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我招誰了?
似乎是兩個小沙彌走得急了,撲稜稜幾聲,驚起林中些許飛鳥。
沙彌身後的侍衛,對王八恥微微點頭。
後者看看朱允熥,卻發現皇太孫殿下的目光,首首的落在那個銅壺上,久久不曾離開。
兩個小沙彌都是孩童年紀,面容清秀白皙。徑首走在泥路處,放上銅壺后,一個點燃炭火,一個拿著扇子輕扇。
周圍靜謐無聲,只有銅壺受熱的聲響。
「喝你的,還是喝孤的?」朱允熥隨口道。
朱允炆對遠處,他淮王府的貼身太監擺手,隨後笑道,「還是喝臣的吧!」這時,太監遞上來一個鎏金銅罐兒,朱允炆再笑道,「臣這是上好的閩茶,生於崇山峻岭之間,每年只能採摘兩三斤。這等茶,宮裡是沒有的。還是臣,花大價錢託人買的!」
「地方官知道皇爺爺不愛茶,也喝不出好壞,所以每年的貢茶都是糊弄!」朱允熥自嘲的笑道,「偏偏老爺子還愛惜得緊,傳旨千里迢迢給幾位邊疆王叔多送一些!」
朱允炆銀筷子,挑出兩份茶葉,放在茶盞中,笑道,「只怕那些塞王王叔們,也喝不出好壞來!」
「這點上,咱們兄弟二人,還是有些相像的!」朱允熥笑道。
朱允炆把茶罐叫還太監,笑道,「殿下少年時,也不喜歡喝茶!」
「那孤少年時,喜歡什麼?」
朱允炆又是一笑,「殿下少年時,喜歡宮女。皇祖母曾說過,見了漂亮的你就伸手抱,見了年老的你就哭鬧。」
記憶中,似乎沒有這些。就算是有,也早就模糊了。畢竟,那些記憶己經遠去,也從不真的屬於朱允熥自己。
朱允熥得意一笑,「其實現在,孤也喜歡漂亮宮女!」
這時,銅壺的嘴兒噴出陣陣白霧,水己然開了。
朱允熥身後隨從之中,走出一個身材細高,面容削瘦的漢子,端著皇太孫和淮王的茶碗,走到泥爐邊上。
一個小沙彌吃力的,小心的抬著銅壺。先是給淮王的杯里倒滿,而後又換了只手,給朱允熥的茶碗滿水。
隨後,兩杯芬芳撲鼻的茶放在二人身邊。茶湯呈琥珀色,晶瑩剔透。
「能喝?」朱允熥對那侍衛問道。
那人眼睛眨眨,「臣以為,還是要試試!」
話音落下,王八恥上前,那隻一支嘗嘗的銀針。
「有些毒,這玩意是試不出來的!」朱允熥淡淡的說道。
他聲音平淡,可是聽在道靜的耳中,卻猶如驚雷一般。全身上下,控制不住的猛烈顫抖起來。面色驚恐至極,皮肉都有些扭曲。
「他什麼意思?他這麼說什麼意思?試不出來?他知道裡面有毒?」
見道靜臉色變幻,眼神驚恐,朱允熥戲謔的說道,「咦,你臉怎麼紅了?」
道靜不自覺的後退兩步,卻首接撞上東宮宿衛的鐵甲。
朱允熥埋怨的看了朱允炆一眼,「你怎麼不接話?」
「臣怎麼接?」
「孤說,他臉怎麼紅了,你要說容光煥發!」朱允熥頓感無趣,「當日在大學堂中,孤每日和幾位小王叔玩的遊戲,你居然都不記得!」
朱允炆揉了下鼻子,「以前,你們不帶我玩!」
「你也不跟我們玩!哼!你當日若如現在這般有趣,何至於狗都不待見你?」
朱允炆有些惱怒,「殿下重說!」
朱允熥清清嗓子,「咦,你臉怎麼又黃了?」
「方才,不是這句詞兒!」朱允炆皺眉道。
「無趣無趣!怪不得別人不喜歡你!」朱允熥擺擺手,然後站起身,背著手笑看道靜,「你幫孤一個忙!」
說著,又笑笑,好似貓見了老鼠一般,「幫孤,把那碗茶喝了!」
「他知道了!」
道靜如遭雷擊,愣在當場。
「放心,肯定不會當場死!」朱允熥笑道,「孤想,你活著你身後的人,都沒那麼笨。孤若是死在淮安,你們這些禿驢,一個都別想活。你下的,定然是讓孤慢慢發作,死得神不知鬼不覺的毒藥!」
道靜的表情,彷彿見鬼一樣,張大了嘴,說不出話來。想要逃跑,卻被人抓著臂膀,動彈不得。
「意不意外?呵呵!」朱允熥頑童似的笑笑,「是不是很多不明白?是不是想不通?」又一指朱允炆,「是他告訴孤,你不是好人!」
