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3)

  對的偏愛。

  雖然她已經不再迫切需要。

  但也足以叫人感動。

  良久。

  應曦低低笑了一聲,漫不經心地再次開口道:「其實想過。」

  謝采洲抬起頭。

  目光炯炯。

  「就是你這樣的,老公。」

  這樣的老公。

  這樣可愛的女兒。

  還有這樣的家庭。

  應曦心底缺失的那塊拼圖,早就嚴絲合縫地被拼上。

  妥善保存。

  細心安放起來。

  聞言。

  謝采洲終於心滿意足。

  「寶貝兒多說點,我喜歡聽。」

  「……謝采洲你想得美。」

  時光飛逝。

  轉眼,謝盈月也到了入學年齡。

  開學第一天,應曦和謝采洲雙雙請假,打算一起送小女兒去學校。

  轎車行至半路。

  應曦開始仔細交代謝盈月:「司司,你到學校去之後,要認真聽課、懂禮貌。記得不要和同學吵架,和大家都處好關係。」

  謝盈月一拍胸口,「媽媽你放心吧。」

  想到謝盈月從幼兒園畢業時,整個班上一半的小男生都哭鬧著、不想和她分別場景,應曦又默默補了一句:「……但也不用太好。」

  萬人迷這種屬性,真是無論如何都難以糾正過來。

  謝盈月撲閃著大眼睛,小大人模樣,朗聲答道:「媽媽,你還不相信司司嗎?所有的老師都說司司是好孩子呢!」

  「當然相信啦。」

  應曦笑起來,輕輕摸了摸她腦袋,「媽媽就是擔心司司而已。」

  「媽媽不用擔心哦,司司不會被人欺負的,也不會欺負別人噠。司司也會認真學習,將來和爸爸媽媽一樣,成為厲害的大人!」

  面對此場景。

  老父親謝采洲只有一句話。

  「不許親小男生。也不許給那些小男生親。」

  ……

  謝盈月上學之後,謝采洲和應曦徹底閑下來。

  二胎也是來得十分突然。

  某一日。

  應曦在單位食堂吃飯,兩口下去,胃裡就開始翻江倒海。

  立刻丟下筷子,衝去洗手間。

  她趴在洗手台邊,腦內算了算時間。

  應該沒錯了。

  事實上,謝采洲一直注意著措施,只不過那一回、那個正好用完,算了算又在安全期,就沒再折騰著下去買。

  沒想到會中獎。

  應曦本人對二胎沒什麼想法,順其自然就好。

  所以既然有了,那就坦然接受。

  下班之後,她去買了驗孕棒,回家測了測。

  等謝采洲回到家。

  便同他說起這件事。

  哪想到,謝采洲當即變了臉色,反應很大。

  直接一口拒絕:「不行!」

  應曦有點懵,「什麼不行?」

  謝采洲:「趁著月份小,打掉吧。咱們都已經有司司了。」

  「啊?」

  沒想到會得到這個答案。

  應曦半天沒反應過來。

  謝采洲在房間里徘徊片刻,勉強冷靜下來,這才軟和語氣,握住應曦肩膀,同她說:「曦曦,之前你生司司的時候,我擔心了很久,也發誓絕對不會讓你再受一次這種苦。這次是我不好,但是……」

  「謝采洲,你不想再要個孩子嗎?」

  「我們的孩子,我當然想!但是我更在乎你。」

  應曦仰起頭,淡淡微笑起來,輕聲說:「那你怎麼能讓我流掉呢,這可是我們的孩子。」

  謝采洲:「可是……」

  「不用可是了。既然來了,那可能就是命運的安排。謝采洲,你別瞎想了。現在,去隔壁房間找司司,跟她說這件事。」

  「……」

  應曦嘆口氣,壓低聲音,「如果司司不想要,我就去打掉。」

  總之,她的女兒,絕對不能受她一樣的苦。

  謝采洲還是滿臉擔憂。

  但卻拗不過應曦。

  只得站起身,一步三回頭、去謝盈月房間。

  片刻。

  隔壁爆發出一陣歡呼。

  「我要有弟弟妹妹了嗎?!好呀好呀,我喜歡的!」

  「……」

  謝采洲好像又低聲說了幾句什麼。

  謝盈月聲音還是亢奮,穿透虛掩著的門板,從縫隙里偷跑進來,傳入應曦耳中。

  她說:「我肯定會喜歡弟弟妹妹的啦!爸爸,你都不知道,我一個人有多無聊!之之還天天說她妹妹有多麼多麼可愛!太好啦!我也要有弟弟妹妹啦!」

  ……

  次年。

  謝載星出生。

  應曦對好奇地睜著眼睛、看著弟弟的謝盈月說:「司司,從今天起,你就是姐姐了。你要真心愛弟弟。爸爸媽媽也會教弟弟,一輩子真心愛姐姐。好不好?爸爸媽媽對你的愛不會劃分,依然是完完全全的。但是對弟弟也是一樣。你們倆沒有高低之分,都是爸爸媽媽的寶貝。好不好?」

