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時標記
顏里安是跟著顧謹亦出來的。,
他今天舉辦了這一場聚會,邀請了所有同事為自己送別,搞熱氣氛,來者不拒地拼酒。,
可誰也不知道,他的初衷只是想在離開之前,與顧謹亦多個可回憶的收場,就像每個普通的暗戀者,費盡心思也想跟思慕之人多待一秒。,
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喜歡上顧謹亦的。,
顧謹亦剛來工作室的時候,他並沒有在意,漂亮的ega他從小就見得多了,習慣后也就沒什麼特別。,
但也不知道是從哪一天起,他的視線情不自禁開始跟著顧謹亦轉,看他笑意盈盈跟人講話,看他把毛絨絨的小貓抱在懷裡剪指甲,看他坐在陽光明媚的窗前整理資料。,
他還是說不出顧謹亦哪裡特別。,
他覺得顧謹亦就像開在花園裡的那棵櫻花樹,不顯山不露水,卻溫柔明媚,令人不知不覺地淪陷。,
可偏偏這個ega結婚了。,
從來工作室的第一天,顧謹亦的手上就戴著結婚戒指,也從不避諱自己已婚的身份。,
他一眼就瞧出那戒指有幾分眼熟,鑲嵌的也是貨真價實的流金石,價格昂貴得能去換座城堡。,
後來他託了大哥幫調查,沒幾天,他大哥就傳話給他:「別惦記了,那是謝淮舟的ega。」,
他大哥讓他想開點,天下溫柔可人的ega多得是,他要什麼樣的伴侶沒有,何必去跟謝淮舟搶人。,
他知道大哥說得是對的,他也從來不是多麼專一深情的人,他何必為了一個不能帶來利益的ega去跟謝家爭鬥。,
但人的心怎麼會由理智控制?,
顏里安跟顧謹亦面對面坐著,清晰地瞧出顧謹亦眼中的防備。,
他自認為跟顧謹亦這幾個月相處得還不錯,但他不過提了「謝淮舟」的名字,顧謹亦就瞬間變得冷漠疏離。,
顏里安笑了一下,他也知道自己愚蠢。,
明知道這個ega不屬於他,卻還是因為顧謹亦在畫室里多停留了四個月。,
明知道不得見光的暗戀就應該死在腹中,他卻還是偏要勉強。,
也許是因為這個休息區太安靜了,月色又溫柔,喝下去的酒精也燃燒掉了他的理智。,
這一切都給了他錯覺,好像不管他做出這樣錯誤的決定,都只會停留在此夜,天亮就消散。,
他對顧謹亦說道:「顧老師,你是不是很奇怪,為什麼我會在意你伴侶是誰?」,
「因為我喜歡你,想挖你伴侶牆角。」,
「你結婚了我也不在乎,我一樣可以把你搶過來。」,
他這話說得一點不禮貌,卻又很坦蕩,一點沒有為自己的打算羞愧。,
他一直是這樣不擇手段的人,想要的東西就一定要弄到手,人也一樣。,
但他看著顧謹亦的神情又有些掩蓋后的難過。,
因為他知道他得不到顧謹亦。,
但他的對手是謝淮舟,聲名顯赫的謝家家主,而他只是榮御科技的次子,他連跟謝淮舟去逞兇鬥狠的資格都沒有。,
所以他的笑容又變得有些無奈,像是真的很遺憾。,
「可惜了,如果你伴侶不是謝淮舟,也許我已經把你搶到手了。」, .
