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奈的選擇(她保護了自己的女兒...)
第八章
審訊室里的女人說得不多,卻每一句話里都有信息。
李警官辦案幾十年了,對於這種事情的敏感高於常人,她大概猜到了殺人動機。
那是屬於梅路路的殺人動機。
年輕的女警察也很快受到了同事的消息,她側過頭,在李警官耳邊小聲說道:「已經查到了,餘明以前的確在梅路路所在的小鎮小學教過書,但當年小鎮上的說法不是這樣。」
「她們說是梅路路說謊。」
李警官腦海里想起了多年前的一件往事,太久了,久到她都忘了這件事。
彼時她是輔警。
李警官拿起了手機,看向了已經停了下來的女人,女人對上了她的目光,輕聲道:「你好,李警官,謝謝你當年幫我做了那麼多,我想告訴你,我當年真的沒有撒謊。」
李警官臉色變了又變,從審訊室里退了出來,她再一次想到了餘明的前妻。她可能還要聯繫她一次。
餘明的前妻名叫鳳萍,已經五十幾歲了。
她在聽到電話那頭的警察提到的人名,她臉上依舊有憤恨。
她卻說道:「我們二十幾年前就離婚了,跟他相關的所有的事情,我都不清楚。」
「我們當年是和平離婚,不讓女兒見他,也是因為女兒跟著我,就沒有必要再聯繫他了,我也不希望這些事情去打擾我女兒。」她現在自然知道對方被殺了,新聞上到處都是這件事。
下一秒,那頭的警察提到了梅路路。
女人掛斷了電話,腦海里只有三個字——
梅路路。
這三個字像個魔咒,一直以來,這件事都在她的心頭,她這輩子沒做過壞事,唯獨這件事,讓她夜不能安眠。
那孩子當初就跟她的珠珠是一樣大,可能是因為營養不好,比珠珠矮一節,那麼小的個子,她後來要怎麼生活。
她一直去迴避去想這個問題,迴避去聽到那個孩子的消息。
該來的,終究還是會來,無論她躲了多久。
二十年前,鳳萍牽著女兒珠珠從輔導班回來。
她腦海里在想妹妹跟她說的事情,餘明所在的小鎮上發生了一件好笑的事情,有一個九歲的小學生脫光了衣服去她老師的房間里躺著。
「媽媽,媽媽,你看那個人——」她的手被拉了一下。
鳳萍低下頭,女兒指著小區門口的女人,女人舉了一個紙殼子做的牌子,上面寫著尋找鳳萍。
「媽媽,那是你的名字!」
女兒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是對一切一無所知的好奇。
鳳萍幾乎是瞬間就知道了對方是誰,一把抱起了女兒,朝著另一個方向走去。
那一天,她都心緒不寧,她甚至沒有買晚上要吃的菜,好在妹妹聽說了她的情況,準備給她送菜過來。
「咚咚咚——」有人在敲門。
鳳萍心不在焉,只當是妹妹來了,條件反射就打開了門。
一個陌生女人站在她家門口,她一隻手還拿著那個紙殼子做的牌子,她跟她應該是差不多的年紀,嘴唇乾裂得有些脫皮,大概是坐摩托車過來的,頭髮有些亂,看到她的時候,表情有些拘謹,眼神更是不敢看她的眼睛。
「您是餘明的前妻鳳萍吧。」女人笑得很討好:「我是梅路路的媽媽,我叫李琴。」
裡面房間里,女兒停下了練鋼琴,跑了出來:「媽媽,是不是小姨來了?」
「不是,回房間去,媽媽這裡有事。」
珠珠好奇地看了看這個女人,被媽媽瞪了一眼,只能乖乖地回房間里。
李琴看到了這半大的小姑娘,說道:「你女兒真好看。」
「你有什麼事情嗎?」
女人不安地手指交錯,小心問道:「你為什麼要跟餘明離婚?」
「這跟你有關係嗎?」鳳萍像是在一瞬間被戳到了痛腳,語氣嚴厲。
李琴討好地說道:「你別生氣,我不是那個意思,事情是這樣的,我……我有一個女兒。她……」
那件事情真讓人難以啟齒,女人臉上露出了羞愧的表情。
「我跟他已經離婚很久了,無論他發生什麼事情都跟我沒有關係。」鳳萍不想看下去了,說道。
李琴原本說不出口,現在只能說道:「我也是沒辦法,我聽梅路路說,你不讓你女兒跟余老師見面,想問問你為什麼。」
鳳萍不耐煩地說道:「感情不和,如果沒有其他事情的話——」
她說話間就要關上門,李琴擋住了門,不讓她關,說道:「如果只是感情不和的話,你女兒跟余老師見面,余老師就被打了一巴掌,這不正常……」
李琴看著女人越來越黑的臉,她低下頭,語氣軟下來,小心翼翼地說道:「梅路路今年才九歲,她說她自己沒有脫衣服,是余老師脫她衣服。」
「你跟我說這個沒有用。」
「這個事情梅路路不會說謊,她從小就不聽話不懂事,但她心比天高,天天就想著考大學有出息欺負弟弟氣死我,其他的事情,像這種事情,她是絕對不會做的,她才九歲,她真的什麼都不懂,你肯定知道什麼,只要你出來說,大家肯定會相信你。」李琴著急地說道。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鳳萍手抖了一下。
「你不讓你女兒跟余老師見面,你女兒只是跟他見了一面你妹妹就氣得打了人,他還不敢反手,他肯定是心虛,你妹妹還說要把他那點破事宣揚得大家都知道,是不是就是這個事情?你女兒是不是也像梅路路那樣——」
「你在胡說什麼?」女人言辭激烈地打斷了李琴的話。
「你知道我不是胡說。」李琴看著女人的眼睛:「你幫幫我們,梅路路才九歲。」
「她才九歲,大家都說是她脫光了衣服勾引老師,她以後要怎麼見人?以後誰還會娶她?她這輩子就完了。」
鳳萍嘴角動了兩下,她的目光轉向了裡面的房間,那裡,她的女兒像個小公主一樣,正在彈鋼琴,她又看向了眼前的女人:「那我也沒得辦法。」
這一次,她用了很大的力氣,關上了門,擋住了那個女人。
門關上的那一瞬間,她能夠聽到外面的人的哭聲,原本綳著臉的人一下子垮了下來,她靠在門上,卻也不走,強迫自己聽外邊的人的哭聲。
是啊,她才9歲,如果說出去了,她的珠珠才九歲,她以後要怎麼做人?
