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容,我愛你(但是他的光照進了他懷裡。...)
白康城不能理解, 始終也不能理解。
哪怕這件事都已經過去了好幾個月,都已經由夏到冬,他還是無法理解, 為什麼顧小文會不在意江容的病症,還敢跟他在一起。
年關將至, 江容放假了, 但是網課和家庭教師加起來,課程越來越緊, 除了每天固定粘著顧小文的時間,都在學習。
這會兒他在裡面看書,白康城和顧小文在外麵包餃子,白康城突然開口, 「他又跟蹤你來著吧, 公司大樓監控都拍到了,你手機他一天翻幾次?你是怎麼忍的他?」
顧小文心說我天天家裡公司兩點一線, 跟就跟唄。
再說我手機也沒有秘密,翻就翻唄,她這輩子,連個讓江容撒瘋吃醋的前任都沒有。
她其實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能忍江容,但是當你真的和一個人過了兩輩子,又在一起第三輩子,別說他新添點一驚一乍神經兮兮的毛病, 他就是真的瘋了,顧小文覺得自己也能找個沒人的地方,給江容栓一根兒繩子, 每天定時定點的溜他,等他瘋夠了, 再一起回家。
這其實跟能不能忍受一個人的毛病已經沒有關係了,因為和彼此分離,已經不在考慮的範圍之內,他們只會針對新添的毛病,去找其他正確相處的姿勢。
於是顧小文說,「我也沒忍著,這不是還有哥你給我收拾他嗎。」
白康城自己還單著,但是操心顧小文他們倆,倒是操心的覺得自己快要老了。
他時常覺得自己是個隨時隨地都拿著一把浮塵,在顧小文這個昏君的耳邊尖聲尖氣兒的提醒著她,別被妖妃給迷惑了心智,導致國將不國的太監。
然後到最後,也就只有他瞎操心。
江容站在屋裡,貼在門口聽著外面,手上拿著一支筆,不斷地咔噠咔噠的按。
他聽到顧小文又把他哥哥提起的話茬給含混過去了,嘴角露出開心的笑意,然後繼續去做題。
夜裡白康城走了,江容又纏著顧小文反反覆復的問她,「你愛不愛我?」
顧小文覺得這輩子她說得最多的就是這句話,但還是不厭其煩的說,「愛你。」
好像這樣說著,也能讓她自己安心一點。
不知道怎麼回事,她心裡總是不安定。
她總覺得這個世界很奇怪,很多事情太過順利,例如她現在的事業,連個商業對手都沒有出現過,她記憶中那些該在這兩年冒頭的人,也都不知道為什麼無影無蹤,還有她的奇葩親戚,始終也沒有纏上來試圖在她這裡要錢花。
好像整個世界裡面,唯一不對勁兒的,就只有江容。
時間像是開了倍速,過了除夕春天好像沒多久就來了,接著就是吉川市最陰魂不散的雨季。
某天下午,顧小文去接江容放學,天色陰沉下來,似乎要下雨。
等紅燈的時候,顧小文看到了迎面失控呼嘯而來的大卡車,這畫面實在似曾相識,她在曾經出車禍的時候,當時最後看到的畫面,就是這個!
顧小文前後左右都是車,根本無處可躲,只來得及下意識的縮起脖子。
「砰!砰!」接連兩聲巨響。她只感覺到一陣天旋地轉。
然後耳朵里嗡鳴不止,她急促的呼吸著,艱難的睜開了眼睛,她眼前的天地倒轉。
顧小文身體一動不能動,卡在了彈出的安全氣囊和座椅中間,她順著駕駛室看向不遠處,一個姿勢扭曲的被夾在了被撞得癟癟的車子里的人。
他穿著讓顧小文刺目驚心的病號服,血線順著他白皙的側臉流下來,流進了病號服領子里,因為他車子沒有翻,和顧小文正好是一顛一倒,像兩個扭曲而交錯的世界。
而靠在碎裂玻璃上的那張臉,那是顧小文無比熟悉的臉――屬於江容。
在顧小文模糊的視線中,他睜開眼,艱難地朝著她的方向看過來了――
