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美死你
「寺中所有的僧人,臣都己經嚴審過!」
「廟裡翻個底朝天,唯獨在西院禪房中發現了些,有人吃剩下的酒菜!」
「而且那間禪室顯示,這幾日有人在那裡住過。」
「臣推斷,在禪室中的人,與此案有著莫大的關係。」
「有個僧人交待,住在禪室的人,是道靜親自招待,任何人都不得靠近!」
「所以臣己經傳令淮安千戶所,所有水路交通嚴格盤查。只要是僧人,一經發現立即逮捕。不過,錦衣衛畢竟人少。臣斗膽請殿下手諭,調動衛所官兵,沿路盤查搜索!」
淮王府雅堂內,朱允熥和朱允炆圍坐在一張八仙桌旁。前者,默默的端詳著手裡半截僧衣,後者緩緩的把清澈的酒水倒入白色的溫酒壺中。
地上,何廣義惶恐的跪著說話,語氣甚為著急。
「這玩意,可不好做呀!」
朱允熥似乎沒聽到何廣義的話一般,驚嘆的翻著手裡的半截僧衣。
兩個殺人的小沙彌,之前經過層層搜身都沒有搜到,乃是因為他們在僧衣挨著手掌的袖子里,竟然縫進去一條又短又窄,薄如紙薄如蟬翼,手指一碰還能彎曲的刀片。
就像是,後世男人所用的刮臉刀片一般的金屬物。
這小東西藏在袖子里,就算是故意用手捏,都未必能捏得出來。再說,誰能想到這東西,會藏進袖子的針線縫隙中。
朱允熥慢慢把半截刀片從僧衣中抽出來,放在燈火下。短小薄如蟬翼的刀片,在燈火下近乎透明。上面反射出,一層湛藍的光澤。它甚至,比後世的刮臉刀片還要輕薄上幾分,但同樣的鋒利。
「如此非凡的工藝,竟然用在這個地方,真是暴殄天物!」
別小看這麼一個玩意,若不是有超高的金屬製造冶鍊工業,根本別想做出來。這樣的東西,本該是大工業世代的產品,在這個手工業世代,居然能有人做出來,用作殺人利器,真是超乎想象。
「殿下?」何廣義輕呼一聲。
朱允熥依舊看著手中輕薄的刀片,開口道,「老何,你說京中各製造所,可有能做出此物的工匠?」
「京師無論是工部還是內廷造辦處,還是五軍都督府的工匠,都決計造不出來!」何廣義說道,「朝廷的工匠,善於做火炮,火銃,還有各種禮器。這種上不得檯面的陰險東西,只能是民間工匠打造!」
「上不得檯面,呵呵!這你可錯了!」
朱允熥笑著放下刀片,笑道,「高手在民間呀!」說著,看看對方,「你剛才說什麼來著?」
「臣請皇太孫手諭,調動衛所兵馬,沿途搜索盤查。只要是僧人就抓起來,興許能找到在廟裡住過那人!不但如此,沿途各地驛站,村寨,城池。都要把這一個月內,過路之人的名單拿出來。臣叫人一一核實,總能查到些蛛絲馬跡!」
「那人是個絕頂聰明的人!」朱允熥沉思下,眼神在燈火中顯得有些駭人,「想必,在咱們進廟的時候,他就己經走了!」
「這廟是道靜的廟,他能在道靜身邊放了兩個充做小沙彌的死士,見事不成就殺人滅口。這樣的人,你覺得他會被抓住嗎?狡兔還有三窟,何況是這樣的人?」
「再說,誰說他就一定是僧人了?他就不可以扮作其他人,喬裝打扮?」
說到此處,朱允熥笑了下,「又是錦衣衛,又是動用衛所,生怕天下人不知道,有人要殺孤?」
「可事關重大,臣不敢……」
「孤覺得他沒走!」朱允熥忽然開口說道,「一般人這時候會想著走得越遠越好,你們這些錦衣衛也都是這麼想的,所以這人必然反其道而行之。越危險的地方越安全,大隱隱於市!」
何廣義眼睛一亮,「臣,馬上抽調精幹校尉。錦衣衛千戶所,還養著幾條上好的獵犬,那禪房中又有那人用過的東西!」
「嚴格控制消息,別鬧得人心惶惶!」朱允熥叮囑一句。
有人要刺殺皇太孫的消息,現在還封鎖著,淮安的官府上下還不知情。這等大事一傳出去,定然是人人自危。
不過,朱允熥心中忽然冒出一個念頭。
「是不是,官府中也有這些歹人的同黨呢?」
「若是本地官府中人幫著藏匿,那可真是大海撈針了!」
何廣義退去,屋中只剩下朱允熥和朱允炆二人。
朱允炆緩緩倒酒,「臣,有個不情之請!」
「你且說來!」
「今日事,還要殿下在皇祖父那裡斡旋一下。不然只怕,淮安上下的官員,都要……」