  「好呀。」

  作者有話要說:謝采洲和曦曦的番外結束。

  下一章應該是謝載星視角的爸爸媽媽,大概就一章。

  然後就開始寫丫丫和弟弟的番外啦。

  寫到過完年差不多就全文完結。

  今天算了算計劃,和大家說一下,《詞不達意》大概2.18號開文,《鳳凰在上》二月底開,我也要嘗試一下雙開!希望大家去專欄收藏一下預收支持我哦!~愛你們=v

  本章發紅包。

  85、85

  番外(11)

  「我的孤獨慢慢凍結/在沒有你的夜。

  明明寒冬已經很遠/我還是無法結束這冬眠。」——飛輪海《夏雪》

  我叫謝載星。

  載瞻星辰的載星。

  名字典故出自唐代文學家司空圖的《詩品二十四則》。

  載瞻星辰,載歌幽人。

  流水今日,明月前身。

  感謝我搞理工科的父母,竟然還能找到這麼生僻的詩句、給我取了個詩意大名,喊起來朗朗上口。

  然而,事實上,按照外人所言。

  比起我自己本來的名字,我應該還有個更響亮的名號

  叫做「謝氏小公子」。

  這一切都得益於我的父母輩、爺爺奶奶那一輩,給我創造了優越生存條件,與我本人沒有什麼關係。

  戴著這個名頭,好像生來就該沒有煩惱。

  一切都是理所應當。

  二十九歲那年,父親辦了七十大壽。

  那天,委託人到公司來談合同細節,前前後後、拉拉扯扯,說了好半天才說明白。

  一直拖延許久,終於敲定,發給法務部。

  結束后,再匆匆忙忙趕到酒店。

  已經接近開宴時間。

  老姐謝盈月第一個看到我,將我拉到角落。

  她還是一貫模樣,講話爽利,但又叫人覺得舒服、親和。哪怕是詰問之詞,語氣都好似能如沐春風,「謝載星,你怎麼到得這麼晚呀,媽都找你好久了。」

  「媽怎麼了?找我什麼事?」

  謝盈月:「你忘了吧?謝載星你這都能忘記!不是說好讓你去搬禮物的嘛!你怎麼回事?」

  「……」

  我這才想起這件事。

  趕緊脫了外套,急急忙忙往外奔。

  開始緊急亡羊補牢。

  很早之前,母親就開始為父親準備生日賀禮,前前後後籌備了有大半年,總算弄好。為了給父親一個驚喜,全程她都沒有讓父親的人人插手,只讓我和謝盈月一起,還千叮嚀萬囑咐、必須得做好保密工作。

  這會兒,東西應該就放在停車庫裡,迫不及待地等著我去搬呢。

  父親見了、大抵會很高興吧。

  我匆匆忙忙下樓,轉了好幾圈,總算找到角落裡那輛貨車。

  打開門。

  禮物被裝在一個等人高的大盒子里。

  看起來沉甸甸的。

  試了試,一個人壓根抱不起來。

  只得麻煩司機幫忙一起。

  司機是個年輕小夥子,姓魏,不過二十歲一般大小。

  司機老常退休之後,才招了他,也算是剛剛來家中沒多久,還十分活潑新鮮、很有年輕人氣息。

  我們倆一人搬一邊,路上,他還隔著大盒子同我說話。

  「小少爺,這是什麼呀?夫人是準備了一盒金子嗎?真沉。」

  我們家沒那種封建思想,大清已經亡了很多年,也不興少爺夫人那一套。

  便同他說:「小魏,我比你大幾歲,你喊我小謝哥就行——」

  小魏:「我不敢。常叔叔說一定要有禮貌。」

  「那你叫我小謝先生也可以。少爺什麼的,別人還當我們家是□□呢。」我笑了笑,同他講,「這禮物可比金子還值錢,小心一點,一會兒我爸看了,肯定高興得不得了,紅包人人有份。」

