊長渾身都是血,混合著雨水滴落在地上,他忍住身體的疼痛,過來朝他們致謝,正欲問他們是哪邊的人時,正好看到某中一人斗笠下的臉。

  「太子妃!!」

  侍衛隊長失聲叫起來,這聲音連風雨聲都遮掩不住。

  這時,身後的宮殿門打開,透過室內傾泄的光芒,眾人看到太後站在門口處,她身邊還有華嬤嬤和嫻秀姑姑。

  華嬤嬤和嫻秀姑姑都是一臉懵逼的樣子,顯然剛才侍衛那聲「太子妃」震住她們了。

  一群人趕緊跪下行禮。

  太后隨意地擺手,目光在眾人間逡巡,說道:「太子妃來了?」

  裴織走過去,將斗笠的邊沿往上抬了抬,露出她的臉,笑著說:「皇祖母,您沒事吧?」

  太后神色複雜地看著她,眼角餘光瞄見地上的黑衣人的屍體,有幾個都是沒腦袋的……只看一眼,她就不敢多看。

  她說了一句沒事,問道:「太子妃怎麼過來了?」

  「我擔心皇祖母,便過來看看您。」裴織語氣沉穩,「皇祖母沒事吧?」

  太后心裡自是十分感動,「哀家沒事,就是不知道皇上那邊怎麼樣,還有康平和宣儀……」

  太后也是經歷過宮斗的,還有當年作為太子的昭元帝向先帝逼宮一事。

  今晚的場面與當年比,實在不算什麼,只是多少有些擔心幾個兒女。

  裴織道:「皇祖母放心,康平姑母和宣儀那邊沒什麼事,我已經派人過去守著了。」她沒告訴太后,康平長公主失蹤的事,省得她老人家承受不住。

  這事還是由皇上去說吧。

  裴織很不負責任地將事情交給皇帝去處理。

  確認太后這邊沒事,裴織決定離開。

  「太子妃,你要去何處?」太后忙問道。

  裴織將臉上的雨水抹去,回答道:「皇祖母,我去父皇那邊看看。」

  太后聽罷,自然不會阻止她,她雖然沒有提前得到消息,但心裡也明白,今晚這事情分明就是沖著皇上去的,皇上那兒才是最危險的。

  「你去罷,小心一些啊。」太后叮囑她。

  裴織朝她揮了揮手,帶著東宮的侍衛轉身沒入風雨交加的黑暗之中。

  裴織帶著東宮侍衛再次趕路。

  這次侍衛們不再懷疑太子妃帶著他們瞎走,雖然太子妃走的不是正常的路,帶著他們七拐八拐的,也不知道她是怎麼知道這些小路,至少一路上,沒有遇到流竄的刺客。

  終於,他們來到皇上居住的宮殿。

  就著廊下的燈籠微弱的光,遠遠的便看到那大殿外守著的黑衣人,已經將整個大殿都包圍起來。

  東宮侍衛看得暗暗心驚,不禁擔憂皇上的安危。

  因怕那些人發現,他們都潛伏在不遠處的假山後,任由風吹雨淋,有雨聲遮掩,不必擔心那些人會發現他們。

  裴織招來一個暗衛,低聲問道:「殿下如今在何處?」

  暗衛沒有遲疑地道:「殿下不在慶春園,他去阻止叛軍,估莫過段時間殿下應該就能趕回來了。」

  裴織哦一聲,情況和她猜測的差不多。

  先帝的暗衛要動手,自然會作好萬全準備,聯合一切能聯合的力量,確保不會失手。

  聯繫最近得到的情報,裴織確定先帝的暗衛聯合的人應該是姬曇之和三皇子。姬曇之身後有鎮國軍,三皇子身後的安國公和五軍營有聯繫,兩者加起來數量也不少,若真的趁機打過來,說不定真被他們逼宮成功。

  聽說當年還是太子時的昭元帝就是這麼打得先帝措手不及。

  所以先帝的暗衛也效仿昭元帝,有種為先帝報仇的意思。

  裴織將事情在心裡過了一遍,對身邊的人道:「我過去看看,你們都在這裡守著,見機行事。」

  侍衛們下意識要阻止。

  「太子妃,還是屬下過去罷……」

  裴織毫不猶豫地說:「算了吧,你們過去是送菜的,估計剛接近就被發現了。」

  眾人:「……」原來在太子妃心裡,他們是這麼沒用的嗎?

