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1 章

  三皇子久久未言, 他已經被這件不為人所知的皇室秘辛驚住。

  商先生掩嘴咳嗽一聲,喝了半盞茶, 說道:「現下, 三殿下應該明白了罷?」

  三皇子有些渙散的目光緩緩地聚集在他臉上,沉聲道:「所以,皇祖父當年賀崩之前, 遣走所有的暗衛, 目的便是為了讓你們日後殺了父皇和太子?讓秦氏的詛咒消失?」

  說到這裡,他猛地一怔, 想起太子妃嫁進東宮三年, 肚子卻一直沒有消息。

  然而不管朝臣如何上書讓太子納側妃, 好為東宮開枝散葉, 太子卻不予理會, 連父皇和太后都沒理, 待太子妃如常。

  難不成也是與這詛咒有關?

  他們不想讓太子妃生嗎?

  三皇子又想起太子從小到大的事,太子的脾氣不好,小時候動不動就對宮人抽鞭子, 父皇卻一直護著他, 甚至為他收拾爛攤子, 不讓太子的壞名聲傳出去。

  如果太子因為詛咒, 時時刻刻飽受頭疾之苦, 脾氣差倒也能理解。

  如今太子仍是沒有孩子, 代表太子仍承受頭疾之苦。

  他好像有些明白姬曇之那話是什麼意思,如果太子一直飽受頭疾之苦, 他確實活不長。

  病弱的男人笑了笑,雲淡風輕地說:「這是先帝的遺旨, 我等不過是奉旨行事。」

  暗衛一生只會聽令行事, 沒有自己的慾望和情緒,縱使主子不在,他們亦要忠心耿耿地完成主子的遺願,直到死亡為止。

  這是他們作為皇室暗衛的宿命。

  先帝曾經飽嘗頭疾之苦,對秦氏的詛咒厭惡非常,認為它不應該存在。

  是以在他的嫡長子出生后,雖然先帝得以從詛咒中解脫,但他卻並未對嫡長子懷有歉意,反而厭惡這個帶著秦氏詛咒而生的孩子,恨不得他去死。

  可惜當時無上皇還在位上,先帝還不是皇帝,有無上皇盯著,先帝根本無法動手。

  直到無上皇駕崩,先帝得以繼位時,嫡長子身邊已經有暗衛守著,想要動手並不容易。先帝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嫡長子作為太子,慢慢地長大成人,心性、手腕、能力越來越強,甚至威脅到他的皇位。

  姬曇之慢慢地喝著茶,垂下眸子,沒有看他們。

  他也是第一次聽說這事。

  雖然先帝的暗衛選擇了他,但他們並未透露這種皇室的秘辛,只是想將他作為一把刀,用來對付昭元帝。

  對此,他並不在意。

  暗衛利用他,他又何償不是在利用暗衛為父母報仇。

  見三皇子久久不言,商先生和煦地道:「事到如今,三殿下不會反悔了罷?」

  姬曇之抬眸看向三皇子,神色冷淡。

  借著宣儀郡主與三皇子是未婚夫妻的關係,他一步步地將三皇子拉到自己的陣營,誘使他加入自己的復仇計劃。他對三皇子沒有絲毫愧疚之情,若是三皇子自己不想,他也沒辦法將之拉進這樁復仇計劃之中。

  三皇子沒有作聲。

  他是想將太子拉下馬,但從來沒想和父皇為敵,不過是想利用姬曇之,在背後坐收漁翁之利。他知道姬曇之對父皇有恨,但憑姬曇之的本事還無法傷到父皇,也是篤定這點,所以可以決定與他合作,先解決太子。

  可若是有先帝的暗衛在背後操作這一切,那又另當別論。

  三皇子在心裡苦笑。

  他也說不清現在是什麼心情,後悔?有一點,卻也不多。

  他可以設計弄死太子,但卻從未想過對父皇出手,這是他為人之子最後的堅持,不願做那弒君弒父之人。

  可現在,已經由不得他退縮。

  半晌,三皇子深吸口氣,定定地看著商先生,冷靜地說:「父皇身邊的暗衛高手如雲,你們想動手可不容易。」

  商先生笑了笑,「我們是暗衛出身,自然懂暗衛的本事,知道如何引開他們!」頓了下,他繼續道,「既然決定在今晚動手,我們自有萬全之策,這裡有一條通往皇上所在寢殿的地道,我們可以直抵皇上那兒……」

  加之現在天氣惡劣,屆時不管是暗衛還是內廷禁衛,要趕過來救駕可不容易。

  三皇子的神色再次變幻不定。

  終於,他彷彿作了決定,說道:「安國公帶領的五軍營可以調撥一支人馬過來。」

  安國公是三皇子的外祖父,與三皇子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自然也希望三皇子將來能登上那位置,惠及安國公府。

