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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為什麼離婚(因為他是一個畜生...)

  第九章

  一路上,小梅在心裡練習了無數遍——

  「警察叔叔,警察阿姨,你們好——」

  不對。

  「您們好。」

  「我叫梅路路,今年九歲,讀二年級。」

  完了,會不會被問為什麼9歲了還在讀二年級?是不是成績不好?留級了?

  那就不說9歲了。

  「我叫梅路路,今年在讀二年級,我們老師……」

  這個事情要怎麼說?

  梅路路想了一路,又一遍一遍的練習。

  最後她站在派出所門口,看著裡面值班的人,鼓起了勇氣,走了進去。

  值班的年輕女警察正在打瞌睡,聽到了小小的敲窗戶聲。

  年輕的女警察抬起頭,就看到一個滿頭汗水穿著睡衣的小姑娘,她似乎非常緊張。

  女警察問道:「你是誰家的小姑娘?是不是找不到家了?」

  小姑娘看上去也就六七歲的樣子,雖說是夏日,夜晚還是很冷,她穿著短袖,胳膊露在外面。

  不知道為何,只是一句善意的關心,小梅鼻頭一酸,眼前霧蒙蒙的。

  「怎麼了?」女警察蹲了下來,這才發現小姑娘的鞋子上都是泥巴。

  那是她去吃野果,一腳踩在了泥里。

  「你這是從哪兒來?你家住在哪裡?記不記得爸爸媽媽的名字?」

  眼前的小姑娘淚水大滴大滴地掉,彷彿受了天大的委屈:「我是從山茶鎮過來的。我住在山茶鎮山茶街301號,我媽媽叫李琴。」

  山茶鎮?山茶鎮距離這裡十幾公里。

  「你一個人過來的嗎?」

  小姑娘點了點頭:「我媽說不讓我來,我就自己晚上偷偷過來。」

  女警察震驚了:「你一個人在晚上走路過來的?」

  小梅擦了擦眼淚,為自己掉眼淚有些不好意思,又為自己能夠走這麼遠驕傲:「一個人走著走著就過來了。」

  「那你過來是為了做什麼?」

  派出所的大廳里,女警察聽著小姑娘說完了全過程。

  二十幾年後,年輕的女警察已經變成了老練的女警官,她坐在審訊室里,看著裡面的女人。

  女人說道:「我從天黑走到了天亮,起初的時候,我很擔心警察會不會不相信我,但是越走越覺得一定會的,我的腦海里全部都是他會被抓,然後其他人就會知道誤會了我,給我道歉。」

  李警官沉默著,沒有說話。

  她已經不記得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忘了這件事情了,看著眼前的女人,她知道當年的孩子,可能真的沒有撒謊。

  人的記憶是一個很奇怪的東西,她可能就藏在某個地方,只要你去找,很快就能夠回來。

  她甚至聽著女人回憶的話,她還能夠回憶起那個時候的憤怒。

  同事來了以後,她們開著車去了山茶鎮。

  然而,在那裡他們聽到了一個完全不一樣的版本。

  ——「怎麼可能?梅路路那個女娃不老實,余老師不是那種人。」鎮上的大人幾乎都是這樣說。

  ——「余老師不會做這種事,大家都看著呢,再說了,誰會對一個9歲的女孩做那種事情?警官,不要說我說話粗俗,一個沒胸沒屁股的小屁孩,哪個有興趣?」學校里的保安說道。

  保安是第一個發現的人,他表示:「我當時去找余老師,就看到那小學生就躺在余老師的床上,看到我就跑了,余老師都不在家裡。」

  ——「小孩子不懂事撒謊,她之前想去余老師班上讀書,可能是余老師沒答應,所以才故意這樣子說。」小姑娘的班主任。

  而梅路路,她幾乎就是熊孩子的代表,經常有人看到她和弟弟打架,還欺負過男孩子,把毛毛蟲塞進人家的嘴裡,對於余老師,大家看到的就更多了。

  她罵過余老師,拿石頭砸過余老師家的玻璃。這就是一個非常叛逆的熊孩子。

  而余老師本人尷尬又好笑地跟她們打招呼,他穿著乾淨的白襯衫,戴著眼鏡,文質彬彬地否認了小姑娘說的一切。

  「孩子是在單親家庭長大,母親又重男輕女,所以導致她的思想有些極端,可能是因為她想來我的班上,我沒有答應,所以這樣報復我。」

  她懵了,本來以為這件事情就是把人抓了,萬萬沒想到這麼複雜。

  旁邊的同事見她皺眉,說道:「其實我也早就發現不對勁了,你沒發現嗎?我們一起回來的時候,她臉上都是興奮,一般被那樣對待過的女孩子不是這樣的反應。」

  年輕的李警官回憶了一下,的確,她似乎特別高興。

  「而且她說那些事情的時候,條理分明,就好像練習了很多遍一樣,一般來報案的人,哪怕是成年人都說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她這麼小,這就不太正常。」