  ……

  果然被我料中。

  禮物盒甫一打開,老爺子已經笑起來。

  「曦曦,這是什麼?」

  事實上,父親早已經不再年輕,但依舊神采盎然。舉手投足間,都很有上位者的氣質。再加上天生五官深邃,哪怕是到了這般年齡,也絕對是老頭裡的高富帥老頭。

  許是多年掌舵謝氏,謝盈月說,父親早就比年輕時嚴肅沉穩許多。

  唯獨對著母親時,依舊像個長不大的少年人,笑容也從來不曾落下過。

  對此,我一直有點好奇。

  母親絕對不兇悍,甚至算得上好脾氣,溫溫柔柔、客客氣氣,性格就像水流一樣沉靜,說話做事都很少急眼。甚至,她也不是豪門出身,沒有矜貴母家撐腰,無論做什麼,都不會影響公司股價。

  按照父親性格,實在不像是需要這麼時時刻刻……伏小做低?

  最後,還是謝盈月偷偷給我八卦。

  說她之前跟元培叔偷偷打聽,母親是父親拼死拼活追回來的。

  對。

  就是用了拼死拼活這個詞語。

  「你爸啊,當年跟朋友玩鬧,和你媽分手過一次。要我說嘛,分了就分了,下一個更乖更漂亮。結果,他也不知道發什麼神經哦,拼死拼活又要把人追回來,追了好幾年才得手。這可不,花了這麼大力氣,還不得寶貝兒眼珠子一樣的護著啊!他對你媽,那肯定是一點脾氣都沒有的。你媽那個心思多得,萬一收到錯誤暗示、想歪了,指不定第二天人就跑沒影了……嘖嘖嘖嘖,這就叫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司司,這點上你可得跟你媽學學。」

  「不過我這個話,你可不能跟人出去說啊!要是傳到你爸耳朵里,肯定又覺得我們這幫兄弟看不上你媽,背地裡說她不好呢!根本沒有的事!你媽,那壓根就是我的偶像!偶像你懂不懂?IDOL!」

  ……

  元培叔嘴上沒個把門,說什麼都感覺十分浮誇。

  不過,我和謝盈月仔細分析了一下。

  都覺得、這可能就是百分之五十的真相。

  剩下百分之五十,所有人有目共睹,那就是父親真的、真的十分珍愛母親,才會願意無止境地對她低頭。

  當然,在我們看來,母親確實也是非常好的女人。

  這世上,或許再也找不到如同我母親、這樣一個特別的女人了。

  她就像是一棵大樹。

  只要站在那裡,就是潤物細無聲的溫柔,叫人忍不住駐足欣賞。

  沒有人會不喜歡她。

  父親亦然。

  他們倆,應該就是共生關係。

  互相依靠。

  互相成就。

  一步步、攜手走到今日。

  哦對。

  今日。

  我抬起頭,忍不住開始觀察母親的表情。母親還是一貫淡定微笑,正擺弄著那個機器人。

  沒錯,就是ai機器人。

  早些年,父親在晶元領域已經有出色成就,除去謝氏地產金光閃閃的外套,他在技術領域、更為人所交口稱讚。他的實驗室,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都是國內最尖端的晶元科學實驗室,每一次改革,都會掀起業內技術革新風暴。

  母親這個禮物,很像是直接從他公司里搬了一抬機器人來。

  但我們都知道不是。

  母親為這份禮物費了很多心思。

  每一根接線、電路板,都是她親手組裝的。

  她年歲上去之後,眼神不好,機器人是精密儀器,哪裡搭錯一點點、就沒法動。只能眯著眼,用萬用表一處一處去檢測,十分費勁。

  好在,最後總算成功。

  ……

  母親不是浮誇的人,應該不會在大庭廣眾之下,將用心說給所有人聽。

  果真。

  父親問了幾句,她答道隨意。

  兩人便轉去說悄悄話。

  旁邊,謝盈月拍了拍我,給我使了個眼色,「喏。」

  「什麼?」

  我不明白。

  謝盈月:「你去聽聽爸媽說什麼呀。」

  我不肯動,「你怎麼自己不去。」

  「我要帶你小侄女,要不然你給我看著女兒,我去?」

  謝盈月家的小閨女,那可是十成十的混世大魔王。

  一點她媽的性子都沒遺傳到,說上幾句話就能鬧起來。

  我懶得哄小祖宗,乾脆利落地放下筷子,找了個位置、去聽牆角。

  果然,沒有旁人在時,父親和母親講話會更加柔軟。

  「曦曦,到底有什麼玄機,你跟我講呀。」

  「也沒什麼特別的玄機,就是你送給我的晶元,從二十一歲開始,到現在,每一塊都放進去了。圖紙和設計都是請人做的,我不太懂原理是什麼,但是你按一下操控,機器人會給你講,它的什麼部位里裝了你哪一年給我的晶元,有什麼用途。你到時候自己去研究研究。」

