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雲國,官道上。
朱紅青頂的馬車駐足。
「大妖」青靈懶洋洋躺在皇家馬車的車棚上,馬車車夫和侍女是陸於華重新安排的,所以基本需要她再做什麼。
公主流夜則站在馬車旁,換了一身來時的白色連衣裙,長發如紫川瀑布掛在身後,此刻她正神色玩味地打量著一位書生打扮的錦繡青年。
男子名「月」,是那雲家客卿。
「秦有鳥兮,名鳳,海有獸兮,曰凰,人有衣兮,名『仙』,河有水兮,字『魂』。」流夜一邊吟唱古風,一邊像是意中人似的斜瞥著那名叫『月』的男子。
男子打扮的秦玖月此時是一身雞皮疙瘩掉了一地,神情是要有多尷尬就有多尷尬。
「不知公主大駕,在下多有冒犯。」秦玖月半真半假地道著歉。
雖然她都化妝成男子模樣了,但眼前的女孩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她。
「無事,無事,」流夜一笑置之,「只是月郎神采,當真叫我刮目相看啊。」
「哪有,哪有,」秦玖月點頭,哈腰,眉目半睜,「公主姿容才真可稱之為世外仙子。」
「確實呢,」流夜眯眼而笑,柔聲開口,「曾有小賊誇我是那家養的貓咪,小巧可人。」
雲清水坐在一旁的灰棚褐頂的馬車入口邊緣不住地翻著白眼,那車有兩馬,一左一右,駕車之人也有兩人,一人主位,是一身輕便衣裝的雲城書,一人副手,還未曾到來。
「那人也太不識抬舉了,」秦玖月繼續尷尬陪笑,「一國公主,怎能是豢養小貓,少說也該是扶搖雲海的朱雀。」
「朱雀好像是不如鳳凰的呢。」流夜依舊眯著好看的藍眼眸子,臉上帶著溫和笑意。
「啊,誰說的,」秦玖月怒喝道,「那人肯定是讀書少,朱雀貴為天下四靈之一,與玄武共佑我西北雍州大地,下次要是有人說朱雀的壞話,看我不把她牙齒敲下來。」
「哦?」流夜臉上略帶一絲訝異,「如此說來,你也識得朱雀?」
「啊,啥,那個,」秦玖月尷尬地撓了撓臉,「天下誰不認識朱雀啊,都曉得的,都曉得的。」
朱雀過境,百鳥避讓,鳳凰雖是百鳥之首,但其實也對朱雀非常敬重。
曾經的大地山川,神鳥無數,鳳凰也只不過是那無數神鳥中的一類存在,朱雀那時也才剛剛起飛。
然而朱雀起飛,卻是直上九天,而鳳凰在野,卻是十不存一,兩者豈能相提並論?
流夜故作驚人語,其實只是想試探秦玖月而已。
所謂的世間最後一隻「神火鳳凰」,真有那麼好當嗎?
秦玖月自然不知道公主的心思,對於她來說,世間最後一隻「鳳凰」什麼的,當真不如喝口酒來的爽快。
喝了酒,天大地大,自在逍遙,不比那被人囚禁在牢籠里的神鳥快意些?