  「可是……」年輕的女警察也說不清楚,好像也是這個道理,之前接待的一個年輕女性遭遇過不幸,在警局裡她幾乎說不出話來,她想了想,問道:「那現在怎麼辦?」

  「這也是一件好事,沒有孩子被這樣對待過。」對方說道:「你跟孩子好好說說,看看到底是什麼原因導致她撒謊。」

  女警察到了梅路路的家裡,她的臉上沒有陰霾,氣勢凜人,正在跟一個小男孩吵架——

  小男孩哭著喊著:「那是我的鞋子,你都給我穿髒了!」

  「我穿都穿了,難道你還能打我嗎?你打得過我嗎?」

  年輕的女警察看著小姑娘氣勢洶洶的樣子,心裡有些動搖了。

  但等她把事情都說清楚了以後,小姑娘表情都變了,她像一頭小老虎,凶凶地問道:「你們為什麼都相信壞人?」

  「我們不是相信壞人,我們也相信你沒說謊,只是我們這邊也沒有證據,我們還去問過其他小朋友了,他們也沒有出現這樣的現象,是不是你記錯了或者是把電視劇裡面的事情記成了現實?這些事情也是常有的。」事情已經過去一個月多月了,小女孩身上也什麼證據都沒有。

  她潛意識裡甚至希望她是說謊,這樣一來,就沒有那麼可怕的事情發生。

  於是她說話的時候,依舊觀察著小姑娘。

  小姑娘的確不像是遭遇過那樣的事情的人,她似乎沉思了一下,緊接著開口說道:「我們去找珠珠,珠珠他們肯定什麼都知道!」

  「珠珠是誰?」

  「珠珠是他的女兒,上一次他女兒和他見面,然後有個女人就打了他一巴掌,還說要把他的破事宣傳的所有人都知道,我當時看到的時候不懂,我現在終於懂了!」小姑娘想到這件事,又覺得有了希望。

  二十幾年前,年輕的女警察看到了小姑娘滿腳底的水泡,還是不忍心,又帶著人去找餘明的前妻鳳萍和他的女兒珠珠。

  二十幾年後,李警官從審訊室出來,拿到了鳳萍的住址,同樣也趕了過去。

  李警官在外面敲了門,鳳萍並不在家,李警官再一次撥通了對方的電話。

  鳳萍不在家,她在自己的女兒珠珠家裡。

  珠珠已經是一個母親了,她的女兒才八歲,正在客廳里寫作業。

  珠珠和鳳萍在廚房裡做飯,兩個人聊著天。

  手機響了起來,鳳萍看到來電顯示,又看到女兒看過來的目光,有些緊張地拿著手機去了陽台。

  「我對他的事情不知道。」

  鳳萍說著曾經說過了無數遍的話。

  她掛斷電話,回過頭,就看到已經是成年人的女兒站在落地窗戶旁,她的表情有些異樣,又努力擠出來一個笑容。

  「媽,鍋開了,該包餃子了。」

  鳳萍走了進去,兩個人的氣氛有些奇怪。

  小小的廚房裡,只聽到開水咕嚕咕嚕的聲音。

  鳳萍說道:「是你小姨打來的電話,她問我想不想去冰島旅遊,要是我也想去的話,她就不抱團了,我們幾個人單獨游。」

  「你小姨那個方向感,就算我要跟她一起去,我們也要報個團才行,我們幾個都是祖傳的方向。」

  她說著說著,就笑了。

  旁邊的女兒只包餃子,再包到第5個的時候,她突然開口說道:「是警察打來的電話吧?問我爸的事情?」

  鳳萍臉色一下子沉了下來:「怎麼突然提起這個了。」

  「就是聽別人說他死了。」珠珠低著頭,手上依舊機械地包著餃子。

  鳳萍說道:「他死了嗎?那你想不想去他的葬禮,你小時候我不想讓你跟他見面,是因為我那個時候思想偏激,你爸爸也算是個……好人,你去看看他也行。」

  她不想女兒承受半點那些黑暗。

  廚房裡沉默了好一會兒。

  「媽,你恨我嗎?」

  鳳萍錯愕地回過頭看向自己的女兒,她的眼淚一滴一滴地往下掉。

  「你怎麼會這麼想?我怎麼可能恨你?」

  「我害得你和爸爸離婚了。」

  鳳萍驚了,餃子也不包了:「珠珠,你聽誰說的?」

  兩個人離婚的時候,珠珠實際上才五歲多,不應該記得這些事情。

  「我自己記得。」她低著頭:「那天媽媽回來了,把爸爸打了一頓。」

  鳳萍:「你還記得?你為什麼從來不跟我說?」

  「因為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媽媽總說爸爸是一個好人。」她一下子哭了出來,那一天,她聽到了的,她聽到媽媽和小梅媽媽說的話。

  鳳萍愣住了。

  此時,門鈴響了起來。

  鳳萍知道,是那個警察來了,就像是多年前一樣。

  鳳萍就像二十幾年前一樣,坐上了警車,來到了審訊室里,對面坐著的依舊是當年的女警察。

  一切彷彿當年的場景再現。

  下一次,不再年輕的女警官問道:「你們為什麼會離婚?」

  「因為他是一個畜生。」

  那是遲到了二十幾年的實話。

  一個小姑娘等了太久了才等到這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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