  父親當即就笑了。

  「寶貝,你費心了。我很喜歡。很喜歡很喜歡。」

  母親平靜地繼續道:「謝采洲,我們都老了。我就是想告訴你,你交給我的心,我一直保存得很好。這麼多年了,一直都很好。」

  我工作太忙,結婚結得晚。

  再加上妻子也有事業心,所以不想太早生孩子,算得上晚婚晚育。

  兒子滿月沒多久,母親悄然離世。

  她比父親小了兩歲,但身體一直不如父親好。

  這些年,小病是不斷,卻沒什麼大毛病。

  所以,走得很是突然,大家都沒有準備好。

  只是年歲也到了。

  生老病死,無可避免。

  接到消息后,謝盈月人在國外,當場就哭暈過去,送到醫院去吊鹽水了。

  自己也不年輕了、也是做人父母的人,還是跟個父母掌心的小孩子一樣,一點承受能力都沒有。

  只得由我先一步趕去老宅。

  我和謝盈月各自成家后,父母還是一直住在老宅里。

  這麼多年,江城發展迅速,處處面目一新。老宅卻彷彿一個時代的痕迹一般、一直安安靜靜地矗立在這一片區域,將時間流轉停格與此。

  父親人在一樓客廳。

  甫一推開門。

  他已經抬起頭來,輕輕望了我一眼。

  聲音不急不緩,「兒子,你來了啊。」

  倏忽間,我一個大男人,眼睛也開始忍不住泛酸。

  想象過很多場面。

  有父親躺在床上難過的樣子、或者是抱著母親遺物發獃的模樣……唯獨沒有想到這一畫面。

  一直以來,精神矍鑠的父親,只是那麼平靜地坐在那裡。

  就像是整個人的精氣神都被抽走了。

  他徹底成為了一個垂垂老人。

  我不知道該做什麼,只能走過去,握住拳、勉強控制住情緒,安撫他道:「爸,你別太傷心了,媽走得沒有什麼痛苦。」

  「是啊。不痛苦。」

  父親淡淡笑了笑,「我們兩人的這一生,都過得很好。」

  「……」

  父親回過神來,嘆了口氣。

  又指了指房間里,同我說:「你媽的書房,你去看看有沒有什麼你和你姐要用的東西,趕緊拿出來吧,我要讓人封掉了。」

  「好,我去看看。」

  「注意點,不要弄亂。什麼都不能弄亂,知道嗎?」

  「知道的。」

  我快步走進書房。

  回憶一幀一幀開始重放。

  少年時代里,我與謝盈月經常在書房裡玩耍。

  大多時候,母親都在準備各種考試。她真的、比我見過的任何學霸都要更學霸。

  而且,絕對不會受到干擾。

  謝盈月在旁邊拉琴,我在拼樂高。

  我們約好等父親到家,就一起休息。

  然後,聽著玄關腳步聲,謝盈月立刻放下琴,歡呼一聲。

  我們倆一起拉開門,去找父親。

  按照慣例,父親一定會先走過來擁抱一下母親,再來同我們倆說話。

  ……

  年紀再大一些。

  我也開始上學了。

  書房裡,母親教我看電路圖,複雜得不得了。明明只是一個一個簡單的符號,組合在一起,好像能聯通黑洞一樣。

  我就問她,為什麼姐姐不用學。

  母親笑著說:「你姐姐早就被你爸的代碼折磨過了,要不然,你也去跟你爸一起敲代碼算了。」

  話音未落。

  父親已經推門進來。

  表情嚴肅。

  「老婆又說我什麼壞話呢?」

  ……

  我們家真的和所有人家都不一樣,偶爾吵架,但大部分時候都是和諧。父母子女之間,也不會有明顯的長輩小輩之分。父母都是開明之人,對待我和謝盈月,更多像朋友,會仔細聽我們說話,絕對不會把我們的話當作玩笑。

  只要是說好的事情,哪怕是父母失約,也會懲罰。

  更重要的是。

  重男輕女、或是重女輕男,在我們家都不曾發生過。

  我和謝盈月、還有父母。

  我們四個人是永遠的同一陣營。

  往事種種。

  皆已隨風。

  我沒有辦法繼續回憶,只能往前看。

  眼神在書房裡搜尋,腦子裡還在想著、父親年歲已高,母親離世之後,總不好一個人住在這大宅子里,乾脆跟我回去住,也好方便照顧。

  家裡房子是多。

  也不差錢。

  但親人陪伴總是不同的。

  只是,要如何同父親開口呢?

