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我是你爺爺
趙殿元覺摩挲著護身符,忽然徹悟了,有生就有死,有來就有回,世上的事情皆是如此,這個從霞飛路舊貨店裡淘來的猶太護身符既然能把自己帶到八十年後,就一定能再把自己送回1942年。
這張紙是誰夾在書中的,又是誰繪製的圖案,書寫的文字,這些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可以回去,可以救出楊蔻蔻,改變她的命運,可是那樣的話,是不是潘家寧就不會存在了?趙殿元被時空悖論搞懵了,以他的知識體系完全無法解釋,只能寄希望於冥冥之中的天註定。
坐在最後一排閉目養神的潘家寧並沒有睡著,她在考慮一個現實的問題,突然之間多出來的曾祖父是個標準的黑戶,沒有身份證明就無法正常的融入社會,無法求職就業,無法辦理銀行卡,無法乘坐高鐵飛機,無法住酒店,上個網吧都成問題,就像是更低配版的失信執行人,如何養活趙殿元是個長期而艱巨的任務,自己還是靠家裡供養的學生,哪有多餘的錢養一個大活人,不說吃,住也是大麻煩,一兩天還能湊合,時間久了誰也受不了,光晚上去洗手間就挺尷尬的。
正一籌莫展之際,就聽到前面趙殿元在諮詢小王問題,怎麼樣才能當一名差頭司機,潘家寧心中一暖,曾祖父就是曾祖父,不但體諒到晚輩的難處,還有一顆上進的心,勤勞的人不管身處何地都不願意閑著啊。
小王正犯瞌睡,一聽這個就不困了,他告訴趙殿元,想在上海開計程車很簡單,三年以上的駕齡,上海戶籍或者居住證都行,運營證很好考,開差頭一年也不少掙錢,除掉份子錢,一個月最低七八千,腦筋靈光的,十幾萬也不在話下。
「以前最爽的就是有私營計程車牌照的那幫人,怎麼講,不用交份子錢,跑多少就是自己的,自從1996年開始,滬BX的牌照就不再發放了,現在一個車牌要賣到五十幾萬,不過也是有價無市,現在網約車這麼多,誰還花大價錢買那個啊,阿拉爺爺以前就有一張滬BX牌照,後來打牌輸掉了伊剛。」小王看看後視鏡,老老王打了個哈欠,便將一句冊那咽了回去。
趙殿元尋思了一下,自己怕是不夠條件開差頭,就問網約車有什麼條件。
「網約車就簡單了,但是也要駕照,居住證,無犯罪證明,自家有車的可以註冊滴滴司機開快車,或者租公司的車開專車也行,最好是自己買車,上新能源牌照,藍牌拍到的概率太低了,拍到也要小十萬,嘖嘖,人家不是說了么,薄薄的一張鐵皮比金子都貴,說的就是上海的車牌。」小王繼續說道,「上海的車牌貴是有原因的,大家都上外牌,路就堵得沒法走了,今年五一開始,非節假日地面也限制外牌了,就是歧視外牌,其實開外牌的絕大多數都是上海人。」
潘家寧插嘴道:「不是可以上滬C么?」
小王說:「鄙視鏈是這樣的,藍滬牌站在最高端,其次是新能源滬牌,再往下是外牌,好歹節假日能開開,最低端的就是滬C,全天候不許進市區,抓到就罰款扣分,滬C就是上海鄉戶寧的標誌,再豪華的車,管你是勞斯萊斯還是賓利,掛上滬C逼格頓時就下去了。」
趙殿元聽的感慨萬千,時代變了,道理沒變,滬BX的私營差頭牌照就相當於以前公共租界工部局頒發的黃包車大照會,價格昂貴的一張搪瓷牌子,車夫們的終極夢想,藍滬牌就像是工部局發的私人包車牌照,也是有限量的,藍牌車跑滴滴,和包車拉私活不也一樣。
想要在這個世界立足,首先要吃飽穿暖有棲身之所,能養活自己,才能從長計議,慢慢找尋穿越回去的辦法,現在看來,最大的障礙是身份問題,需要入上海戶口,辦一張身份證件,就像當年自己託人把楊蔻蔻的戶口落在二十九號那樣。
傍晚時分,終於回到小區,趙殿元和潘家寧辭別老王一家,並沒有急著回去,現在這個時間做飯有些來不及了,潘家寧發微信給朱古力,喊她出來一起吃飯,朱古力回復:飯已做好,回來吃,順便給你個驚喜。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潘家寧嘀咕道,「她一定是沒安好心。」
話雖這樣說,她還是樂呵呵的往回走,打算見識一下朱古力的廚藝,忽然發覺趙殿元心事重重的樣子,就問他老爺爺你有什麼話要說么。
「我想落戶,辦個合法身份,有身份才能找工作,有身份才能軋戶口米。」趙殿元很嚴肅地說道。
潘家寧啞然,繼而哈哈大笑:「老爺爺,你知道上海落戶有多難么?居住證滿七年,社保交夠七年,還得有中級職稱,當然了,首先你得有戶口,才能遷進來,不可能憑空落戶。」
趙殿元說:「不能給管事的人送點好處么?」
潘家寧搖頭:「不可能,這裡可是上海。」
趙殿元反應很快:「你的意思是,在外地就可以辦到?」