,
顧謹亦被這一連串話砸得說不出話來。,
他剛才對顏里安做了種種揣測,覺得對方一定是沖著謝淮舟來的,陰謀詭計在腦海里過了有七八輪。,
可沒想到,他最後卻聽到了一份意料之外的告白。,
這讓他的神情僵住了,甚至有些尷尬。,
他並沒有立刻相信顏里安的話,他不覺得自己能有這麼大的魅力,謝淮舟喜歡他還不算,顏里安這樣年輕活躍,家世良好的alpha也拜倒在他身前。,
所以他別開了臉,敷衍道:「別開玩笑了,這不好笑。」,
可是顏里安並沒有順著他給的台階走下來。,
顏里安嗤笑了一聲,「我哪裡看著像開玩笑了?」,
他的身體稍微往前傾去,拉近了一點與顧謹亦的距離,然後吐字清晰地又重申了一遍。,
「顧謹亦,我喜歡你,你沒聽錯。」,
顧謹亦沒法再裝糊塗了。,
這片休息區太安靜了,包間里的喧鬧被阻隔在了沉重的門后,這個昏暗的角落只剩下溫柔的月光。,
顏里安的話空蕩蕩地落在地上,每個字都像一枚小釘子,扎出不流血的傷口。,
顧謹亦有點頭疼。,
其實顏里安對他的告白是很冒犯的,用了掠奪性的話語,這讓他不太舒服。,
他微微蹙起眉,問顏里安:「那你為什麼現在要告訴我,既然知道你沒法拆散我跟謝淮舟,又何必說出來?」,
他問得很平靜,並沒有被告白后的羞澀,也沒有色厲內荏的斥責。,
他看著顏里安的眼神,像在看一個無理取鬧的莽撞少年,帶著點無奈和嘆息,卻唯獨沒有心動。,
這讓顏里安從心底里感受到一股無望。,
其實最初並沒有想跟顧謹亦告白。,
見不得光的感情就應該藏在角落裡。,
他應該風平浪靜地辦理離職,跟工作室的所有人告別,不用幾年,他就會把顧謹亦忘得一乾二淨。,
但他卻還是在顧謹亦面前,沒能維持住這份理智。,
他說出口的那一刻,其實是懷有期待的,想知道他在顧謹亦心裡會不會也有一絲分量。,
可現在顧謹亦的反應卻比他最壞的預想還糟糕。,
顧謹亦根本沒放在心上,連惱怒也沒有,平常又冷靜,像是對這樣的表白已經駕輕就熟。,
顏里安自嘲地輕笑了一聲,低聲道:「因為我不甘心啊,不甘心我什麼都沒做。」,
他明知道沒有希望,卻還想放手一搏。,
但現在好了,他輸得一敗塗地,連自我欺騙都做不到。,
顏里安忍不住露出了一點傷心,他生了一雙天真清澈的眼睛,明明並不是不諳世事的純情年輕人,卻讓人情不自禁覺得心軟。,
但顧謹亦卻看著他的眼睛想,謝淮舟的眼睛就不是這樣的。,
謝淮舟身上從來沒有這種天真柔軟的氣質,他像風刀霜劍一樣冷厲,即使難過也是沉默的,強大得似乎不需要任何人,連安慰都是多餘。,
可他偏偏對這樣的謝淮舟不忍心。,
連拒絕都猶豫不決,捨不得說半句狠話。,
顧謹亦沉默了會兒,在心裡盤算著拒絕的腹稿,怎麼說也當了幾個月的同事,既不好說得太狠,卻又要不給人留有希望。,
但他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聽見顏里安又低聲道。,
「顧老師,你跟謝淮舟的婚姻應該不像表面這麼簡單。你們一個在白帝星,一個出身G6星,幾乎沒有交集,怎麼會突然就結婚?」,
顧謹亦抬起了頭,神色甚至有點冷。,
他不喜歡別人來刺探他跟謝淮舟的關係。,
顏里安被這眼神刺痛了,猶豫了一秒,才輕聲問:「我只是想問你,你真的愛他嗎,還是,你有什麼不得已的理由?」,
顧謹亦愣住了,要說不得已,在G6星的那一紙合約就是最大的不得已。,
但他沉默片刻后,搖了搖頭:「沒有什麼不得已。」,
顏里安還要追問:「那你愛他嗎?」,
顧謹亦沒有回話。,
他低頭望著手邊的一小片月光,又想起在金色瀑布前的那個夜晚,謝淮舟輕描淡寫地說了愛他。,
他眼前浮現了許多畫面,都如泡沫一般綺麗又脆弱,有謝淮舟去白帝星接他時的情景,第一次親吻他額頭的樣子,易感期克制又瘋狂的眼神……還有前幾天,在遊樂場里,謝淮舟牽著他的手,對他說:「跟我回家,小朋友。」,
