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群英會
周言醒來了,他依舊想去思索昨夜的奇幻,覺得它雖有夢境般的撲朔迷離,但是又是那麼的真切。正如不聰明的人見得多了,有些人看起來便也沒那麼傻。但往往還有一種異類,那種傻確是歷久彌新的。
不過,現在周言沒有這麼多時間去思考這庄生夢蝶似的歷程。畢竟讀書會的時間要到了。
果然,蔡逸辰的電話打破了他的沉思,他聽著電話那頭蔡逸辰的埋怨,埋頭迅速地啃著麵包。許諾也發來微信詢問,周言便草草應付了蔡逸辰幾聲,迅速按斷電話。一邊套上鞋子,一邊給許諾發出幾條語音,請她先行前往。
當周言匆忙跑進讀書會活動室的時候,活動已經快開始了。只見蔡氏姐弟、許諾一行坐在前排,他敲了敲門,蔡逸辰便起身給他開門。許諾點了點身邊的位置,周言迅速坐下。他正準備探過頭去,與許諾說幾句體己話時。只見蔡逸辰已經躍上講台,開始了演講。
「同學們好。」蔡逸辰清了清嗓,繼續說道「上次我們讀書會舉行的第一次活動非常好,今天應同學們熱烈要求,我們繼續舉行第二次活動。這次呢,我們也不限定主題,大家暢所欲言。那麼我這就先拋磚引玉,先來講講我的主題——鴻飛那復計東西」。
許諾有些驚奇,對蔡逸語說:「泥上偶然留指爪,鴻飛那復計東西,這是蘇軾的詩,看不出來你老弟還對古詩有一番見解。」
「他?我看也是豬鼻子里插大蔥,不過徒增笑柄罷了。」蔡逸語笑道。
「可別瞧不起你的好老弟,且聽聽嘛,我看必有高論。」周言終於趁機插上了話。於是三人便齊齊看向那講台上略有些手足無措的蔡逸辰。只見他如是說道:
「我以前罵抖音,痛罵。
而我現在看抖音,同時聽著很多人罵。
但每當這個時候,我總想到明季的一些長鬍子言官。
怎麼說呢?他們總是罵罵罵,為事而罵,為罵而罵。但是他們罵得有理有據,大旗招展。皇帝也奈何不了什麼。
正所謂孔孟之道,立言立德。砍頭不要緊,聲名足可顯。
我素不習明史,也不能再妄言一二了。
雖然我自是不怕『孔孟徒孫』指責我的,因為大抵他們是沒有『修齊治平』的能耐的,只能隨便指摘他人未在『誠心正意』上下功夫。
但是我害怕科普知識,太耗精力,好比玩塔防遊戲,人家給你不斷放小兵騷擾,你卻得來些大炮嚴陣以待,太耗能量,使不得。
但是,現代的事兒,我得說兩句,要不然『前不敢懲,后不能毖』,那著實憋得慌。
我之前說過縱使無論大家多麼『娛樂至死』,但是時代無罪。我不為抖音正名,但是總得為時代正名。
有人這時候可能要罵了:『這小子扯淡,一個自媒體軟體你不能給它說幾句公道話,卻妄想為時代代言』
我也得先謝罪,我切不敢比張橫渠先生之『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更何況當今乃至萬世可謂太平。我也只能說些一孔之見。
為什麼說抖音不能正名,時代卻可以呢?因為以小見大、微言大義我做不到,只能先弄出個『大道理』來給聽客諸君靜靜心,讓諸公先識得馬類,然後再講白馬可矣。
正如之前我一直所認為的那樣,時代是客觀的,就像一部放映機,你大不能因為看了愛情片荷爾蒙爆發就去親那放映機,也不能因為看了一場易水蕭蕭的感慨悲歌,就怒髮衝冠去砸爛它。
這道理大家都懂,但是一擱到社會上我們就選擇性失智了。孟子曾經有靈魂一問:『吾力足以舉百鈞,而不足以舉一羽;明足以察秋毫之末,而不見輿薪,則王許之乎?』戰國時期的齊宣王不許,但是兩千年後的我們卻似乎甚許之,進化論動搖了,達爾文的棺材板也有些許鬆動,灰塵零落,迷了大家的眼,也該揉揉了。
羞人!可惜白讀了那麼多教誨『內聖外王』的曾氏著錄。文正公剛剛被圖書發行商和粉絲們補上的另外半個聖人塑像轟然倒塌。
當然,有些心學的信徒們不要竊竊發笑,人家陽明子可真是三不朽,可惜現在的某些後人是『三不知』。此何謂也?不知學、不知術、不知思耳!
