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柚回來的第三日,鴻程賽決賽正式開始。
流芫見她有興趣,乾脆取來了一張白紙,將前十至二十的名單一一寫上,再遞給她看。
前十的,基本都是熟人,可再往後看,有些名字便陌生起來。
「這畢竟只是進來人數的一小部分,更多你認得的,都上了第六第七層。」流芫像是知道她的想法,一語解惑。
眼下,三人已到了星界的地盤中,庭院寬敞,綠植花木,修剪得宜,看得出花了心思布置。
南柚的手指微動,一路往下,落在了流芫的名字上,一看那名次,便笑了:「我們小六,竟在前二十中墊底?」
流芫拍了下桌子,不滿地嘟囔:「先前心思不在賽事上,名次稍不好看,等我這次上場,扳回一城。」
南柚憋著笑,肩膀聳動了兩下。
女侍繞過長廊,覆在她耳邊輕語:「姑娘,天族太子殿下來了。」
南柚頓時變戲法一樣斂了笑容,她擺了擺手,道:「去回了他,就說我沒空,這段時間都不見客,讓他不要再來了。」
「你這聲音大得,我人在外面都能聽見。」
南柚循聲抬眸,一眼就見到輕鬆立在牆頂的穆祀,少年儲君一身銀白,腰間的血色玉佩便是身上最艷麗的顏色,褪去了素日的威嚴老成,倒恢復了從前溫和儒雅,書生潤意的模樣。
南柚騰的一下站起來,與他對視了一息,別過頭,道:「那日我與你說的難道還不夠明白?我這裡,不歡迎太子殿下。」
穆祀輕輕鬆鬆從牆頭跳下來,不甚在意地行至她跟前,看了看她的臉色,溫和地笑了笑:「很少見你有如此氣惱的時候,臉都紅了。」
南柚實在是不知道該以什麼樣的神情面對他,她睫毛動了動,壓下心中的一股無名火,道:「說吧,你這麼屢次三番的找我,到底有什麼事。」
「確實是有一件事,想同你商議。」
南柚頓時露出了一副果真如此的神情。
穆祀沒忍住笑了一下。
「鴻城賽之後,你預備帶著星界隊伍去哪?」穆祀在南柚面前,一向沒什麼架子,前後的反差,倒是讓流芫看得一愣。
「你問這個做什麼?」南柚警惕起來,一雙漂亮的眼睛里像是燃起了火星。
「我的意思是,你我二族向來交好,此次亦可合作,共贏。」穆祀絲毫不覺得有什麼問題,他半俯下身,伸手將小姑娘鬢邊的碎發挽到耳後,問:「你覺得如何?」
南柚連著後退了好幾步,神情之間的嫌惡之色任誰都能清楚地看出來,「穆祀,你再敢這樣,我讓孚祗將你手打折了丟出去。」
穆祀沒忍住皺了下眉:「你十分倚重信賴他?」
「右右,你不要和跟他走得太近了。他只是一根折柳,你與他身份差別懸殊,從侍,就該有從侍的樣子。」
「夠了。」南柚看向他,眸色沉沉,隱有慍怒:「穆祀,你是在教我做事嗎?」
饒是兩人自幼交好,爭執吵鬧不在少數,但南柚從未如這兩日一樣對他處處疏遠,動輒就說重話。穆祀原以為,導致他們關係急劇直下的最大變數,是清漾,可如今看來,又不太確定。
穆祀太了解南柚了。
了解到心知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再同她爭執一句,結局必然是不歡而散。
他笑著退讓一步,不動聲色將話題扯回:「那你覺得我方才的提議如何?」
南柚摁了摁眉心,面無表情地回:「穆祀,你是真覺得自己太聰明,還是我已經蠢到可以任你牽著鼻子走的程度了?」
「跟天族同行?你們是得了免費的助力沒錯,我們能得到什麼?你們不要的殘羹剩飯?」
穆祀再好的脾性,在面對小姑娘一字一句戳人的話語時,也有些遭不住了,更何況他自幼高高在上,何曾被人如此反駁嗆聲過。
他蹙眉,道:「我既如此提議,自然不會讓你吃虧。」
「若不是聽聞你出事,我根本不會跑這一趟。」穆祀沉聲道:「我既來了,又知你身體受損,自然是要替你著想,助你尋找機緣。」
這也正是南柚矛盾的一點。
在書中,她未來深淵,穆祀也確實沒走這一趟。
她雖不想再與穆祀扯上干係,可人家畢竟是為她來到深淵,還有一點便是,她即便是同穆祀關係不如從前,也絕不想將人推向清漾,成為她的助力。