他睫毛抖了抖,心尖輕輕顫抖了起來。,
但他的沉默似乎讓顏里安誤解了什麼。,
顏里安的眼神又亮起來一點,近乎急切道:「你不愛他?」,
這句話讓顧謹亦彎起了嘴角。,
他沒有看向顏里安,不像是在回答顏里安的問題,而是在自言自語。,
嘴角明明是彎著的,眼神卻有種被霧籠罩的難過。,
「愛啊,不然我為什麼偏偏要跟他在一起呢。」,
其實承認這句話也沒有多難,顧謹亦說完后失神地想道,他確實愛著謝淮舟,就像他當年無可救藥地愛著傅沉。,
他輾轉反側,找出一千種理由去掩蓋這件事,到最後還不是鏡花水月一場空。,
喜歡是藏不住的,自欺欺人也一樣。,
顏里安被哽住了,他咬了下嘴唇,還是心有不甘地看著顧謹亦:「你為什麼喜歡他,因為他優秀嗎,他是謝家的家主嗎?我也可以啊,再過兩年……」,
顧謹亦沒聽得太清後面的話。,
他笑了笑,眼睛有點酸脹,他覺得顏里安真是年輕氣盛。,
如果真是因為這樣就好了。,
最可怕的就是,即使謝淮舟都不是,什麼也沒有,他還是會義無反顧地去喜歡上。,
「也許是因為他耳朵後有顆痣。」他喃喃地回答了這個問題,像極了自言自語。,
他心底有個結痂許久的地方,被輕輕地撕開,傷口溫熱緩慢地淌著血。,
傅沉的左耳朵后,有個很小的棕色的痣,因為太小了,連他本人也不知道。,
他當年會偷偷去親這顆小痣,像發現一個只屬於自己的秘密。,
謝淮舟的左耳後也有這樣一顆痣,位置分毫不差。,
他說出這句話以後,突然難過得不知道怎麼是好,明明這也沒什麼特別的,他一直告訴自己,世界上卻不缺的就是巧合,兩個陌生人相似也沒什麼好大驚小怪。,
但是他五臟六腑還是像糾在一起,痛得他喘不過氣,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呼吸不上來。,
而就是這時候,他的光腦響了一聲。,
他低下頭,看見了謝淮舟發給他的消息。,
「我來酒店接你。」,
他的視線有點模糊,水霧蒙著眼睛,看什麼都朦朦朧朧,但那一行字卻偏偏是清晰的。,
他回了一句:「好,我在頂樓的休息區等你。」,
他發完這句話后,抬起手,面無表情地擦掉了眼角的一點眼淚。,
他看向顏里安:「你快回去,李綉他們都在等你,我要回家了。」,
他發現自己不太舒服,心臟跳得越來越快,身體也隱隱有發熱的感覺,所以不想再跟顏里安糾纏了。,
顏里安卻挪不動腳步。,
昏暗燈光中的顧謹亦,長發墜肩,眼角濕潤,不露喜怒,美得像一尊足以被虔誠膜拜的神像。,
可他知道,讓顧謹亦露出這樣神情的人並不是他。,
他問:「你為什麼哭,謝淮舟對你不好嗎?」,
顧謹亦像聽見了什麼可笑的笑話。,
「他對我很好。」,
就是太好了,好得像在贖罪。,
但他說完這句話就不願意再說了,側過頭不看顏里安,也不想再討論任何。,
顏里安站了一會兒,他明白他是一個落敗的追求者,已經沒有了陪伴的資格,最終緩慢地挪動腳步。,
但是在他快要走出休息區的時候,他卻聞到了一股十分馥郁的,紅茶的香氣。,
柔和,溫暖,讓人想起一切安心的事物。,
他凝住了腳步,不可置信地回過頭。,
燈光中的顧謹亦不再像一尊不露喜怒的神像,而是活色生香的美人圖,眼睛濕潤而勾魂,嘴唇紅得像要滴血,雪白的皮膚泛著淡淡的粉,像桃花落在新雪上。,
空氣里涌動著曖昧又煽情的氣息,紅茶是溫柔平淡的味道,此刻卻催人心腸。,
顏里安的喉結滾動了一下。,
他是個alpha,當然聞得出來空氣中的信息素在傳遞什麼訊號。,
顧謹亦突如其來地陷入了發情期,毫無徵兆,又來勢洶洶,這種情況多半出現在信息素不穩定的ega身上。,
他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一步。,
