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寫信
讀書會結束已經是中午了,周言一行從教室走了出來。
「不早了,一起去吃個飯嗎?火鍋還是擼串?我請。」周言伸了伸懶腰說道。
「不了不了,我媽馬上要過生日了。我們姐弟去看看有什麼禮物適合送給我媽。你們去吧。」不待蔡逸語開腔,蔡逸辰便搶先答道,隨即給周言使了個眼神。
周言心領神會之際,不料卻被許諾看在眼裡。許諾莞爾一笑:「要不然下次再約吧,大家都有事。」
「別介啊,你們吃也一樣,下次被忘了把我們那份補上。」蔡逸語連忙說道,並輕輕推了推許諾。
於是四人便道了別,周言領著許諾前去吃飯。兩人在陽光下踩著密林間投下的碎影,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呃,那個,咱們別沒頭腦地走著嘛。中午吃啥?」周言問道。
「都行。」許諾答道。
「火鍋?」周言試探道。
「行。」許諾應了一聲。
周言覺得她似乎沒那麼願意,便重新問道:「那麼燒烤呢?」
「也行。」許諾依舊如是答道。
這可讓周言為難了,於是他重新問了一遍。
「火鍋?」
「行。」
「燒烤?」
「行。」
突然間空氣有些凝固了,於是周言當機立斷,他們便決定去下館子,吃幾個家常菜。
他們來到路邊的小店,點了茄汁大蝦、紅燒豆腐、糖醋裡脊、肉末茄子四道菜,周言給自己要了一罐啤酒,給許諾要了一杯果汁。
兩人相對而坐,等待上菜的間隙。周言問道:「許諾,我今天表現還好吧?」
「挺好的呀,我都有在聽的。」許諾回答道。
「嗯嗯,那就好。可不要因為以前的誤會,給你帶來刻板的印象。」周言不禁打趣道。
「你還知道要臉?」許諾微笑道。
「姐姐可別拿弟弟開涮啊。」周言抿了口啤酒。
「你叫誰姐呢?」許諾嗔怪道。
這時服務員端上了一道熱菜,周言移了移飲料杯,接過那盤茄汁大蝦,將它擺在桌子中間,隨即又向許諾面前推了推。
「嘗嘗這個,這是這家店的名菜。」周言說道。
許諾點了點頭,夾起一塊蝦仁送進嘴裡,慢慢細品著。
「如何?不騙你吧。」周言迫切地追問道。
「嗯,還可以,就是好像不夠Q彈。」許諾說道。
「嗯,的確如此。」周言也嘗了一塊說道。
「應該是裹澱粉掛漿的時候出了問題,可能是今天廚師在水澱粉里加了太多水,導致太稀薄了。他今天這個醬汁的勾芡也是做得不太好,你看我用勺子盛一點汁水,它是直接迅速流下去的,這就說明黏度不夠,掛不住漿。可能是學徒做的吧,不過總體口味也不賴。酸甜適宜,配菜搭配也合理。」周言繼續說道。
「你還對烹飪有研究啊。」許諾有些意外。
「不敢當,不敢當,愛吃罷了。我自己對飲食又挑食,只能偶爾自己下下廚房,犒勞犒勞自己了。」周言扒了兩口飯,又抿了抿酒。
剩下的菜也陸續上了,兩人便繼續邊吃邊聊起來。
兩人吃完中飯後,已是午後,許諾便提議去看了場電影,周言自是欣然答應,散場后兩人隨便又去中午的小店吃了幾個家常菜,還是中午的那幾樣,只不過這次茄汁大蝦味道倒不錯。
晚上周言回到宿舍,聞了聞身上的油煙味,不禁皺了皺眉,立馬拿出乾淨的衣服,進了浴室沐浴。
等他擦好,穿好衣服,走出浴室,只見正在充電的手機屏幕亮著。他有些好奇,一邊擦著半乾的頭髮,一邊給手機解了鎖。原來是許諾發的微信消息。
「感謝你今天的招待,弟弟。」下面跟著幾隻貓與狗嬉鬧的表情包。
「哈哈哈,也謝謝你的電影,不過你終於承認是我姐姐了。」周言停下手中的毛巾,連忙回復起信息來。隨即又加了一個狗頭的表情。
周言頂著亂蓬蓬的還在淌著水滴的頭髮,斜坐在桌子上,等待著許諾的回信。