但這些話,很多時候都是她自個兒說給自個兒聽的,願意聽她說話的人很少,願意聽她說話,還願意相信她的,那就更少了。
至少「朱雀」算一個吧。
她還記得那個從遠古蠻荒中起飛的翩翩美少年在初次見面時羞羞澀澀的,她問少年,你為什麼想要當守護西方的神靈啊。少年四下張望了后,才偷偷道,因為他喜歡一個人,當他看到那個人時,他就知道他是要為她披荊斬棘的。
可是啊,那時的秦玖月很不服,因為她不喜歡那個冰冷冷的傢伙,明明已經是一個世界的最高神了,還擺著一張臭臉給誰看啊。
於是,美少年說,作為『聖人』,她必須是無情冰冷的,因為天道不需要感情,但是啊,他第一次看到她時,就像是冰原遇上了初日,明明四方皆是冰雪覆蓋,但那初日卻讓他感到溫暖無比。
所以,他喜歡她,不是因為九天之上的神靈地位多麼崇高,而是他僅僅想為那人披荊斬棘,為她守護這個由她一手打造的「繁華世界」。
那時的秦玖月不喜歡那個孤傲冷漠的存在,但唯獨對這個單純少年心生了好感。
為了一個執念,一生守望,秦玖月自認為是做不到的,當她看到別人身上有她沒有的東西時,她首先閃出的第一念頭居然不是嫉妒,而是打心眼裡喜歡,大概連她自己都沒想到吧。
可以說,那個時候,她真的被少年所改變了,她變得真正像是一隻起飛的鳳凰。
只是啊,這隻雜毛鳥沒飛多久,就唰得一下掉了下來。
她終究不是那什麼神鳥鳳凰,一個普普通通的死宅而已。
馬車上,雲清水耷拉著腦袋,病懨懨的,這還是她第一次離開雀水城去往外面的世界,背井離鄉,哪怕是還未離開故土,這滋味也不好受。
雲城書反而沒什麼顧慮,反正他最大的顧慮就在面前,至於其他,他實在是有心無力。
就在雲城書等人離開雲家院子的時候,蘇黎和雲綠蘿是送了三人一程的,只不過剛送了一段路,兩人都跑得沒影沒蹤了,蘇黎還好說,畢竟是個沒心沒肺的,但云綠蘿也是如此,幾人就不免有些懷疑了。
但懷疑終究只是懷疑,幾人也不知道這對夫婦在搞什麼名堂。
時間很快就過了響午,秦玖月等了半天也沒等到那個自個兒剛認的弟子,直到接近未時,那官道上才出現一個頭戴蓑笠,身穿粗布衣,腳踩舊鞋子的精壯男子。
男子自稱「夏逸風」,飄逸的「逸」,春風的「風」,名字極有詩意,但人卻是個街頭賣藝的摳腳大漢。
「齊公子有事要晚些才能動身,他讓我護送你們先去往雲山,到時候到了那裡自會相見。」這個幫著齊心月叫陣金丹客的遊俠兒掀了蓑笠,露出一臉憨厚的笑容,不過人還是長得挺標準,要是換身衣服,還是值得一瞅,也不難怪那些看客里有不少女流之輩。
「齊心月那小崽子想幹嘛?」秦玖月一聽到自己那個親傳弟子居然第一次約定就爽約,心中氣不打一處,一下就破了用心經營的「儒雅」男子形象。
夏逸風一臉懵逼地看著眼前古怪打扮的秦玖月,一時之間竟是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才好。
「沒事,她就這樣,我們先走吧。」雲城書急忙上來打圓場。
夏逸風點了點頭,等到雲清水進了車廂后,他便來到副駕駛前坐下,秦玖月撇了撇嘴,和前方等候已久的公主流夜打了聲招呼后,也進了車廂。
兩隊人馬在太陽稍稍朝西的時候便啟程了。
「齊心月那個小崽子咋回事啊?」秦玖月一臉不爽地朝著車廂外的夏逸風問道。
「有人來齊家做客,齊公子負責迎接,所以要晚點才能出發了。」夏逸風笑著回答。
「什麼人啊?要他親自迎接。」秦玖月皺著眉頭髮問。
「是白華山符籙大師鄭天離和他的大弟子。」夏逸風沒有向錦繡書生打扮的秦玖月藏掖,直截了當地回答。
「什麼大弟子?」
那個符籙大師秦玖月還是認識的,不過那什麼大弟子她就不清楚了。
「那人叫鄭溪林,是白華山一線峰的內門弟子首座。」夏逸風向秦玖月耐心介紹道。
「那個大弟子你是見過的。」雲城書補充了一句,因為採購靈草治病的緣故,他的消息一向很靈通。
「啊?認識嗎?我咋不記得有這麼號人。」秦玖月一臉茫然。
「那人在山下的化名叫『劉一村』。」夏逸風繼續說道,「因為擅長符籙之術的緣故,所以一般人看不出他真正的修為。」
秦玖月頓時滿頭黑線,都說異世界的人很苟,但苟到這種地步,她還是第一次見。
你特么不該是個摳腳大漢嗎?咋滴,有個有錢師父很了不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