但顧謹亦卻還沒有失去理智,眼神如刀地看過來,竟有種不同平常的冷漠和氣勢。,
「別過來,走開。」他不怎麼客氣地命令顏里安,手指按在光腦上,撥打了緊急求助,求助的另一端是,謝淮舟。,
顏里安的指甲掐進了肉里,死死地咬著牙,眼中有種翻騰的慾望,理智告訴他應該離開,但他卻又無法控制自己的反應。,
Alpha與ega之間是可以互相感應信息素的。,
他此刻就能察覺到,他跟顧謹亦的匹配度應該是不低的,起碼有百分之七八十。,
這就讓他心中的不甘更甚。,
憑什麼?,
憑什麼他晚來一步,他喜歡的ega就與他再無干係?,
明明他們也是這樣相配。,
他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
但他還沒探出第二步,一股陰森的冷意就爬上了脊骨,像被什麼餓鬼盯上了。,
他聽見一個陰冷的聲音在背後說道:「別擋路,滾開點。」,
這聲音中壓著一股暴怒的情緒,讓他瞬間清醒了。,
遠比他更高階的alpha信息素強勢地襲來,頂級的獵食者氣息,與其說是在碾壓他,不如說是在絞殺。,
他眼睜睜看著一個高大的身影從他旁邊經過,是他在視頻中見過許多次的,讓他嫉妒難安的那個人。,
謝家家主,謝淮舟。,
他還看見,剛才還充滿戒備地讓他走開的顧謹亦,在看見謝淮舟的一瞬間,就含著淚充謝淮舟張開了手。,
而謝淮舟也迅速抱住了他。,
兩個人的影子在燈下交織在一起,顧謹亦充滿依賴地靠在謝淮舟懷裡,抬著頭向他索吻。,
謝淮舟在短促地安撫了顧謹亦一下以後,就固定住了顧謹亦的肩膀,不容拒絕地咬住了顧謹亦的後頸。,
犬齒刺破了柔嫩的皮膚,顧謹亦嗚咽了一聲,卻又無法反抗。,
謝淮舟在臨時標記顧謹亦,用自己的信息素覆蓋掉空氣中涌動的紅茶氣息。,
鋪天蓋地的海浪涌了上來。,
顏里安遲鈍地察覺到空氣里的紅茶信息素在消退。,
他知道自己應該走了。,
他已經輸得夠難看了,還留在這裡幹什麼。,
但他的腳卻像被固定在了原地,動彈不得。,
被顧謹亦拒絕的時候他只是傷心,但是真的跟謝淮舟這樣的頂級alpha面對面,他才感受到了一種自尊的挫敗。,
他拿什麼去跟人家爭?,
從一開始,他們就不在一條起跑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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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淮舟把顧謹亦抱了起來。,
他剛才走進頂樓的時候,就感知到空氣里飄著顧謹亦的信息素,這讓他的心臟瞬間縮緊了,用最快速度趕到了休息區。,
還好,他來得很快,顧謹亦還安然無恙。,
但現在雖然做了臨時標記,顧謹亦的發熱狀況卻沒緩解,眼角已經滲出了眼淚,頭埋在他的脖子里,撒嬌一樣廝磨,小聲啜泣。,
他在心中迅速做了判斷。,
現在的高檔酒店都有專為信息素隔離設置的房間,用以應付所有突髮狀況。,
他抱著顧謹亦快步走出了休息區。,
在經過顏里安身邊的時候,他沒有施捨這個年輕alpha任何一眼,信息素卻如潮水般兇猛地壓下來。,
「你最好別讓我查出來,你跟謹亦的意外發情有關。」,
他說完這句話就抱著顧謹亦離開了。,
空氣里的紅茶味道只剩下殘留的一點,被海浪的氣息包圍著,幾乎要聞不出來。,
休息區安靜無聲,包間里的同事們應該都喝趴了,誰也不知道外面短短的二十分鐘發生了怎樣的故事。,
顏里安站在幽冷的走廊上,怔怔地望著自己的腳尖良久。,
他按了按自己的心臟,是疼的,卻又因為心如死灰,反而變得麻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