然後顧小文耳朵里再度傳來了滴滴聲,悠遠又綿長,像是來自另一個世界。
她眼前驟然黑了下去。
顧小文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十分漫長的夢。
可能不是一個,漫長得像是過了幾輩子,她再度睜開眼睛,她在窗明几淨的高級病房裡面,身邊是陌生卻又熟悉的……屬於白康城的臉。
白康城手裡正在削一個蘋果,見到顧小文睜開眼睛之後,立刻起身去叫護士。
然後就是一陣兵荒馬亂的檢查,顧小文的記憶凝固在車禍前她透過車窗看到的江容的臉上。
然後在深夜的時候,她盯著頭頂白熾燈發獃,聽著白康城跟她慎重的說這起事故警方初步調查出了人為的痕迹的時候,腦子裡凝固住的記憶,驟然間瘋狂的流動了起來。
像開閘之後便堵不住的洪水,她腦中交織混亂著如同深海狂瀾一樣的記憶,美好的,晦澀的,陰暗的,清晰的和模糊的。
每一幕都在瘋狂的沖刷著顧小文搖搖欲墜的心理防線,每一幕,都在反覆的喚醒顧小文對於這個世界的認知。
萬年曆上的日期停留在七月四日,夜裡兩點半,距離她出車禍的日子,才過去十天。
白康城似乎在病房外面打電話,而顧小文……躺在病床上,根本無法接受這個冰冷而真實的世界。
她是顧小文,是一個很成功的創業者,是吉川市青年企業家,她擁有龐大的資產,數不清的人脈,但是她今年才二十六歲。
她擁有最有能力的創業夥伴,最專業的企業經理人團隊,她也有一個各個方面優秀到極致名校畢業的男神老公,在三個月前剛剛結婚。
這一切完美到極致,但是就在十天前,她出了車禍。
她的老公和親戚全都有參與,為的當然是謀奪她的財產,這些個蠢貨手段實在是不夠高明,很快被查出,現在她的創業夥伴白康城正在全權代理她處理著公司和她事故的一切。
她躺在床上,腿上和手臂上都打著石膏,身體一動不能動,只有翻天覆地的腦子,片刻都沒有停止過試圖去捋順清楚凌亂的思緒。
顧小文從來都知道,她不是個東西,不是個好人,不會有好下場。
對於她被親戚和愛人背叛,她居然不覺得意外。
她昏迷了十天,十天里,她腦中多出了漫長的,屬於三個世界的記憶,記憶里都有她的成功,也有一個和她糾纏不清的江容。
第一個江容是個人間富貴花,套在玻璃罩子裡面的嬌花。
第二個江容,是一個有輕微自控力不足的,稍微有些極端的人,總體來說很乖,最後他又回到了第一個嬌花江容的樣子,溫柔,美好。
第三個江容,是個極端的,病態的,卻最終還是因為愛她,乖乖呆在她身邊的江容。
但是顧小文勾了下唇,輕笑一聲,都是假的。
她認識的江容,是個瘋子。
顧小文和白康城一起創業,江容是他柔軟內向的弟弟,顧小文喜歡柔軟的小東西,掉進他蓄意勾引的圈套,和他有過……幾天。
之後發現了他的不正常,果斷切斷了一切,但是江容糾纏不清,做盡了極端的事情,包括自殘自/殺威脅,跟蹤顧小文,還試圖把她帶離這個城市。
當然顧小文這輩子遇見的混蛋太多了,不多一個瘋子,要不是礙於白康城,她有的是辦法讓江容求死不得。
她就不吃江容那一套。
然後白康城實在沒有辦法,把江容送進了精神病院。
顧小文結婚了之後,他突然間就不瘋了,似乎徹底放棄了。
白康城把他接回家,他也一直有好好地吃藥,甚至碰見顧小文也不會發瘋。
但是就在十天前,江容突然又瘋了,他要顧小文跟他走,說有人要害她,說他們都想害她。
顧小文問他是在哪裡知道的,江容說是在夢裡。
顧小文閉了閉眼睛,眼淚順著眼尾流下來,她想起江容在車禍之前,用那麼絕望和卑微的語氣跪下求她,用他自己的生命起誓他沒有騙人,不是臆想症,要她跟他走。
但是顧小文沒有相信他,誰會相信夢境?