  他是個老狐狸,心眼頗多,對朝堂上的事頗有見地,越發清醒地意識到太子的能力。

  可惜太子對他們這些世家勛貴沒什麼感情,甚至隱隱有削弱的念頭,安國公自然不願意見到這結果,越發的對太子警惕,也更希望將來坐上那位置的是自己的外孫。

  如此,安國公自然也想拼一拼。

  對於這點,商先生和姬曇之都是清楚不過,聽三皇子如此安排,倒也沒有太過意外。

  商先生笑容溫和,「多謝三殿下,合作愉快。」

  姬曇之站起身,含笑道:「既然三殿下願意出力,那再好不過。」

  見三皇子拿出了他的誠意,商先生和姬曇之自然也不會吝嗇,將他們的安排告之。

  這次行動,除了先帝的暗衛外,還有一支約五千人馬的鎮國軍將士。

  姬曇之作為鎮國將軍之子,也有一批忠於他的鎮國軍,這些鎮國軍是上個月從西南回來的,他們分批秘密進京,目前駐紮在京城外三十里的山谷,聽令行事。

  商先生會觀測天氣,發現這幾日會下大雨,便讓姬曇之將那些鎮國軍叫回來,如今他們在京城外待命,隨時可以出手。

  三皇子聽罷,心裡覺得安穩許多。

  只是,當看到暗衛抱著昏迷中的康平長公主過來,同他們一起出發時,他皺起眉頭。

  「你們帶著她作甚?」

  商先生咳嗽幾聲,意味深長地說:「康平長公主是先帝最寵愛的嫡長公主,相信她應該很樂意為先帝完成遺願。」

  三皇子聽得眼皮微跳,回想過去發生的事,突然意識到,他們計劃已久,連自己都是他們計劃中的一員。

  他垂下眼眸,掩住眸中的情緒。

  唇角不經意見微微地勾起來。

  他們將他拉入這項計劃中,又如何不是他的一個機會?

  成了,他就是大禹的皇帝,若是不成……三皇子閉了閉眼睛,不願意去想那後果。

  **

  夜漸漸地深了。

  窗外的風雨聲絲毫不見減弱,不過聽那聲勢,就知道外面的災情一定嚴重。

  殿內四周點著宮燈,燈罩是用玻璃做的,整個大殿燈火通明,格外明亮。

  昭元帝坐在案前批閱奏摺,旁邊還堆著一疊的奏疏。

  這兩天下大雨,肯定會有不少地方受災,加之先帝墓碑被雷劈,導致今兒送過來的奏摺不少,都在提這兩件事。

  李忠孝見夜深了,皇上還沒有歇息的意思,便讓人去熬碗熱湯過來。

  夜雨天涼,特別這時間已經不早,本應該歇息的時候,卻因大雨帶來不少麻煩,皇上無法歇息,不知道還要忙到什麼時候。

  他實在擔心皇上熬壞身體,只能多勸皇上吃些東西,保重龍體。

  熱湯送過來時,李忠孝走過去,正欲要端過,誰知那送湯的內侍突然抬頭。

  「你……」

  李忠孝的話還沒出口,眼尖地看到那內侍藏在袖口處的利器,嚇得摔在地上,倒是避開了內侍揮來的匕首。內侍沒理他,揮著匕首朝案上的皇上刺過去。

  「有刺客!」

  李忠孝嚇得魂飛魄散,扯開嗓子大喊,人也利索地爬起去救駕。

  昭元帝坐在那兒,神色冷靜,漆黑深邃的眼眸里倒映著刺客的面容和那把泛著寒光的匕首。

  眼看刺客即將抵達,一名暗衛出現,擋住了那刺客。

  很快,暗衛和刺客纏鬥起來。

  李忠孝趕緊爬過去,抖著胖乎乎的身體守在皇上身邊,警惕地盯著四周,如果有刺客出現,他將毫不猶豫地用自己胖乎乎的身體為皇上擋刺客。

  昭元帝掃了一眼大殿的情況,看向自己身邊的奴才。

  他笑道:「李忠孝,你好像又胖了,瞧你這腿腳都沒以往的利索。」

  李忠孝自責道:「皇上說得是,明兒奴才就減肥,以後少吃兩餐,定會瘦成麻桿。」

  昭元帝忍俊不禁,大禹的普通百姓一日兩餐,世家貴族則一日三餐,若是少吃兩餐,他一日吃一餐不成?

  李忠孝眼尖,發現殿內突然又冒出一些人,知道這不是皇上的暗衛,再次尖叫起來:「皇上,又有刺客!」

  可惜就算他叫破喉嚨,聲音也蓋不住外面迅急的雨聲。

  「皇上,他、他們是好像從殿內突然冒出來的,並不是從外面進來。」李忠孝驚駭莫名,難不成這些刺客提前躲在殿里?