  連暗衛都不吭聲。

  雖然暗衛只聽令行事,感情稀薄,但他們還是有正常的判斷能力,知道太子妃的戰鬥力比他們這些暗衛還要強一些,他們甚至探測不到她的底限在何處。

  既然太子妃比他們強,他們當然不會阻止太子妃出面。

  就是這麼簡單。

  裴織將劍系好,抹去臉上的水,如同幽靈般在雨夜中潛行。

  東宮的暗衛和侍衛發現,明明他們一直不錯眼地盯著,可是好像突然間就不見太子妃的身影了。暗衛們還好,侍衛卻一臉驚駭之色,莫名的羞恥感湧上來。

  原來他們真的如此弱,怨不得太子妃不讓他們過去。

  風雨和黑暗,確實是最好的保護色。

  裴織一路潛行來到宮殿外,利用精神力屏蔽自己的氣息,避開那些圍住宮殿的黑衣人,鬼魅般翻窗進去。

  進入大殿後,她先找了個角落藏起來,脫去身上的斗笠和簑衣,擰乾衣服上的水。

  接著她輕盈地翻到上方的承塵,小心地將自己藏起來。

  裴織來的時間很湊巧,正好聽到姬曇之逼問昭元帝。

  「她為何要刺殺先帝?」

  裴織看向下方,其實她也很好奇,南詔的靖安公主當年為何要刺殺先帝?

  按姬曇之所說的,靖安公主當年來到大禹后,與康平長公主的駙馬姬朗臣相遇相愛,那時候姬朗臣還不是駙馬。後來,康平長公主仗著自己是先帝最寵愛的嫡長公主,欽點姬朗臣為駙馬,姬家無法拒絕,只能讓姬朗臣尚公主。

  靖安公主當時雖然傷心欲絕,但無法放棄情郎,甚至願意以妾之名委身姬朗臣,由此可見她對姬朗臣的感情有多深。

  昭元帝沉默許久,並沒有說話。

  這種沉默,一看就知道有什麼隱情,姬曇之額頭青筋突突地跳動著,握緊了手中的佩劍,彷彿忍耐到了極點。

  這時,商先生開口道:「小將軍,不必多說了,動手罷。」

  他看向案后的皇帝,仍是一副斯文溫和的模樣,甚至時不時還咳嗽兩聲,那雙眼睛也是平靜的。

  這種時候,才能看出他的本質。

  他確實是暗衛出身,唯有暗衛,才會能如此平靜地做下這等大逆不道之事,不受道德譴責。

  三皇子手指又是一顫,他依然沒有說話。

  商先生道:「動手!」

  僵持的局勢再次打破,跟在商先生身邊的先帝暗衛再次逼近,反觀護在昭元帝身邊的暗衛數量越來越少,李忠孝胖乎乎的身體都跟著在顫,依然死死地守在昭元帝身邊。

  昭元帝看起來仍是十分平靜,平靜地看著自己身邊的暗衛為了保護他,一個個倒下,變成一具屍體。

  他的神色冷峻,背脊挺得筆直,帝王威儀展露無遺。

  姬曇之看著他,冷冷地道:「皇上,這種時候了,你還不說嗎?」

  昭元帝輕輕地笑了一聲,「姬曇之,朕很失望!朕原本以為將你交給鎮國將軍撫養,會將你養成一個忠肝義膽之人,可惜……」

  可惜還是讓他失望了。

  姬曇之心中微跳,面上卻不為所動,淡淡地說:「臣確實讓皇上失望了!鎮國將軍待臣雖好,可惜他到底不是臣的親父,與臣隔了一層……」

  他臉上終於露出些許失落之色。

  鎮國將軍名義上雖是他的父親,但他並不喜歡自己,小時候他不明白為何父親對自己如此冷淡,直到他知道自己的身世后,終於明白為什麼。

  他是南詔公主之子,光是這一點,就讓鎮國將軍無法喜歡。

  鎮國將軍是一個忠君愛國、秉性耿直之人,縱使不喜歡,也沒有虧待他,只是不願意見他罷了。

  姬曇之以前渴望能得到他讚許的目光,這是小孩子對父親的渴望。

  可惜,他並不是鎮國將軍的親子,鎮國將軍並不喜歡自己這個帶著污點出生的侄子。

  「皇上小心!」李忠孝叫起來。

  只見一個黑衣暗衛飛躍而來,手中的劍直取昭元帝的脖子。

  商先生看著這一幕,唇角彎起來。

  三皇子猛地抬頭,瞳孔倒映著這一幕,手指越發顫得厲害……

  「咻」的一聲,暗衛的劍被一條緋紅色的鞭子纏住,無法再進一步。

  看到這一幕,眾人愕然。

  沒等他們反應,一個人從上方的承塵跳下來,緊接著劍光閃過,將那黑衣刺客逼退。

  當他們看清楚出現的人時,所有人臉上都露出愕然之色。

  「太子妃!」李忠孝失聲叫起來,猛地看向上方的塵承,不明白她是幾時躲在那兒的。

  不僅是李忠孝,還有商先生一行人,心中駭然,他們完全沒感覺到這殿內還藏著其他人,而且還是當朝的太子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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