這時候門開了,白康城進來,顧小文側頭把淚痕蹭在枕頭上,然後白康城走到顧小文的病床前說,「已經找到了確切的交易證據,你的那些糟心的親戚和你丈夫……」
「都送進去,」顧小文看向白康城,說道,「讓我的律師給我擬一份離婚協議,我要他把從我這裡拿的錢,一分不少地給我吐出來。」
她說的是自己的新婚丈夫。
白康城不意外她的處事風格,點頭之後,說道,「你睡一會吧,你助理明早上會過來,我媳婦給你找了倆護工,也明天上班。」
「江容呢。」顧小文問。
白康城似乎很震驚她會問起江容,江容這些年簡直成了他們兩個之間諱莫如深的話題。
不過白康城看著顧小文平靜的視線,最終還是說了,「車禍的時候,他夾在大貨車和你的車之間,幫你擋了點衝力,他也多處骨折……送回醫院了。」
這個醫院,肯定不是顧小文住的醫院,而是精神病醫院。
顧小文閉上眼睛,她嘴唇抖了抖,壓抑著自己想要仔細詢問的慾望。
她需要時間來捋順清楚自己的所有,包括這十天,包括這個世界,也……包括之前那三個她無法確定存在不存在的世界。
還有江容所說的夢,所說的在夢裡知道有人要害她,究竟是不是和她做的一樣的夢。
白康城看她閉上眼睛之後,關了燈出門,小聲叮囑路過的護士,她的吊瓶要空了。
顧小文本來覺得自己沒有睡意,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閉上了眼睛,她就感覺到身體在無限的下沉。
夢境凌亂又繁複,顧小文窒息般的重溫著那些來自其他世界的記憶,那些在她本人都不曾完全擁有記憶的情況下,在另一個世界裡面,發生的事情。
可她不是被迫感受著別人的記憶,因為每一個場景,都真實到纖毫畢,現真實到讓她渾身戰慄。
顧小文弄不清楚這一切是怎麼回事,但她從來不相信什麼玄之又玄的東西,這世界上最玄的,不就是她從底層爬到如今這個位置嗎?
十天的昏睡,她卻在睡夢中歷經了三個世界,沒有人知道她會怎麼讓現實和虛幻平衡。
她在醫院住了兩個月,期間警察律師她的助理包括她的狐朋狗友還有她的商業合作夥伴,輪番來看她。
顧小文對一切都遊刃有餘,唯獨……到了出院的時候,她面對著大樓外面的世界,這個她完全能夠確定的真實世界,有了那麼一瞬間的茫然。
她身邊兩個護工幫她提著東西,她腿上和手臂上的石膏已經拆了,能夠正常自如的行走了,助理跟在她的身後,她穿著一身得體的寬鬆西裝,她依舊是那個能掌控一切的顧小文。
現在她只需要回到公司,回到屬於她的一畝三分地上,經歷過這麼一件事,這之後她防人之心只會更加深重,這世上誰還能騙得了她?
再也沒有什麼能打敗她。
一切好像都塵埃落定,像昨晚那場下瘋了的大雨一樣,把整個天地都洗了一遍,今早上所有的一切都是嶄新的開始。
顧小文邁步走出醫院大樓,坐到她的車上。
她沒有一門心思沉入工作,勞逸結合,依舊回去白康城和夏遊青家蹭飯,也給江容存了很大一筆錢,算是給江容的感謝。
足夠他過段陣子穩定下來,白康城送他出國所用。
生活還是要繼續,顧小文從不在摔倒的地方多作停留,害她的親人得到了報應,那個吃裡扒外優質的鳳凰男也徹底被她弄垮鋃鐺入獄。
圈子裡無論誰提起來,都要說一聲顧小文命大,說她禍害遺千年,說她以後一定會更好。
她自己也是那麼認為的。
可是每一夜,她都會在夢中驚醒,不是害怕,不是恐懼,不是對死亡,對人性有了陰影。
是思念。
對一個人瘋狂的,深刻入骨的,連呼吸都會帶進帶出的思念。
她瘋狂的思念著江容。
但是她不允許自己因為那所謂的三個玄之又玄的,甚至可能只是她臆想的夢境中的世界,去接觸江容這個危險源頭。
趨利避害從來都是她的本能,是她活到現在唯一依仗的本能。
所以她裝著無事發生,照常生活。
然後在某天下班的時候,顧小文開著車路過琴行,等紅綠燈的時候,她降下車窗,看到有個小姑娘,笨拙的坐在臨窗的一架鋼琴上面,生澀的彈奏著斷斷續續的《夢中的婚禮》。
顧小文出了車禍也敢開車,夜路里撞了鬼也敢繼續走,她摔得頭破血流也還是敢跑,沒有什麼能給她留下/陰影,能在她心裡代表著什麼特殊。
