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4：背負整個世界

  此時此刻，出現在櫻滿真名眼中的身影、或者說，是從她的『眼』中走出的人，毫無疑問就是安歌與楪祈。

  他們從虛無之處回歸現實。

  只一瞬間，

  便以『靈視』，自櫻滿真名的視線之中走出，降臨於此。

  腳步落地。

  腳踩著鋼鐵鑄就的地板，黑色的衣袍於風中烈烈翻滾著，安歌一手牽著如蝶般的少女，一手垂落、看向了櫻滿真名。

  空中仍在飄落如雪般的病毒結晶。

  但它們已經無法再對世人造成傷害。

  因為遠處有光。

  星星點點，如漁火微揚，世人的心靈具現化而成的光與火，驅散了一切侵蝕心靈之物。

  而在近處，

  被鋼鐵與無數儀器所填滿的這所GHQ基地的最高之處，有聲音響起：

  「又見面了，櫻滿真名——」

  安歌開口。

  「終於.……來了嗎？」

  櫻滿真名微笑著，卻並不意外，作為這一代雙子之一的夏娃、她當然感受得到達亞特文明的徹底崩潰。

  對於其中發生的種種，她也能夠觀察到。

  「原初的王、最初的皇帝。」

  少女微微提起了裙擺，微笑道。

  她看了看眼前的安歌，卻又看了看跟隨在他身側的楪祈……明明最初，楪祈只是作為夏娃的她的複製品，但在這一刻，卻因為安歌而成為了最初王座上的另一個『雙子』。

  其本質，早已經遠遠凌駕於她。

  而且……

  「真是讓人羨慕.……我在想，如果我遇上的是您，是否會不一樣？」

  真名歪了歪頭，看著安歌與楪祈緊握在一起的手，語氣中略顯複雜。

  曾經的她也一直在渴望著屬於自己的『亞當』的存在。

  但.……

  被拒絕。

  被排斥。

  直到現在，仍是孤身一人。

  不過到了如今，那些都是無所謂的事情了。

  畢竟……這已經是最後了。

  咔嚓，咔嚓，咔嚓。

  凝結的冰晶、從櫻滿真名的體內湧現，一層又一層的蔓延開來，一層又一層的覆蓋了她白皙的皮膚。

  每一代的『夏娃』，體內都會承載著開啟啟示錄的力量。

  只是在此之前，這份力量一直都是被達亞特文明封鎖著、只有『亞當』才能開啟，但現在，達亞特文明已經徹底消失，這股力量便也失去了『籠子』，無所謂開啟不開啟、更無所謂亞當存在與否。

  它將如洪水猛獸般爆發。

  它將徹底宣洩開來。

  不過這一次，卻不會再像之前那樣，造成數十萬人死亡的失落聖誕。

  因為有他在、人們已經獲得了抵抗啟示錄的力量。

  也更因為……

  「你已經恢復自我了，櫻滿真名。」

  安歌道。

  若還是那個被病毒侵蝕了心靈、被『夏娃』佔據了人格的櫻滿真名、或許會表現得得如人一般，卻絕對不會這麼人性化。

  因為作為『夏娃』的她，僅剩執念。

  但現在，卻並非如此。

  所以她會想要贖罪、會想要在這裡死去，因為刨除夏娃的存在，從本質來說，櫻滿真名、也不過是個人類的女孩。

  在造成失落聖誕之前，她甚至還很年幼。

  自責是必然。

  愧疚是必然、

  強烈的負罪感、仍是必然。

  哪怕那並非是名為『櫻滿真名』之人的所作所為，而是佔據了她的身體的天啟病毒意識，這一代的『夏娃』的做法。

  但那也是她真切的『經歷』與『感受』。

  所以.……

  「感謝您最後前來參加我的葬禮——」

  「原初的、王中之王。」

  少女伸出手，提起了裙擺、她揚起了頭，微笑道。

  「這是屬於我的罪。」

  櫻滿真名閉上了眼睛，有聲音飄散於風中。

  她低聲呢喃著。

  這一次爆發之後，只有她會死。

  然而——

  「不，不會的。」

  安歌突然道。

  他看著那『舞台』的少女，看著名為櫻滿真名之人，那雙鎏金色的眼眸、在這一刻，將其清晰地映入雙目之中。

  她不會死。

  ——因為。

  「現在、我在這裡。」

  「你既已恢復了自我，你既稱呼我為『王』，已出現在我的眼中。那麼——你便是我的子民。」

  安歌伸出了手，那雙鎏金色的眼眸，清晰地映照著她的身影。

  凡所目視、皆為王臣。

  這是他所踐行的道路。

  從始至終、未曾改變。

  他會為有罪之人降下天罰，卻也會為自己的子民、擔負其一切的罪惡。

  霸道卻又慈悲。

  所以這一瞬間，安歌『出手』了。

  櫻滿真名聽到了聲音，她睜開了眼睛，驀地發覺.……

  自己體內即將爆發的那股龐大的啟示錄的力量，消失了。

  它——

  落入到了安歌的體內。

  「由你至我，這也是一種反轉。」

  安歌的聲音傳入了她的耳中。

  有劍於空中懸浮。

  『王權』顯現。

  閃耀的流光從安歌的體內湧現、衝天而起。

  『啟示錄』的力量爆發了。

  但卻不再是從櫻滿真名的體內，而是從安歌的體內。

  他來到這裡、當然不是為了看著櫻滿真名死去，死亡解決不了任何的問題，更何況.……這份力量、這份罪，其實並非是櫻滿真名的罪惡，而是來源於人類、來源達亞特文明漫長歲月的積累，更來源於這個世界。

  她自身、也只是個載體。

  承當罪惡的載體。

  而安歌來到這裡、也只是為了踐行自己的最後一步。

  於是，

  這一剎那，那閃耀於天際的流光在瞬間爆發、它浮現在世人的眼中，也浮現在所有人的心中。

  那是足以毀滅世界的災難。

  但，僅於轉瞬。

  它被擋住了。

  人們抬起頭，看見原初的影子立於其中，有最初的王，跨越時空而至。

  正如那已化為真實的童謠的最後。

  他背負了最後的罪與惡。

  他帶上了流淌著鮮血的罪惡冠冕。

  他說，這個世界已不需要王。

  因為這片土壤上、每個人都有成為王的可能。

  所以接下來……

  「楪祈，你願意和我一起嗎？」

  「安歌去哪裡、我就去哪裡。」

  流光籠罩下的兩人響起這樣的聲音。

  是的。

  接下來、他將.……

  「放逐自己。」

  離開。

  攜帶著這份龐大的『啟示錄』凝結而成的罪惡，攜帶著這份足以毀滅世界的力量……離開這個世界。

  『王乃萬民之父、乃為萬民謀福祉之人，他將離去，卻也始終與萬民同在，因為那萬民、終會成為自己的王。』

  這才是故事的最後、這才是他所踐行的道路。

  由王來允許、王來承認、王來背負的……

  整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