潘家寧說:「那我可不清楚,我看網上說,有些偏遠地區戶籍制度不很嚴格,還有深圳那邊,三和大神都把身份證賣掉的,咱們想想辦法吧,沒有身份證確實幹什麼都不方便。」
兩人說著就回到家裡,潘家寧拿出鑰匙開門時,入戶門從裡面打開,當她看到坐在沙發上的人時頓時驚呆。
「爸媽,你們怎麼來了?」
潘家寧的父母本來看到女兒挺開心的,但是看到潘家寧身後站著的趙殿元,頓時也呆住了,只有朱古力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吐了吐舌頭悄悄躲開了。
飯桌上琳琅滿目全是爸媽做的家常菜,本來計劃好的團圓宴被趙殿元這個不速之客給打亂了,潘家爸媽倒不是反對女兒談戀愛,都上研究生了,談戀愛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他們只是擔心女兒太單純,被渣男給騙了。
趙殿元全然沒有毛腳女婿見丈母娘的畏縮緊張,如果潘家寧是自己的曾孫子,那眼前這個中年人就是自己的孫子了,爺爺見孫子,目光中自然就帶了慈祥。
但這份從容和慈祥和潘爸眼裡就變了味道,這小子,連一句伯父都不喊的,也太沒有禮貌了吧。
「小夥子,你叫什麼,哪個大學畢業的,在哪兒上班?」丈母娘給老公使了個眼色,和藹問話三連擊。
「我叫趙殿元,沒上過大學,現在也沒有工作,暫時住在這裡。」趙殿元坦然作答,差點沒把潘父潘母的嘴氣歪。
潘家寧的爸爸叫潘興源,當年復旦的高材生,現在是蘭州一所中學的校長,那可是舉止得體、溫文爾雅的高級知識分子,絕不會輕易失態發脾氣的,這回硬是沒忍住,女兒一向很乖的,怎麼就找了這樣一個軟飯硬吃的無恥之徒!
「小夥子,你……你……」老潘平素口若懸河的,這會兒愣是氣的說不出話來。
「其實,你應該喊我爺爺。」趙殿元一本正經的說道。
老潘氣的直抖手,目光看向女兒,意思是你從哪兒找的奇葩。
既然趙殿元開門見山了,潘家寧也沒法再瞞著,她一咬牙說:「爸,你確實該喊他一聲爺爺。」
老潘反而冷靜下來,坐到沙發上,拿出香煙來想點上,猶豫一下又放回去,說:「家寧,你解釋一下,爸爸很想知道這其中的玄奧。」
潘家寧深吸一口氣說:「你們來的正好,本來我就想,要麼我回蘭州一趟,要麼把您請回來,做一個基因鑒定,證實趙殿元是您的親祖父,我的曾祖父。」
老媽走過來,摸了摸女兒的額頭,沒發燒,看樣子也不像是說胡話,這下她更擔心了,怕不是中了什麼邪吧。
「趙殿元來自於1942年,他離開的時候,愛人已經懷了身孕,而他的愛人名叫楊蔻蔻,楊蔻蔻是小名,大名是楊麗君,也就是我的曾祖母,今天我們去蘇州就是給他們掃墓。」潘家寧用最簡短的語言介紹了趙殿元的來歷,卻只換來老潘的一句:「荒謬!」
老潘是復旦大學的理科生,年輕時就看過正大綜藝附帶的連載美劇《時間隧道》,對於穿越這個名詞並不陌生,但那隻適合出現在小說和影視中作為娛樂工具,現實中是不可能發生的,愛因斯坦的相對論可不是白研究的。
所以,這個趙什麼元,一定是個騙子。
潘父潘母交換一下目光,從彼此的眼神中找到了默契,他們都是搞教育的,深知對兒女只能循循善誘,不能粗暴干涉,越是遇到棘手情況,越要淡定。
「來自1942年的穿越者,好吧,我暫且相信,大家入座,先吃飯。」老潘拿出風度來,邀請年輕的騙子上座,趙殿元坦然落座,淡定自然。
「給我們講講你那個年代的故事吧。」老潘說,他雖然學的是理科,但一直從事文科教育工作,帶過八年的高中歷史,對於近現代史清楚的很。
「我也不知從何說起,你問我答吧。」趙殿元說。
老潘微微一笑,盡挑些課本上沒有的,刁鑽古怪的問題發問,假冒穿越者並不容易,別說是假冒1942年來客了,就是假冒1982年穿越過來的人,沒有當時的生活經歷,是很難完美作答的,即便做過多麼豐富的預備工作也沒用,因為細節是編不出來的。
趙殿元偏偏就答出來了,他對舊上海的一切太熟悉了,衣食住行,事無巨細,簡直就是活化石。
即便如此,老潘還是不能相信這是事實。
潘家寧捧出了趙殿元穿越過來時的衣物,作為證據給老爸看,老潘看完后終於忍不住了,掏出一支煙來點上,煙霧裊裊中是他緊鎖的眉頭。
「我有一個同學,在華師大歷史系當教授,明天請他來和你聊聊。」老潘說。
趙殿元拿出夾在書里的那張毛邊紙說:「那你有沒有研究這方面的教授同學,幫我看看,我懷疑穿越的秘密就在這上面。」
老潘接過紙看了看,遞給家寧媽媽:「你是西語系畢業的,你看看。」
家寧媽媽掏出眼鏡戴上,看了兩遍,一籌莫展:「這是亞非語系的文字,得找專家才能翻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