孔老夫子說:『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現在直接簡化曰:『即心是道『,不學不思,坐發議論,謂某當興,某當斥。
只是殊不知有些事不是單純的是非曲直,灰色地帶愈來愈大,黑白分明或許不如難得糊塗了。
當然不同的立場自然有不同的見解,一些傳統人文學科的老教師總是罵抖音,學生們聽著聽著就看見几絲白髮在燈光中閃爍。
但是一些新興專業的老師卻不這樣,只顧大講直播之前景,連他在瑞幸買的大師咖啡都顧不上抿幾口。搞得年輕人有時也不懂該從誰而學。
所以很多人也和我一樣總覺得世界複雜。他們認為媒介越紛雜,人們便越空虛。但是我覺得空虛不是傳媒造成的,是人們先感到空虛然後人們造就了更多的媒體去填補空虛,但是同時觸及到了『裂變』的法門。
虛無主義縱然襲擊了這片古老的國度,但是這個時代我們的大地依舊是這麼的結實,一時內不會地崩山摧,我們的天空依舊是這麼高遠,片刻間不會四柱傾頹。那麼到底什麼虛無了呢?
所以,不捫心自問反應物,卻一味尋覓催化劑,恐怕是緣木求魚。
為什麼這些能存在?因為其能創造經濟價值,能解決一定的社會問題。不讓人住上宮殿,但是總得要給他一個夢,不破夢就得造夢,要造夢就停不下來。有人總批評消費主義盛行,但是你今天不促進消費,明天你就別想有消費。
『雙標』何以盛行?即凡事不談前提條件就先入為主,苛求結論。大有老先生戴眼鏡對賬本之風範。
但是老先生們不知道的是,男人娘不娘不取決於化妝不化妝,愛不愛國不是體現在看不看韓星。如果說為了維護所謂的傳統而不得不為之,那麼請問何謂傳統?是皇帝錯了下屬卻一定要說是聖上被奸臣蒙蔽而找個替罪羊咔嚓一刀嗎?同樣,當代學生體質日差真的是僅僅因為風氣所謂的萎靡嗎?子不語,然此論真可謂怪哉!
大人,時代變了。時代中的什麼變了?
世界越多元,人們越渺小,如果為了維護所謂的人文價值而去反對什麼,那麼卻是給主張個***的人文主義套上了一個又一個枷鎖。所以,有些人喊幾句為了信念,不如叫為了聯盟或者部落。
時代需要守望者,但不需要守舊人。況且不是所有人都能充當把關人的。在一個信息爆炸的時代再不是讀幾本書便能指點江山的了。看不等於看見,看見未必看懂。細微取證、嚴謹分析、小心結論三步走缺一不可。你不會做菜,就不能再因為廚師做得差而罵他了,人家也不會服氣,說不準來一句「有本事您來」。嘿,得嘞,我來就我來,抄傢伙上灶,此才謂真豪傑也。
所以說,只有浸入社會才能體悟時代。相對主義要不得,畢竟不是所有人都有興趣區分清蝶與我。但是人生一世,俯仰之間,真就這麼著急給出一個定論嗎?自己都譬如朝露,就匆匆蓋棺嗎?
我來再講一個故事——人類活在一個房子里,房子外面的原野上遍布著狼群,所以在房子和原野之中人們修了一堵牆。隨著狼的強大,一代代人修的牆也越來越高。有一天有些人發現高牆已經擋住了陽光,採光變差了。於是這時候問題就出現了,是推到牆感受到全部的燦爛陽光,還是在牆上開窗採光?
前者真實但是危險,後者安全但是總有些隔靴搔癢之感。這便是人類在道德價值與社會風向面前的縮影。是你,你會怎麼選擇呢?
我的答案是:既然人類的一代代先輩在道德與倫理的荒原上建起這堵牆不容易,如果我不想推倒它又不願憋得慌的話,那麼多打幾個窗戶又何妨呢?
想想在那一個安寧的午後,我躺在窗前的椅子上,呷幾口茶,不時欣賞窗外那剎那間驚鴻一躍,豈不快哉?又何須自尋苦惱,執著於計算它的蹤跡呢?」
蔡逸辰講完,長舒一口氣。下面掌聲迭起,蔡逸語和周言帶頭鼓掌,許諾也微笑著跟著鼓起掌來。蔡逸辰隨之向周言挑了挑眉,周言也回應了一個鬼臉。
「下面請我們的嘉賓——周言同學給我們講一講。」蔡逸辰故意把「言」字拖長。
周言站起來,走上講台,寒暄了幾句,正要開講,卻突然發現稿子不在兜里。許諾突然給他遞上了,他才想起剛剛給許諾讀了。不禁嘿嘿一笑。
「我今天講的題目是《古詩新作一二談》,題目有些唬人,實則是一孔之見,還請諸位不吝賜教。」周言笑著說道。
眾人也正襟危坐,傾耳聆聽。周言便如是演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