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就這樣, 你在捕獲了「大地詛咒」之後,獲得了所謂的「人之詛咒」。
大眼融合了「無面男」后獲得了一個新的技能——
根據他人的慾念而改變自己的形態。
這意味著你只要向大眼輸入你的的咒力,允許它觸碰你的靈魂, 它就能變換成你記憶中某人的模樣。
而大眼本身又是個十分手巧的咒靈。
所以你只要讓他根據自身的形態塑造泥人的形狀,然後讓阿壺把它烤制出來就能完成你的計劃。
這種便利的能力引起了你的好奇。
仗著「式神不能傷害主人」的原則,你放任大眼讀取了你的記憶。
你命令他一次又一次改變自己的形態, 變成那些在你生命中留下痕迹的人——
他可以是美艷動人的大椿、是桀驁不馴的神樂、是儒雅溫柔的術士。
又可以是陰鬱沉默的奈落、高潔清冷的桔梗、奇裝異服的戈薇、粗魯的小狗犬夜叉……
在遇到你不喜歡的人時,你故意讓大眼做出了些令人捧腹的動作來發泄你的小小怨氣。
……
最後一個人形是「真人」。
你在看清他臉龐的那刻直接愣在了原地。
已經五十年了, 時間長到你以為自己已經完全忘記了這個男人的模樣。
但如今看來不是。
他還是你記憶里那個漂亮的彷彿月光化形的少年, 鮮活地活在你的腦海深處。
雖然他最後送你下了地獄,但這世上只有這男人在知道你「本性」的同時,毫無理由且毫無保留地愛過你了。
所以一會兒也好, 就讓你稍微放鬆一會兒吧。
「請抱抱我吧。」
——這是你頭一次用這樣的表情擁抱他, 以可憐的語氣向他提出這樣的請求。
大眼愣了一會兒, 方才伸出手臂,小心翼翼地回抱了你。
你於此時同虛假的戀人相擁。
你於他處同虛假的戀人相伴——
沒人能強迫宿儺做出改變、說些尋常男人會說的甜言蜜語。
宿儺只憑心情做事,所以他在之前怎麼對待你, 現在還會怎麼對你。
在那夜后, 你們的關係並沒有發生什麼不同尋常的變化。
等到春天到了, 積雪消融之後,枝頭綻放了第一朵粉白的櫻花, 宿儺就要結束度假回到自己那充滿骸骨的居所。
當初你們來的時候, 獲得了油屋所有員工一同歡迎的禮遇, 走的時候得到了盛大的歡送。
只有一點不太一樣, 你們的人數發生了改變——
有一隻低頭順腦的青蛙妖怪跟在里梅身後。
你認出這正是之前去工坊給你送點心的那隻小妖怪。它是油屋的廚子, 因為做點心的手藝一絕, 經常被湯婆婆制定給你這種「高級客戶」送吃的。
把這個小可憐放在宿儺本宅那群殺氣衝天的硬漢里未免有些不搭, 如是思考的你向里梅投以疑惑的視線。
里梅沒正眼瞧你,反而面帶微笑地看向了走在前面的宿儺,回復說:
「啊,因為我實在不想學做飯……」
你沒了溫泉,但是卻意外得到了吃點心的權利。
……
宿儺心情好的時候,會帶你出去散步。
只不過散步的範圍擴大了一些。除了在領地邊緣晃悠,宿儺還會領你到附近的人類城鎮轉上一轉。
人類的街道在七十年的發展中日新月異,商鋪里的東西種類也逐漸變得豐富有趣,所以你並不討厭逛街這種行為。
髮釵、耳墜、手鐲,這些珠寶不僅精緻美麗而且十分昂貴,是一種在你看來保值性還算不錯的貨幣。
「想要什麼就去買吧。」
雖然宿儺為了避免麻煩,出行時給自己上了層掩護的咒術。但他作為詛咒,刻在骨子裡凶性和殺意還是會讓普通人退避三舍——
就像披著人皮的怪物一樣,不斷散發著令人膽戰的寒氣。
可他實在太有錢了,他的闊綽甚至讓店家戰勝了本能中的恐懼,敢主動出聲與宿儺搭話,企圖將他發展成本店的長期客戶。
「哎呀,是特地帶妻子出來採購么?真是恩愛啊。」
「其實本店除了已經做好的成品,還提供特別定製服務……」
【妻子】這個詞讓你豎起了耳朵。
真敢說啊這人。
你用不可置信的目光打量著店家,想象著他下一秒就要血濺三尺的模樣,直接被嚇出了冷汗,趕緊偷偷去瞧站邊上發獃的宿儺——
真不想因為這個商人的一句話讓珠寶染血啊。
令人意外的是宿儺並沒有因此發作,從他異常平靜沒有任何反應的面龐來看,你覺得宿儺可能壓根沒有聽進去。
留意到你的視線,他朝你挑了挑眉頭。
「幹嘛?」
攥著髮釵的你一時間也不知道回他什麼,只好拿著手裡的道具借題發揮:
「那個,您覺得這個髮釵好看么?」
宿儺垂下眼眸,他在你手裡的做成花型的發簪上掃了幾眼后,緩緩皺起了眉頭,不留情面地評價說:
「又是椿花么?你還真是很喜歡這種造型的東西啊。」
「一般,我覺得那小子的眼珠比較漂亮。想要麼?」
男人帶著惡劣的笑容,用手指點了點不遠處的一個孩子。
那是個衣著得體的漂亮小男孩,正跟著母親出來買東西的他生了一頭銀白的頭髮,五官精緻得彷彿是匠名匠製成的偶人。
正如宿儺所稱讚的,最惹人矚目的要數男孩的雙眸——
若有光芒流轉的藍色眼眸令人想到某種名貴的寶石。就成色來看,可以說不亞於四魂之玉了。
「是六眼哦。」
你堅決地搖了搖腦袋,畢恭畢敬地表達「要不起」。
對此宿儺無奈地聳了聳肩膀,數落你為「不識貨的傻女人」。
「不過這個時代終於有點有意思的東西了么?」
如是發出感嘆的他並沒有把這個小小插曲特別放在心上。
七十年下來,宿儺對你的態度可以說異常縱容了。
就好像只要你不要像第一次那樣,妄圖從他身邊逃走,你做什麼他都感到十分無所謂。
但有的時候你總覺得宿儺應該挺看不起你的。
不然他也不會對你的過去毫無興趣,對你企圖復活朋友的行為不聞不問了。
四魂之玉的光芒每一天都在變強。
就算是你,也能感覺到它已經恢復了應有的姿態,並開始不斷呼喚著其他碎片——
渴望完整、渴望誕生。
已經到這個時候了么?
