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3：諸王
明明在守墓人看來，安歌不過是一名竊取原初的『僭位者』，明明知曉他絕不可能是那位創造了達亞特文明的『王』.……
但不知道為什麼，這一刻，當其立於高處、宣判罪與罰的時候，他的心中莫名地產生出了一股強烈的惶恐。
不只是他。
那些剛剛蘇醒的達亞特文明的人也都是如此。
也正是這一剎那。
——高舉的『劍』、緩緩地落下。
黑與白交織而成的鋒芒沒有絲毫驚天動地的聲勢，但在其劍尖之下、一切都會被抹消，一切都會被抹除。
將『存在』反轉為『不存在』。
無數剛剛蘇醒的達亞特文明的人還沒來得及發出聲音，便被直接抹消、他們的身體被一點一點的消除，就像是一張畫卷上的色彩，被人用抹布緩緩地擦拭乾凈一般。
人、虛空、心靈。
他們，連同這片文明沉睡之地一起.……由面化為線、由線，變作僅剩斑駁的點，直至徹底消失不見。
「他判定人們有罪。」
「於是降下來自天穹的懲罰。」
「原初的『右手』——」
「僅在頃刻間，便化為權與力的天譴。」
最後僅存的守墓人立於被抹除得只剩下蒼白虛無的世界里，他嘆了口氣，如此說、或者說吟詠著來自達亞特文明最後的『記錄』，記錄其徹底破滅的這一瞬間的話語。
他抬起了視線，看向了眼前。
看著那從王座之上走下的『皇帝』。
一步步……
安歌牽著楪祈的手，行於蒼白的虛無之中，卻像是踏著台階往下。
「這就是你們對這份力量的稱呼嗎？」
安歌站定了腳步。
站在守墓人的面前。
黑色的衣擺飄揚於風中、鎏金色的眼眸微微收斂。
「沒錯.……『天譴之右』，或者說，『神之右方』。」
守墓人回應道：「足以磨滅萬象虛實的偉力……這也正是我等達亞特文明，我等罪臣一直追求的原初。」
神之右方。
在人類史中、是屬於西方宗教世界與那個唯一神對等的神域權能。
但在這個世界，那個宗教本就在達亞特文明的影響下而出現，無論是亞當夏娃、亦或者其他種種，皆是如此。
所以達亞特文明將他們所追求的這份力量，以其為名，也是理所當然的，
因為對達亞特文明來說，
原初、即為『神』的領域。
「——王。」
「不，現在，我該稱呼您為……皇帝冕下了。」
少年模樣的守墓人緩緩地屈身、他想要屈膝、跪拜，但剛剛彎曲的身體、卻突然僵住了。
「不必跪拜，我的臣民、哪怕負罪在身，你們作為人這個身份，也不比任何人更低一等。」
「包括我在內。」
「而且，我不受跪拜。」
守墓人愣了愣，他微微瞪大了眼睛。
既殘忍地懲罰著一切的敵人、卻又堅守著自身的底線，這便是殘暴與溫柔的矛盾集合體。
安歌又道：
「看來你已經明白了。」
守墓人當然明白。
所謂的化假為真，從始至終，都並不只是簡單的嵌入。
以『作家』進行銘刻、以『王權』進行反轉，再以『娜迦』，進行首尾相銜。
三重用力施加。
最終所鑄成的、卻是近似於『因果循環』般的故事閉環。
因為有了安歌此刻的行為，
所以才有久遠以前的故事與達亞特文明的誕生。
但也因為有達亞特文明。
所以才會有此刻、安歌的所作所為。
閉環、閉路。
而在此之下，他便是無可置疑的原初、便是無可置疑的『皇帝』。
是從『溫柔』轉變為『殘暴』，卻又在此刻、將兩者兼容合一的『原初』。
而接下來……
「感謝冕下，給予我完成我的職責的機會。」
守墓人道。
他之所以沒有被抹消、不是因為他承受住了這股力量，而是因為安歌讓他存在到了此刻。
這也正是安歌給予他的機會。
安歌一向認為，人都有著自己應當完成的職責。
他會給予人們這樣的機會。
他的理念，他的所行、所為，亦當貫穿始終。
而作為達亞特文明最後一任的『守墓人』，他本就應該在這裡……守望文明的最後崩塌，直到衰亡，直到其徹底地塌陷。
那也正是這一瞬間。
正是此刻。
『劍』在上方，終於徹底地落下，伴隨著無形的波動如漣漪般蕩漾，整個文明沉睡之地、徹底地化作一片空闊虛無。
它斬斷了世界、空間，也徹底地抹消了一股古老文明最後的痕迹。
守墓人也隨之消亡。
但在最後——
在那漸漸消亡的文明記錄洪流之中，仍有人影靜立。
那是過去的『王』。
是銘刻於人類歷史之上的『王』、
達亞特文明雖消亡。
但作為人類史的一部分而存在的他們、卻不會。
並且在這一瞬間……
『看』了過來。
「『原初』嗎？有趣，雜修……不，不該如此稱呼，雖說只是個存在稀薄的世界，但至少此刻、這份意志，本王，吉爾伽美什，認可了！」
「氪哈哈哈，吾乃王中之王、萬神之神，統御埃及的奧斯曼狄斯！」
「唔姆！？完美而古老的藝術……余，克勞狄烏斯·尼祿，讚歎卿的榮光與容貌！」
「.……」
諸王皆在。
諸王皆在看。
安歌知道、他們其實並不只是這個罪惡王冠世界歷史上那些王。
因為被抹消之後的虛空、本質上，已經不屬於任何一個單獨的世界。
而是處於世界的夾層之間。
所以它能鏈接更遠、更高的世界。
這些王的影子、或許便來自那所能鏈接到的不同的時空。
雖未進入那些世界，但這一刻，他的存在，已經進入了他們的眼中。
當然，僅能觀察，而無法干涉。
安歌自然也不會做什麼。
以後……或許會有機會的。
他笑了笑。
收回了目光。
「阿爾泰爾、祈。」
「走吧！」
他看向了一側，道：「該去做在這個世界的、故事最後的收尾了！」
最後的收尾。
也既是.……
「櫻滿真名。」
現實。
GHQ基地高處。
『舞台』之上。
飄散落下的天啟病毒結晶碎片之間，真名看著眼前、那從無到有，緩緩地出現在視線之中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