  昭元帝看過去,發現這些刺客確實是從殿內冒出來的。

  這時,一名刺客提著劍,以極快的速度朝他揮過來,眼看就要刺中他時,一群暗衛涌過來,將他護衛在身邊,擋住那刺客。

  此時整個大殿都亂了。

  殿內伺候的宮人除了李忠孝外,還有兩個內侍,兩個內侍躲避不及,已經成為刺客的刀下亡魂。

  一部份暗衛和刺客纏鬥,一部份守在昭元帝身邊。

  李忠孝看了看守在皇上身邊的暗衛,又看刺客的數量,暗暗鬆了口氣。

  只是他這口氣剛松下,發現殿內又湧出一批刺客,這批刺客的數量更多,比暗衛多出一倍。

  外面風雨交加,卻不見侍衛的影子,不用想也知道,那些侍衛應該已經發生不測,如今能靠的只有這些暗衛。

  李忠孝又驚又怕,哪裡不知道這是針對皇上的陰謀。

  昨兒大雨,康平長公主失蹤,至今還沒找到,皇上怕太後知道擔心,派了不少內廷禁衛去找,如今還沒將人找出來。今兒大臣們過來提先帝墓碑被雷劈的事,給皇上施加壓力,讓皇上派人去皇陵那邊查看……

  種種看來,都是為了混淆注意力,分散西郊園林這邊的內廷禁衛的力量。

  暗衛很快就出現傷亡。

  昭元帝神色冰冷,看著暗衛被那群刺客逼退,最後只剩下十來名暗衛簇擁在他身邊,刺客將整個大殿都包圍起來。

  這時,那些刺客突然停手,安靜地站在那兒。

  他們的氣息收斂得近似無,身穿黑衣、面覆黑巾,看不清楚面容,唯有那雙露在外面的眼睛,像死水一般冰冷麻木,沒有情感。

  李忠孝突然覺得這些刺客的氣息很熟悉。

  他的目光落到護著皇上的暗衛身上,又看看刺客,一股寒意從心底竄起,不覺打了個寒噤。

  這些刺客分明就是暗衛出身!

  殿內再次恢復寧靜,只有外面的風雨聲拍打著窗欞。

  空氣中瀰漫著濃郁的血腥味,大片的血染紅地板,暗衛和刺客的屍體都不少,這一幕讓已經很多年沒有見過這種場景的李忠孝差點吐出來。

  突然,那些刺客默默地讓出一條路。

  三個人從殿內另一邊走過來。

  那群暗衛出身的刺客圍在他們身邊,形成保護之勢。

  當看清楚這三人時,李忠孝驚呆了。

  「三殿下,你這是做甚?還有小將軍……你們竟然要造反?」李忠孝又驚又怒,怒喝一聲。

  他狠狠地瞪著這三個人,對那和姬曇之、三皇子一起出現的病弱男人充滿疑惑,這人又是誰?

  面對李忠孝的厲聲詰問,三皇子沒有說話,只是低下頭。

  姬曇之卻笑了,他沒有像以往那般低頭恭敬行禮,直視坐在案后的昭元帝,眼裡閃爍著某種晦澀難明的光芒。

  「皇上,您沒想到罷?您也有失算的時候。」姬曇之開口。

  昭元帝淡淡地道:「朕以為,你們應該不會這麼蠢……可惜朕還是料錯了。」

  這話中之意,明指他們竟然真的決定做蠢事,走上這條路。

  三皇子身體一震,默默地抬頭,當看到父皇平靜得近乎冷漠的神色,寬大袖口下的手指輕輕一顫。

  商先生輕咳一聲,依然沒有說話。

  姬曇之深吸口氣,問道:「皇上,臣今日來此,是想問你一件事,臣的親生母親,是不是您下旨賜死的?」

  昭元帝深深地看他,微微頷首,「是朕。」

  姬曇之眼底泛起血絲,整個人陷入一種極其憤怒的狀態之中。

  他壓抑著聲音,嘶啞地問:「為什麼?她只是一個弱女子,並不影響您的地位,聽說您當年也曾傾慕過她,您為何要賜她一死?」

  昭元帝皺眉,看向商先生,冷淡地道:「朕與靖安公主從未有私情,你誤會了!他們如此助你,難道沒告訴你真相?」

  姬曇之冷笑道:「臣已經知道真相!縱使您與我娘沒有私情,可她一個人背井離鄉來到大禹,甚至決定拋棄南詔公主的身份,委身姬朗臣為妾,她活著並不影響什麼,不是嗎?」

  明明她如此委屈求全,可這些人又是如何對她的?

  昭元帝目光銳利地看向商先生,不答反問:「你們選擇他,是當年先帝的意思?」

  商先生朝他微微欠了欠身,臉上的笑容不變,「回皇上,是的。」

  昭元帝輕哼一聲,朝姬曇之道:「你母親確實是朕賜死的,因為她當年刺殺先帝,先帝因她而死,她不得不死。」

  姬曇之驚在那兒,雙目瞠大,被真相驚住了。

  如果當年先帝是被靖安公主刺殺而死,昭元帝確實有理由賜死她,就算昭元帝不殺她,南詔也容不得她。

  南詔是牆頭草,生怕大禹出兵,哪裡會吝嗇一個公主之命?

  半晌,他嘶啞地問:「她為何要刺殺先帝?」

  昭元帝只是沉默地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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