煎熬的五分鐘后,周言終於收到許諾的回信,「嘖嘖,你就這麼想當我小老弟嗎?」
周言一時間愣住了,他在輸入欄里打上「當然不是」四個字,但是卻遲疑了,他刪去了這四個字,重新沉思起來。
手機另一條的許諾也並不能安之若素,她坐在床上,盯著手機屏幕,看著對面的提示從正在輸入,到復歸平靜,她的心似乎也跟著起伏了一次。
「那還有別的更好的選擇嗎?」周言小心翼翼地敲下這行字,並且一咬牙發送出去。
「你說呢?你慢慢想想吧。姐先睡了。」又是沉默的五分鐘,周言再次得到這樣一條信息。
他恍惚間覺得那種呼之欲出的感覺又一次回歸了。便推開桌子上的混亂堆砌的書本,在案前坐下。
一聲微信的提示打破了周言的沉思,「你也晚安噢。」後面跟著兩張睡覺的表情包。看著許諾的信息,周言忽然間覺得那種胸中氤氳已久的情感傾瀉而出,於是他急忙抽出筆,撕下一張紙,在上面寫道。
親愛的許諾同學:
見信如晤
九月的夜晚壓抑但短暫,它充斥著熾熱的因子,也飽含著熱情的衝動。它沒有了六月初夏的隱喻,卻有了更多的坦誠。
仲夏夜的黑暗轉瞬即逝,正如愛情之下的一切阻礙都會被彼此心中的烈火消融。那麼當仲夏夜之夢慢慢醒來,秋天便帶來了豐碩的結果。
柔情似水,佳期如夢。此時,在這牛郎織女相會而擁的時節,他們身後的燦爛星河照耀著這片大地上所有的有情人。無論是在嶺北,還是江南,我們蒙受著同樣的福澤,我們期許著同樣的未來。
當我們默默地修鍊著自己,以純粹的道德承載著美好的願望時,那桃樹下的月老便帶著期許的笑容望著那桃樹上的我和你。
玉在匣中求善價,釵於奩內待時飛。而今我倚闌憑雲處,待卿紅袖添香。
當周言剛剛將這其自認為是情書的文字打到手機上時,蔡逸辰刷了卡,推門而入。
「偷偷地幹什麼呢?什麼好東西,我瞧瞧。」蔡逸辰搶過周言的草稿,並且念了出來。
「你別念。」周言有些不好意思。
「還是不是兄弟了?這有啥不好意思的,這叫奇文共欣賞,疑義相與析。」蔡逸辰一邊躲避周言的搶奪,一邊繼續高聲念道。
周言見拗他不過,便也不再搶奪,任其朗誦。
蔡逸辰讀畢,「嘖嘖」兩聲。接著眯著眼說道:「你這君子倒是表露心跡了,那位佳人倒是如何應答?是否早已投之以木瓜,報之以瓊瑤了?」
「你可別亂說,我這還沒發給她呢。」周言連忙否認道。
「嘿,搞到底,還是個演習。我今天下午可又給你創造了一個機會,你小子可別不知好歹。」蔡逸辰拍了拍周言的肩膀,故作深沉地說道。
「得了,您就甭操我這份心,你的情況如何,怎麼不彙報彙報?」周言反客為主道。
「我什麼我,我洗澡。你這個人不識好歹,我不和你說。記著欠我一頓飯才是正道。」蔡逸辰趕緊要開始脫衣服。
「你有本事也別迴避啊。」周言笑道。
「你。。。」周言打斷了蔡逸辰的話,「我不和你杠,和你談談正事。」
「讀書會下一個主題是啥?」周言問道。
「你想唄,都依你。」蔡逸辰敷衍道。
「這可不行,你可是會長哈。組織組織,不要人浮於事。」周言捶了錘蔡逸辰。
「我今天講的東西也不免有些偏激,火藥味有點濃。你今天講得太雜了,沒有系統,大家也難以切實體會到點什麼。不過開開風氣罷了。」蔡逸辰說道。
「的確如此,不過拋磚引玉罷了。也好讓一些瞧不起我們的人刮目相看。」周言應道。
「什麼?還有人對我們讀書會不滿?」蔡逸辰擼了擼袖子。
「我可是看見有人寫了一首詩暗諷我們讀書會,全文我記不得了,只記得中間兩聯。是這麼寫的:蕭瑟蓬門閑走狗,徒然畲野累駑牛。探微人事休傾語,目斷江湖更遠遊。」周言說道。
「我素來看不懂律詩的,不過我看著味有點沖,這小子說得不像好話。」蔡逸辰摸了摸下巴。
