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闕十八 君為砧板任魚肉

  “爺,皇宮裏……有動靜了。”


  窗外狂風大作,暴雨傾盆,烏黑的長發被反複吹起,女子姣好的麵上,左頰眼角橫亙至左耳的細長刀疤隱隱約約。


  ——龍九保持雙手抱拳,單膝跪地的姿勢已經有好一會兒了,素來無甚表情的冷峻小臉此刻也忍不住抽搐了數下。


  龍九從來看不懂自家爺。年少時候她慘遭滅門,爺跨越幾重山水,不計後果把她帶回京城留在身邊,他教她習武殺人,把每一步報複計劃都安排的井井有條。


  可他是大宣國的王爺。龍九不懂他怎會和她們一樣,對皇室恨之入骨,不計代價的謀劃一場暴亂和暗殺。


  很久以前她們曾問過,他說因為他和大宣國有著不共戴天之仇。


  就像今日,龍九同樣不懂,那個一心撲在複仇之中的宸淵王此時此刻竟會有臨窗發呆的時候。


  “哦?說說看。”窗邊男子未曾回頭,依舊是負手而立,微眯的眸光虛灑在鬧市之中。


  龍九低頭,正欲細說,卻又聽他家爺淡淡開口:“坐下說。”


  此時他已轉過身來,目光掃了眼龍九肩頭的傷口,眉心微蹙。


  龍九在心底將主子跪謝了一遍,坐到一旁的大師椅上,將皇宮內所見悉數道來。


  大致就是,皇帝有了新寵。


  自前日從王府回宮,宣弘景罷免了三天朝政,將自己關在緊鄰寢殿的懷香殿中,據說是與中南懷薇夜夜歡好,還命任何人不得打擾。


  “夜夜歡好,嗬,三天三夜,水米不進。龍九,你可信?”宣炎玨垂下眼瞼,唇邊浮起一抹冷笑。


  “屬下認為,這當中必有蹊蹺,依宣弘景養尊處優的性子,怎麽可能水米不進。”龍九秀眉緊擰,說到此處頓了頓,又道,“可惜屬下無能,這三天宣弘景的寢殿外都加大了兵力,屬下就隻能從太監宮女哪兒套來消息,也不知準不準確。”


  宣炎玨碾著手上扳指,神色清冷。半晌才抬眼看向她,嗓音依舊是淡淡的,卻多了一絲絲關懷之意:“肩上的傷怎麽來的?”


  龍九恰好撞上他的眸光,不禁微愣,瞬即反應過來便又低下頭,悶悶答道:“從宮裏出來碰到一幫鬧事兒的西域人,屬下路過,被他們誤傷了,小傷而已,無礙。”


  “西域人?”宣炎玨聞言已起身,自袖間掏出一盒膏藥遞予她,又問,“是西域貴族?”


  “嗯,屬下多看了幾眼,見他們打扮貴氣就跟了一段,發現他們都住進了左相家。”


  左相,即是梟丞相。


  左相府離宸淵王府可不遠,拐幾道暗巷便到了。


  宣炎玨的眉心皺得更甚,神色間竟現出些許煩亂。來回踱步間,龍九偷偷瞄了眼,見狀便越發困惑。


  但主子的事,若不是由他親口說出來,她還真不敢過問。


  “老九,皇宮那邊你且擱置幾日,回一趟王府,替本王好好守著。”宣炎玨踱至窗前,緊握的扳指在掌間印出深紅的印子。


  龍九不解:“王府?爺要出遠門?”


  “嗯。府裏有個女人,務必保證她的安全。”


  說此話時,他神色微滯,英俊的臉上閃過一絲別扭。腦海裏不自覺浮現出佳煦的影子。


  出門時,她那番含淚的冷笑,和醒徹的語氣,仿若一把無形彎刀,竟生生在他心尖割出一道微細的口子。


  龍九聽說有個女人,當下就了悟了大半。


  王爺大婚那日她有任務在身,加之先前那些有名無實的婚禮,她們一眾屬下也早已心知肚明,便沒放在心上。


  此次回來,倒是聽阿初提起過,這一次的王妃,不同以往。


  現今看來,果真是不同的。


  “屬下領命。”


  阿九本以為宸淵王會自行離開,卻沒料到他竟親自領著她回了王府。


  並以“本王恰要回府拿些衣物”這種勉強借口火速趕了回去。


  而宣炎玨首先便是直直步入廂房那邊的院子。


  府裏沒人看守,隻佳煦一人,當真是說不準安全不安全。


  果然,還未步入園中,院子裏的喧鬧就傳了出來。宣炎玨心下一緊,早已是一副憨傻模樣,癲步衝進去,迎麵便是一群手拿菜葉、麵粉,甚至鋤頭、鐮刀的百姓。


  為首的是商界幾名威望頗高的老板,包圍圈中央便是一身髒亂,雙眼含恨的佳煦。


  那一眼說不清太多,他是十多年來第一次有了這種痛感。


  當初母妃喪命時,他也心痛,是那種恨之入骨血的心痛,卻不似這般,道不明緣由的,像是憐惜一般的心疼。


  仿佛是自己珍愛的物什,突然被人殘忍對待。


  事實上,這許多年來,他並沒有什麽珍愛的東西。


  不去糾結心中所感,步子已是率先衝了出去,他攔在她身前,高聲喝道:“誰敢動她!”


  佳煦呆滯含恨的眼閃過一絲愣怔。


  她抬頭看著身前人的脊背,聽那般傻氣的話裏,卻再聽不出先前的寵溺。


  底下人見了王爺,隨是個傻子王爺,但也畢竟是個王爺,這便鎮定了些許,隻為首的人解釋道:“王爺莫怪,這妖女蠱惑皇上,殺了萬達錢莊的金老板!”


  嗬,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佳煦攥緊五指,目光冷得駭人。


  “胡說,金老板是本王殺得!”


  眾人皆是一怔。


  連同身後的佳煦,也是一懵。


  “王爺憑什麽這麽做!”眾人反應過來後,又是一陣躁動,“王爺沒有動機,不可能是王爺,定是那妖女所為!”


  “金老板當眾毆打本王,蔑視王法,還欺辱本王的娘子,本王殺他有何不妥!”


  這一番言辭,倒是讓眾人啞口無言。


  金老板在市區一帶的地位甚高,主要是他有錢,常常丟些金子銀子耍人開心,受了他微薄好處的商家便格外推崇他,所以行事也是十分的囂張。


  今次來鬧事的,必然也是先前受過他好處的人。


  卻萬萬沒料到,平日傻裏傻氣的王爺,今日竟如此能言善辯。若真是王爺殺得人,他們縱有千萬不滿,也不敢隨意瀉火。


  “蒼天呐,大家快來看看啊,王府後園堆了一堆死人啊!”


  然而,就在事情即將平息之時,院子外突然傳來一聲尖叫。


  隨之而來的,就是越發棘手難辦的事情。


  宣炎玨下意識牽住身後女子的手,她掌心冰涼,柔弱無骨,整個就像變了一個人。


  “宣炎玨,如此,你滿意了。”她由他牽著,染了血絲的唇角,笑意淒愴。


  怎麽能奢望呢,大宣國屠城那日她就該明白,這個地方永遠不會有她翻身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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