但是在聽到這調子的瞬間,她心裡多年來用鋼筋水泥澆築的千里大壩,瞬間潰於這小小的「蟻穴」。
這首曲子反覆出現在夢裡,出現在那些荒謬世界,顧小文到這一刻才想起來,她在現實中僅有的那一次被江容勾引到,就是看著他一身純白,坐在鋼琴前面,彈奏著並不熟練的鋼琴曲。
那時候她不知道曲子的名字叫《夢中的婚禮》,她只知道,江容那一刻像極了優雅溫柔的小王子。
像極了她在那離奇的第一個世界里,遇見江容時候的樣子。
可是一直到今天,顧小文才明白,江容為什麼會彈這首曲子給她聽。
夢中的婚禮背後有一個故事,不是很美,是個悲劇。
講的是一個男子,悄悄地愛慕著公主,然後在公主出嫁那天,替她擋住了箭.矢,死在了她通往幸福的路上。
那也是他離他的公主,最近的一次。
江容從一開始,就知道她會不要他。
他知道自己是什麼樣,知道顧小文是什麼樣,他製造了一個能吸引她靠近的美麗幻覺,假扮了一次王子,求得了一次歡/愛。
然後也在最一開始,就在告訴她,他其實不是王子,只是偷偷愛慕她的男人,他願意死在她通往幸福的路上。
顧小文毫無預兆的按著心口在一片刺耳的喇叭聲裡面哭起來,呼吸不暢致使她每一次抽噎都像是在打嗝,她是個在出嫁的路上沒有人來給她擋箭的公主,她被一箭貫穿,痛徹心扉。
白康城從來沒有跟顧小文說過,江容如果那天不從精神病院出來,開著車夾在她和大貨車的中間,顧小文會怎麼樣。
他不會跟顧小文說這種像邀功一樣的話,因為沒有顧小文,他和江容說不定都還活得人不如狗,而且顧小文給的,足夠多了。
顧小文在一片夾雜著關切和罵聲的車喇叭音里,把車子靠在路邊停下,停在琴行的門口,但是彈奏曲子的小姑娘已經被她媽媽帶走了。
顧小文紅著眼睛側頭,看著空蕩蕩的琴行落地窗前的椅子,趴在方向盤上許久都沒有起來。
然後兩天之後,顧小文去了吉川市第六醫院,也就是江容住得像是住家裡的精神病醫院。
她今天扎著簡單的馬尾,只化了淡妝,穿著一身淺色運動衣,然後在江容的獨棟病房裡,看到了正對著一片窗戶發獃的江容。
錢是個好東西,白康城能用他給自己的弟弟把醫院弄成家,可是這裡畢竟也不是一個正常人會呆的地方,江容也確確實實因為被變態收養瘋過。
他有很多心理疾病,相比較,自閉不過是裡面最輕微的一種,他穿著病號服,看上去也恢復得差不多了,坐在純白的房間里,不言不語也不動。
顧小文進去之後,他慢慢轉過頭看了她一眼。
顧小文突然就想起了第三個世界裡面,她也曾經來這個醫院接江容的場景。
她在那個世界裡面,已經絲毫不在意江容的病症,江容也很快跟她走了。
但是在這真實的世界里,江容只是麻木地看了她一眼,就轉過頭繼續看著窗外。
他們之間的記憶其實不多,唯一甜美的只有幾天,剩下都是無休止的糾纏和冷漠,更多的就是像這樣,麻木到底。
顧小文卻在他轉過頭來看的那一眼,呼吸都窒了下。
她沒這麼想念過一個人,想念到……只是看了他一眼,就已經失去了所有的防備。
她還是在意著江容的病症,她是現實又理智的,她今天本來告訴自己,只是來看看,說一聲感謝。
可是在這一瞬間,顧小文突然一丁點力氣都沒有了。
她腳踩在地上軟綿綿的,她走進門,走到床邊,坐在江容的身邊,就已經用盡了所有的力氣。
兩個人這樣坐在床上,一起朝外面看,好久都沒說話。
顧小文有很多準備好的話,感謝的,或者是為自己開脫的,是為自己心安也為了她和江容都好,讓他去國外之後好好生活的話。
但是她一句也沒有說,不想說。
她發現自己就想這麼待著,就單單地只是這麼待著,就已經足夠放鬆和舒適,她的那些疲憊和糾結,那些算計和戒備,都淹沒在這純白的房間里。
淹沒在江容身邊。
可是明明,江容才該是讓顧小文生出這一切抵觸情緒的危險之源。
但她慢慢地,朝著江容那邊挪了挪,然後緩緩地,將自己的頭枕在了江容清瘦的肩膀上。
江容的麻木似乎終於被打破,他猛地側頭看向顧小文,眼睛簡直紅得恐怖。
他之前……之所以麻木,是因為他一直都覺得,「顧小文來看他」這件事,是他的臆想和幻覺。