「哈哈哈,不打緊,人家這是笑我們廟小還想容大佛。要不然我也不會今天莫名其妙地將古詩的問題。不過有意見很正常,人家新文化運動領袖還有問題與主義之爭呢?沒點雅量就不要辦成事了。」周言安慰道。
「這麼說,這小子還有點歪才了,要不然把他拉進我們社團。他可不能不給面子。」蔡逸辰嘟噥道。
「何必呢?人家說了探微人事休傾語,目斷江湖更遠遊。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各有志向。咱們只要做好自己,辦好社團就行了,對我們的非議自然不滅而滅,不必深究。」周言笑道。
「你倒是夠佛系,那就聽你的好了。」蔡逸辰輕哼一聲。
周言接著說:「那就下次做拉丁美洲文學的讀書會吧。一來,有點針對性,咱們的風氣已經開得差不多了,不愁沒人發言了,可以把面放窄一點了。二來,也可以中西結合,拓寬一下大家的見識。三來,拉丁美洲文學以小說最為出名,大家對於小說的接受度也是比較高的,閱讀和討論起來問題不大。要是詩歌就不太方便了,懂古詩的人太少,尤其是近體詩的押韻、粘對、平仄,而現代詩真是良莠不齊,還是暫不討論為妙。四來,你姐也向我提了建議,說今天聽我講都快睡著了,讓講些她喜歡的。」
「那也挺好的,下次讓我姐也上去風光風光,哈哈哈。」蔡逸辰大笑道。
「不說了,再不洗澡沒水了。您就繼續談情說愛哈,不能打擾你了。」蔡逸辰把毛巾搭在肩膀上,晃進了浴室。
「嘖嘖嘖,老蔡去洗澡,老周聊相好,日子不能比啊。」浴室里的蔡逸辰還不忘再打趣一番周言。
「哎哎哎,你可安心洗澡吧,你那打油詩般的口號要省省。」周言扯著嗓子喊道。
「得嘞,您這可是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啊……」蔡逸辰的聲音逐漸湮沒在水聲中。
「金風玉露一相逢。」周言反覆品味著,突然拿出手機,鄭重署上姓名,點擊了發送鍵。
「叮~」正在追劇的許諾被一長串信息打斷。她打開微信,只見周言寫道:
親愛的許諾同學:
見信如晤
九月的夜晚壓抑但短暫,它充斥著熾熱的因子,也飽含著熱情的衝動。它沒有了六月初夏的隱喻,卻有了更多的坦誠。
仲夏夜的黑暗轉瞬即逝,正如愛情之下的一切阻礙都會被彼此心中的烈火消融。那麼當仲夏夜之夢慢慢醒來,秋天便帶來了豐碩的結果。
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在這牛郎織女相會而擁的時節,他們身後的燦爛星河照耀著這片大地上所有的有情人。無論是在嶺北,還是江南,我們蒙受著同樣的福澤,我們期許著同樣的未來。
當我們默默地修鍊著自己,以純粹的道德承載著美好的願望時,那桃樹下的月老便帶著期許的笑容望著那桃樹上的我和你。
玉在匣中求善價,釵於奩內待時飛。而今我倚闌憑雲處,待卿紅袖添香。
周言
而屏幕對面的周言此刻正站在站在陽台上凝望,他忽然發現今天的夜幕不復昨日那般令人燥熱了,卻多了幾分冷峻,與迫近歲暮的深沉。曲徑間路燈的清輝蕩滌著兩岸的新黃,碎玉便傾泄在清河之上,最後的落葉就成了孤舟,獨自徜徉。
周言暗自可惜今夜星辰未朗,便不能叩弦長嘯,也聽不見今夕何夕的弦歌了。牆外傳來稚子的嬉鬧聲,他不禁囅然,抬頭忽又見那遠處鐵一般的山。漸秋雨時節了。
他匆忙返回屋內,草草在紙上寫下那首,他在胸中醞已久而欲出未出的無題律詩:
東風吹盡西風冷,窗夢幽嚴總未休。
疏竹瀟瀟憐夜雨,墨珠點點畫心愁。
奩間嶺北三分月,樽里江南一半秋。
薜荔攜蘿流玉下,山中一歲白人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