那一天晚上,她睜著眼睛,腦海里都是那個母親的聲音,那個小姑娘可能要面對的一切。
第一次說謊,太難了,每一句話,都像是連接著她的血肉,她的神經緊繃著,輕輕一撥動就會痛得顫動。
但第二次,好像就容易多了。
警察來的時候,她並沒有多意外,她去了警局,坐在那裡的時候,她的思維已經放空了。
很快,一個年輕的女警察進來了。
「你別緊張,只是問你一些小事。」年輕的女警察說道。
「你和餘明結婚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大學畢業第一年,我們是一個大學畢業,又分配到了同一個高中,因為校友的緣故,所以我們走得比較近,談了一年戀愛,覺得合適就結婚了。」
「那你們是什麼時候離婚的?」
「三年前。」
「當時你女兒幾歲?」
「六歲。」
「孩子還這麼小,為什麼你們會離婚?」
她聽到自己說:「他想換個地方教書,但我不想帶孩子回小鎮,城市的教育更好。」
她嘴上這樣說著,腦海里浮現出了她對男人又打又踢——
[畜生!你這個畜生!]
「是這樣的,梅路路說,你不想讓你的女兒和他接觸,就接觸了一下,余老師被打了一巴掌,你妹妹還說要把所有的破事都宣傳的大家都知道。她是指什麼事情?」
「沒什麼事情,我妹妹說話就是那樣。」
年輕的女警察什麼都問不出來,於是看著她的眼睛,這一次,她直接問道:「你跟他結婚期間,有沒有發現他對未成年孩子有不軌的行動——」
「沒有!」
鳳萍回答了所有的問題,她知道她保護了自己的孩子,當她走出來時,那位年輕的女警察嘆了一口氣,跟旁邊的中年警察說話。
「我還是不願意相信,一個9歲的孩子在晚上走了十幾公里,就為了找警察說一個謊。」
她握緊了拳頭,脖子像是化成了石頭一般僵硬,無法回頭,徑直朝著外面走去。
距離孩子的媽媽來找自己已經過去一個月了。
那個小鎮沒有派出所,大人們的法制意識淡薄,九歲的孩子也壓根不會知道那是猥褻兒童,是犯法。
她可能不知道從哪兒知道了,聽珠珠說,小梅很聰明很愛學習,她可能是從書上知道了。
她想去警局找警察。
她從她自己所在的小鎮,走到了這個小鎮,十幾公里的路。
一個九歲的孩子,在晚上走了十幾公里的路。
「這個世界上沒有鬼,這個世界上沒有鬼,這個世界上沒有鬼……」小梅走過了有路燈的一段路,前面便是黑乎乎的,她嘴裡念叨著。
她咬牙,乾脆朝著前面跑去,但不知道為什麼後面有呼呼呼的風聲,就好像有什麼可怕的東西在後面追著。
於是小姑娘跑得更快了。
她一定要去找警察。
書上說了,那就是犯法的。
小梅從來沒有見過警察,因為他們這個小鎮上沒有派出所,有什麼事情也是大人們自己解決。
警察和縣城一樣,離她很遙遠。
起初,樹木落下的影子會嚇她一跳,等走著走著,她太累了,又餓又累,就什麼都不怕了。
小梅在旁邊撿了個樹棍,撐著一根棍子繼續往前走。
不知道是不是累過了頭,走著走著又不怎麼累了,眼睛也適應了黑暗,她現在還看到路邊的覆盆子。
小梅眼睛一亮,棍子一扔,撒開腿就撲了過去,吃了一嘴的野果子,這才撿回自己的棍子,繼續往前走。
她一定要找到警察。
她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腳板心都是火辣辣的疼,她走過了森林,走過了幾個池塘,走過了一條小河,跑過了橋,她終於看到了還在夜色中沉睡的小鎮。
空蕩蕩的小鎮上,小姑娘太高興了,她腿不酸了,腳板心不痛了,到處找啊找,很快就在沉睡的小鎮的一角找到了派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