這可能是你在宿儺身邊待得最後一夜了,第二天他就會恢復成你初次見到他的樣子。
不想坐以待斃的你決定做一點事情。
「我可以摸摸您么?」
「我想記住您。」
作為詛咒之王,宿儺比你更清楚四魂之玉的狀態。
他非常大度地予你這將死之人以慈悲。
「想要記住我么?那要做就要好好做。」
就像是每日清晨等待你為他更衣時所做的那樣,宿儺沖你張開了手臂,並如是循循善誘道:
「用眼睛。」
「用身體。」
「用心來體會我。」
你也樂得配合。
彷彿是在撫摸自己的心愛的作品,你用指尖輕輕觸碰這個男人。
俊朗的眉眼、寬厚的肩背、火熱的胸膛……
不帶色、欲,不帶目的,只是單純想這麼做,所以你的撫摸表現得真誠又小心。
宿儺什麼也沒做,他安靜地垂下眼眸注視著你的每一個舉動——
配合得簡直不像他了。
這樣的縱容持續了一會兒,男人突然有了動作。
「還沒好么?」
「我累了。」
他說著任性的話語,前傾身體,將腦袋擱在了你的肩上,四隻手臂也摟住了你的身體。
力氣不大,但足夠封鎖住你的行動。你的手臂無處可放,只好也輕輕環住了宿儺的腰部。
儘管你看不到宿儺此時的表情,分不清他話語中的情緒。
但現在你非常確定這是「愛之詛咒」起效的最後一夜了。
可能宿儺以為你想帶著對他的回憶下地獄吧?
不然你很難解釋他為什麼會做出類似於「擁抱」這樣的動作。
雖然兩面宿儺是一個比誰都要殘酷且凶暴的男人。
但……
真暖和啊。
他的懷抱。
……
第二天你老老實實交上了自己酒盒中的四魂之玉。
這行為讓宿儺覺得你很愚蠢。
他以為你一定會千方百計地讓他喝下酒。
畢竟比起自由,作為詛咒之王的他才是你這輩子能獲得的最好的東西。
「真有趣,你這次不用四魂之玉做酒了么?」
「這是你的願望?作為巫女侍奉一位『真正的神明』?」
宿儺表現出來的這種反應,對於你來說十分難以理解。
這個男人既不會為了你放棄霸業,又不許你放棄對他的「愛」,最後在里梅通知他有人找上門后甚至對你發起了脾氣。
「70年了,你還是這樣。」
他顯然氣得要命、氣到發狂,漆黑的咒力正不斷從他身上四散而開,那濃郁的殺氣幾乎讓你喘不過氣來了。
但在里梅和你面前,宿儺還是勉強維持住了表情。
「如果那麼想逃得話,不如讓我……」
這麼說著的男人將手掌伸向了你的脖頸。
在暴怒的宿儺面前,所有的辯解都顯得如此蒼白無力,那一刻你以為自己死定了。
可他只是將你「扔」出了結界之外。
「算了,你滾吧,我不要你了,這種女人愛去哪裡去哪裡吧。」
宿儺叫你滾。
他不要你了。
……
比起朝夕相伴帶來的含情脈脈的愛意,「愛的詛咒」帶給宿儺最多的感覺就是噁心——
噁心的要命。
無論是第一次看見的她,還是沒法殺掉她的自己。
都太過噁心了。
作為存活了數百年的詛咒之王,他第一眼就看清了你是個怎樣的女人。
但他只是覺得無所謂,想著等你「愛」上他詛咒就會隨之消失而放縱了這種情緒。但沒想到只要一次退步,感情的天平就此傾斜了,一切以緩慢但不容阻擋的勢頭滑向了深淵——
其實四魂之玉的效力早在昨日就提前消失了,可他還是抱住了你。
好像只要你向他祈願,哪怕拿上來的是最普通的那種酒,他就會繼續「愛」著你。
這是多麼令人作嘔的情緒啊。
世上誰也無法給他答案。
你離去之後,宿儺吞下了四魂之玉,他沉默地感受著暴增的實力,這份噁心、這份怒意最終化為了洶湧的殺意——
【先去招待招待客人吧。】
「我現在心情很差。你們想誰先上?」
如是發出挑釁的男人傲慢地環顧著「天」為討伐他所召集的陣容。
六眼的術士、操控影子的術士、陰魂不散的半妖、守護玉的巫女的後人……
以及一條帶有令人感到十分熟悉靈力的白龍。
他一眼就看出了龍神身上和那女人可憎的聯繫。
不愉快。
不愉快。
實在是讓人不愉快。
「就是你吧,蠱惑了我的女人的螻蟻。」
「她從來都不是你的。」
回應龍神話語的是帶有滔天殺意的黑紫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