她沉默了挺長一段時間,而後僵硬地扯了扯嘴角,道:「那你詳細說說,若是同行,如何分配所得之物?別的也沒什麼,可天榜前十的獸靈,我們星界同樣需要,到時遇到了,算誰的?若是分,又怎麼分,按什麼分?」
「這些自然都不是問題,我明日會讓梓七送來詳細的條例,你若是沒意見,此事便如此定下。」
南柚沉思了一會,開口:「這事我還得跟大哥哥與二哥哥說一聲,星界和妖界早約好了一同行動,現在加上你們,需要顧慮的地方很多,我一個人做不了主。」
「他們會願意的。」穆祀似是早料到了一般,他垂眸笑了笑,道:「三族若同行,所遇之物皆按功分,可天榜有名的獸靈,就另當別論,我不會給他們如此大的好處。」
「右右,我不是對每個人,都如對你一般好說話。」
「明日鴻程賽決賽,記得來看,給你準備了一份禮。」
南柚心煩意亂,隨意抹了一把臉,敷衍至極地趕他回去。
夜裡,南柚百般無聊,自己一個人在庭院里看月亮。
孚祗在她身側坐著,月光落下來,他流水一樣的墨發蜿蜒到腰際,乾淨而純粹,像是蘊天地而生的精靈,妖這個字眼,與他並不是十分相配。
「孚祗,若不出意料,明日鴻程賽結束后,三族的隊伍將會整頓,集結在一起,開始尋找天榜靠前的獸靈。」南柚將小臉靠在他的膝上,小獸一樣地蹭了兩下:「我決意讓你做星界統帥。」
「姑娘?」孚祗垂眸,道:「星界之內,並無從侍號令世族子弟的例子,此舉,恐會引起他們不滿。」
「不怕。」南柚笑著望向他,「星界之人只認實力,有實力者任什麼職都是理所應當的。」
「父君膝下只有我一個,星界未來的一切,都要交到我的手中,我身邊可用之人甚多,可信之人卻少。」南柚以手托腮,十分惆悵的模樣,「你別看外面那些人,看似都對我不錯,可若是沒有父君的寵愛,沒了星界嫡姑娘的身份,他們人人都巴不得將我推下深淵。」
「人心從來難以捉摸,姑娘年齡還小,不必想這麼多。」孚祗伸手覆上她的眼,聲音乾淨如泉水,又帶著催眠的意味:「快休息吧,姑娘明日還得早起。」
「那你答應我了?」南柚的睫毛在他溫熱的掌心中顫了顫,唇畔的笑意鮮活又分明。
孚祗不由得勾了勾唇角,聲音清和:「姑娘所願,皆臣所願。」
第二日,烈日當空,鴻程賽決賽正式開始。
南柚跟汕恆,烏魚坐在同一列,每上場一個人,烏魚就側身過來為她介紹。
她的右側坐著穆祀,左側坐著流熙和流鈺。
流芫等下有比賽,一來就沒見到人,南柚一問,才知道是去後面琢磨招式去了。
十個比武台,銀白的光團中人影翻飛,靈力波動不俗,一場場勝出與落敗過後,排名迅速上升下降,場面十分宏大熱鬧。
「妖三盟的原熵要出場了。」有人開始竊竊私語,人群隨之躁動起來。
南柚原本趴在桌子上,提不起什麼精神的樣子,但聽了這個名字,她抬眸,目光跟著眾人一起,落到了從妖三盟席位上走出的少年身上。
而於此同時,另外一族,也有天驕走出。
原熵出身巨石族,這一族個個都是鐵疙瘩,身強體壯格外抗揍,南柚原以為他必然也是人高馬大,但所見卻並不是這樣。
少年眉眼如畫,唇紅齒白,肌膚在陽光下煩著陶瓷的光澤,一襲水藍長衫,笑起來格外好看。
南柚愣了一下,側頭問穆祀:「這個原熵實力如何?」
這還是這幾天來的頭一次,她主動同他說話,且話語平和不帶刺,穆祀認真地回憶了一番,道:「與你大哥勢均力敵,這一輪他的對手,打不過他。」
南柚又看了一眼那個眉目帶笑的少年,側首,問另一邊端坐的流熙:「大哥哥是否會同他遇上?」
「不止少妖主,他跟太子殿下之間,也得打上一場。」在流熙點頭之後,烏魚補充道。
南柚頓時笑了笑,漂亮的眼中蓄起點點星光,她道:「等會對上他,你們都手下留情些,點到為止,贏了即可。」
此話一出,不止流熙,穆祀和烏魚,就連汕恆,乃至流鈺的目光,都集中聚到了原熵的身上。
「怎麼,我們星族的小公主,竟一眼就看上了他?」烏魚向來喜歡逗她,說話也不顧忌什麼,當即便問。
南柚飲了盞果酒,輕聲道:「巨石族與星族的關係,倒也不是很差。」
「若是能成,也算門當戶對。」
此話一出,周遭片刻都是安靜的。
流鈺和穆祀,同時放下了手中的酒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