是咯,以老爺子的性子,有人要害他的大孫子,他一定是有殺錯沒放過的。說不得這些淮安的官,都要被摘了腦袋。
「我有分寸!」朱允熥淡淡一笑,「不過,說到底還要看老爺子的心情。估摸著,今日的事,早就有快馬往京城報信去了!」
他兄弟二人心知肚明,這等大事,隨扈的人絕對不敢怠慢。若不報給老爺子,日後定要被嚴加懲處。
朱允熥端起酒杯,繼續道,「今日的事,還真是兇險!」
「是殿下弄險!」朱允炆道,「若是依臣所言,首接拿了那道靜,哪有這麼麻煩!」
「那就不好玩了呀!」朱允熥笑道。
「君子不立危牆之下,何況殿下乃是大明皇儲!江山社稷於一身.……」
「停!」朱允熥趕緊道,「你怎麼跟那些大學士似的!」說著,又是一笑,「這種事,只有親自把人揪出來,才有成就感!」
朱允炆看了他良久,「可能皇祖父喜歡的,就是你這種什麼都不怕的渾不吝。相比而言,臣太過循規蹈矩,太過放不開!」
「別給自己貼金!」朱允熥笑道,「你是干大事惜身,做小事名!」
朱允炆手一抖,手中的酒差點氣灑。頓時想起呂氏死的那一日,朱允熥罵他的那些話來,馬上臉色鐵青。
「看你,說句玩笑話,小心眼又犯了。難道,要孤給你賠罪?」
「臣不敢!」
「其實,這次我很感激你幫我。本來你可以裝糊塗,置身事外的!」朱允熥又道,「從一開始你發現那個和尚不對,你本不用報給皇爺爺,你也不傻。他利用你,你也可以利用他。我若是你,慢慢查清道靜身後是誰,看看能不能聯盟。有把握就和他合作,沒把握就上秘折,先把自己摘出去!」
「臣……」
「哎,此地就你我二人,一口一個臣,一口一個孤的,累不累!」
朱允炆把玩手裡的酒杯,「我……我不能不報,萬一你將來翻小賬,再遷怒於我!我哪裡是你的對手!」
朱允熥麵皮一緊,「我是那樣的人嗎?」
朱允炆低頭一笑,「喝酒!」
朱允熥端起酒杯,誠懇道,「多謝!」
「其實,我這也是自救!」朱允炆麵色坦然,「當日在宮中,我都鬥不過你。現在又何必,自找沒趣?先不說你,道靜背後的人,手眼通天。這種手段,我也是鬥不過!」
「誰都鬥不過,我還爭什麼?再說國本己定,君臣己分。皇爺爺能對我從輕發落,我己經很滿足了,還要自求死路嗎?」
「小時候,母親總在我耳邊嘮叨。你只有好好讀書,才能比頑劣的老三強一百倍,才能更受皇祖父的寵愛,受你父親的垂青!」
「可有些差距,非人力所及!」
「我常問自己,假若當初真的被皇爺爺立為皇太孫。對內,我是否能鎮住那些功勛宿將。對外,是否能收服那些藩王王叔們?」
說到此處,朱允炆搖搖頭,苦笑道,「鎮不住,也壓不住!」
「你還真是活明白了!」朱允熥笑笑,忽然眯著眼睛,冷聲道,「估摸著,到底是誰要殺我,你心裡應該也有計較了吧?」
「不可能是那些和尚,因為我打壓僧人心懷不滿。他們若是有那個膽子,有那般壯烈的心思,當初就不會做和尚!」
「世上,萬事都離不開利益二字!」
「而且,此人如此謀划。背後,必有大勢力大財力才成!」
朱允炆依舊低頭,看著酒杯,「我不知道!」
「嘖嘖,不但活明白了,還活得通透了!」朱允熥笑道。
「不能亂說,會死人的!」朱允炆正色道。
他嘴裡說著,腦中卻在想著道靜臨死前在青苔上划的那兩下。
雖然潦草,雖然沒甚結構可言,但也能辨認出來,一豎,一橫。
「好吧,我不強人所難!」朱允熥笑笑,「我這人,你對我好,我就對你好!二哥,好生在淮安住著吧。將來,或許有風光回京的那一天!」
「京城,我是不大想回去的!」朱允炆開口,微笑道,「若有一天殿下能給臣一個恩典,容臣布衣走西方!」
朱允熥頓感意外。
「不穿著老什子的王袍,不帶這壓腦袋的金冠。扮作一書生,帶著書童,丫鬟。行走世間,放浪形骸,百無禁忌,任性而為!」
朱允炆大笑道,「遊山玩水,賞花看海,不亦樂乎!美食美酒,天下美人,不亦快哉!」
「呀呀呀!」朱允熥翻個白眼,「又美人又丫鬟的,美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