他又不是第一次出現這種幻覺。
他又不是沒有別的幻覺,他甚至在夢裡一次次的和顧小文結婚呢?但夢醒不一樣待在這鬼地方。
可是在他意識到顧小文真的來了這件事之後,他卻又開始發瘋。
「你怎麼來了。」
「哈,我說了的,你不相信我。」
江容聲音很低啞,「現在你信了,來謝我?」
「準備,」江容低低笑起來,聲音很難聽,像是老舊的門軸反覆地摩擦,「給我多少錢?」
「這次……你要我去哪裡?」
他說著說著,激動地抓住顧小文的手臂,「你要把我送到哪裡!」
顧小文看著他,估計白康城和他說了出國的事情,她沒接話。
江容很瘦,下巴冒出了一點胡茬,成年男子的骨架還是在的,倒不至於看上去太單薄。
顧小文專註地看著他,其實他和每個世界的江容,都一樣,又都不一樣。
顧小文知道這個他才是真的,這個喜怒無常的瘋子才是。
剩下的都是假的,是裝出來的,是她臆想出來的。
但是她卻不想躲,也不想跑。
「你給我,很多錢。」江容幾乎是鼻尖抵著鼻尖對顧小文說,「我不稀罕,你想謝我,不如……離婚啊哈哈哈哈――」
顧小文看著江容面色扭曲地笑,然後淡淡地說,「我離婚了啊。」
江容笑容頓住,接著嗤了一聲,繼續道,「對啊,我忘了。」
「你那麼狠……你怎麼會容忍……」江容抓著顧小文的手臂更加用力,「那你要怎麼謝,我,救你一命?!」
顧小文看著江容說,「我又沒有讓你救,我憑什麼謝你。」
江容似乎沒有想到,都到這時候了,她居然還是那麼無恥無情。
是啊,她一直都是這樣。
可是他馬上就要被送走了,他……不想走。
他又湊近顧小文一些,咬牙說,「你要謝!」
「你要謝……你不如,」江容閉了下眼,勾住顧小文的後腦,「用這個,謝我。」
說完他就毫不顧忌地吻上去,他知道等他的會是很激烈的抵抗,是顧小文毫不留情地辱罵,她從來不肯拿出一丁點,她不願意拿出的東西。
但是江容等的都沒有發生,顧小文睫毛閃了閃,在江容吻上來的瞬間就閉上了眼睛,心裡嘆息了一聲。
江容報復一樣地肆虐過後,面對的是顧小文迷離沉溺的視線,反倒變成了他僵硬又狼狽。
「你居然……連這個也願意,」江容突然鎮定下來一樣,有些哀傷道,「你怕我用救你,威脅你,不肯出國……」
「還糾纏你,是不是。」江容問顧小文。
顧小文摸了下嘴唇,咬了咬舌尖,壓下酥/麻,搖了搖頭說,「我來接你回家。」
江容像是被定住了,他覺得自己幻聽,因為只有在他的臆想中,在他的幻覺世界里,她才會說這樣的話。
她會笑著跟自己說,「江容,我來接你回家。」
江容久久地注視著顧小文,眼中的哀傷如有實質地讓顧小文覺得心疼。
顧小文舔了舔嘴唇,湊上前,又說,「我說的是真的,你不是說過嗎,我們,你哥哥和嫂子,我們像一家人一樣……生活。」
江容抱著自己的頭慢慢蹲下,他失控了。
在顧小文的意料之中,也在她的意料之外。
說出和他重新生活在一起的話,是她對自己的意料之外,但她不想再離開江容哪怕一步,包括他發瘋的時候,是顧小文對自己的意料之中。
江容又哭又笑地質問顧小文這一次準備騙他什麼,騙他多久,準備要他……幾天。
顧小文都沒有回答,只是在最後蹲在他面前,握住他把自己抓咬得血淋淋的手臂,對上他癲狂卻又悲傷的視線,給他的死刑判決了終結。
「我這次,打算和你結婚,和你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然後玩夠了,就再回到這裡,和你哥哥嫂子一起像一家人一樣生活。」
「江容,我一輩子除了自己誰也沒有愛過。」
「你了解我,我自私自利,我不願意接受任何對我不利的事情,我走到今天這一步,我憑什麼要過的不好?「
「我那麼厭惡麻煩,厭惡你的瘋,你的病!可我……」
顧小文聽見自己說,「我想你。」
「江容,我愛你。」
江容忘記了呼吸,忘記了一切,甚至忘記了他自己。
外面沒有下雨,天也沒有黑,他不在自己臆想的夢裡沉淪。
但是他的光照進了他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