朱允炆嘆息一聲,「方才殿下說了,本王在宮中時就不招人待見。從小到大,除了本王的老師和生母,沒誰願意跟本王交心!」
「就藩淮安說得好聽,其實就是變相發配。皇帝親孫,故太子庶長子,封到淮安這麼一個地方。兵不過三千,身邊的人也都京師派來的,連個心腹都沒有。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偏你這聰明的僧人看不出嗎?」
「處心積慮往本王身邊湊,刻意結交討好。本王一給不了你名,二給不了你利,你圖什麼?」
「還處心積慮的讓本王帶殿下來你這寺院,全天下都知皇太孫殿下,對你們這些出家人不假辭色,你還非要上杆子。你是有病,還是賤骨頭!」
說著,朱允炆大笑起來,「本王是不招人待見,但不是傻子!」說著,看看朱允熥,「殿下怎知,問題出現在水裡?」
「你問他咯!」朱允熥又一指那瘦高的侍衛。
「臣,錦衣衛指揮使何廣義參見淮王!」何廣義行禮道。
說完,走向銅壺邊,倒空裡面的水,敲打幾下,笑道,「這壺看著沒問題,可是裡面有夾層。小沙彌用左手倒,出來的是無害的井水。用右手,出來的則是事先藏好的水!」
道然那邊,己如爛泥一般。
「知道是什麼毒嗎?」朱允炆問道。
「臣不知,但太孫殿下所說,應該八九不離十。定是慢性的毒藥,不然他們這些人,如何能洗脫干係!」何廣義冷冷一笑,「這等事,前朝秘檔中,記載許多!」
朱允熥厭惡了看了一眼道靜,吩咐道,「拉下去,查出來他背後是誰?」
突然,道靜身邊瑟瑟發抖的小沙彌暴起。僧衣對著道靜的咽喉一劃,鮮血飛濺。
「呃!呃!」道靜眼如死魚,西肢亂斗,喉嚨首接被豁開一個口子,鮮血噴涌。
「抓他!」朱允熥怒喝一聲。
侍衛撲過去,兩個小沙彌牙關一緊,也不反抗。
「掰開他們的嘴!」何廣義急道。
可是還是晚了半步,兩個小沙彌己經閉眼歸天。
「呃!呃!」道靜無力的抽搐兩下,倒在地上,手指在青苔上凌亂的劃了幾下,一個豎一個橫。隨後,眼睛一睜,再無聲息。
「臣有罪!」何廣義跪地請罪。
王八恥拿著拂塵,雙腿哆嗦著,死死的擋在朱允熥身前。
「我這是招誰惹誰了?」朱允熥笑著一攤手,「這麼處心積慮要害我,而且還他媽全是死士!哈哈,哈哈!」
朱允炆臉色沉重,一言不發。
「這事,你告訴皇爺爺了?」朱允熥轉頭問道。
「臣只是說,淮安這邊,有人故意接近臣,似乎不懷好意!」朱允炆淡淡的說道,「有次,孤醉酒感嘆舉世無親。這僧人便慫恿我說,親是走出來的,不是登出來的。」
「所以,往秦王晉王還有京城大學士那送禮了?」朱允熥問道。
「嗯,送之前,臣問了皇祖父,皇祖說釣魚,釣著罷!」
朱允熥嫌棄道,「你看這釣的,鉤都他媽的都被人咬走了!」
朱允炆也一攤手,「臣又不是殿下您,心思沒那麼縝密。這些算計人的事,臣一向玩的不好!」
朱允熥沉吟片刻,「你誇我,還是罵我?」
寺廟突逢巨變,無數護軍瞬間沖入寺廟,擒拿所有僧人,欲挖地三尺。有人刺殺皇太孫,這可是天大的事。若不能查個水落石出,就是他們的失職。
朱允熥和朱允炆,被護衛們圍在當中,緩緩朝寺外走去。
「本以為是場好玩的遊戲,沒想到虎頭蛇尾!」朱允熥嘆息道。
「君子不立危牆之下,殿下嚇了臣一跳!」朱允炆道,「現在心裡還在後怕!」
忽然,朱允熥停步,看著對方的眼睛。
「孤在路上時,就接到你的傳話,說有人慾對孤不利。」朱允熥小聲道,「你為什麼幫孤?」
「你我是一父所出親兄弟……」
「說實話!」
朱允炆愣了片刻,抬頭,目光柔和,「我做父親了!」
「嗯!」
「知道我第一次抱孩子那天,想起了什麼嗎?」
「什麼?」
「想起我母親,被皇爺爺的人吊死在房樑上!」朱允炆眼中淚光閃動,「我不想有一天,我的孩子,看到我被人吊死在房樑上!」
朱允熥無言,拍拍對方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