  想了半天,不得其法。

  我只得先做手頭的事,看看有什麼需要的東西遺漏在這裡。

  書桌抽屜一層一層拉開。

  大多是母親的書,還有一些文件。

  整整齊齊疊放在一處。

  拉到最後一層。

  一張紙從裡頭飄出來,跌落在地板上。

  我將紙撿起來,攤開看了看。

  竟然是一封信。

  從筆跡印記在看,應該是寫了有些年頭了。

  確實,母親眼睛不好,這些年,大概是不太好寫這麼工整的字了。

  信件內容非常短,不過寥寥三兩句話。

  我本不想多看,但眼神一掃而過,已經全數入目。

  【謝采洲:

  因為有你,這麼多年,我從沒羨慕過任何人。

  謝謝。】

  「……」

  拿在手上,紙張已經有些脆了。

  我不知道該不該把信拿給父親看。

  這種時候,會不會徒增悲傷?

  謝盈月一直說,我的情商比她差得太遠。若是她在這裡,應該能很快拿定最好的主意。

  踟躕良久。

  門外,傳來父親聲音。

  「還沒有好嗎?」

  我條件反射地將紙塞進口袋中,訥訥地答道:「好了。沒有什麼東西。」

  最後,我只將一盒樂高拿走。

  這是我和謝盈月、還有父親母親一起玩過的東西。

  承載著我們四個人的歲月。

  聊以留作念想。

  ……

  母親下葬后,我同謝盈月商量了一下,提議父親搬來與我一起住。

  謝盈月不答應,「你兒子才那麼小,自己都有夠麻煩了,怎麼能照顧得好爸?而且,孩子哭鬧,影響睡覺。」

  「家裡那麼多保姆阿姨呢。而且上下三層,讓爸住一層好了,不會影響的。」

  謝盈月:「我覺得還是跟我住比較好。」

  我們倆討論幾句。

  最後,還是決定交給父親自己決定。

  父親毫不猶豫地回絕了我倆:「我就住在這裡。」

  「爸!」

  「爸!」

  「不用說了,哪裡都不去。」

  無可奈何。

  又拗不過他。

  只得作罷。

  臨走時,我想了想,還是將那張信紙給了父親。

  父親打開,輕輕掃了一眼。

  什麼都沒有說,只略略點點頭。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站在大門邊,回頭望了望他。

  昏黃燈光下,父親高大身軀已然縮水。

  他那撐起了世界的寬闊臂膀、不知何時,早已變得單薄。

  這樣看來,顯得無邊孤寂。

  歲月有情也無情。

  ……

  謝盈月搭我的車走。

  坐上車,她闔上車門,開始低低啜泣。

  我無可奈何:「姐,哭什麼。」

  謝盈月說,她知道,父親的燈,滅了。

  就像一棵樹倒塌,並不會影響整座森林,但卻會將灰暗傳給身邊那棵樹。

  如果兩個人一直攙扶在一起,舉著燈盞。

  那一個人的離開,勢必留下微風,吹滅兩個人的燈。

  母親去世,熄滅了父親的燈。

  我聽了覺得有些心驚肉跳,只能強顏歡笑,安撫她道:「你不要胡說,爸身體還好著呢。」

  謝盈月望向窗外。

  沒再說話。

  ……

  母親離世不足一年。

  父親也過世。

  從此,這世間,再也不會有人喊我:「載星。」

  我和謝盈月的陣營里,多了自己的伴侶、自己的孩子,也有了各自的陣營。但,再也不會有父親和母親了。

  我們都成為了父母。

  卻失去了自己的父母。

  謝盈月說:「好一點說,至少爸媽走完了一輩子。一生一世,也算完滿。」

  小時,我的奶奶去世時,母親像全天下所有母親一樣、騙我說,奶奶變成了天上的星星,會一直在天上看著我們的。

  現在,父親和母親大概也變成了星星和月亮。

  我們這些孩子,或許正如名字一樣。

  與月光為鄰。

  與星光相伴。

  【應曦謝采洲番外完】

  作者有話要說:主角番外完。

  下章開始寫陳亞亞和秦聲卿番外。

  謝謝大家的祝福,哈哈哈,不過我的生日是在明天啦~

  愛你們=v

  86、86

  陳亞亞番外(1)

  「紅藕香殘玉簟秋。輕解羅裳,獨上蘭舟。雲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

  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閑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李清照《一剪梅》

  陳亞亞出生在一個小村莊。

  90年代後半段,浣城進入開發期,建了機場、通了高鐵。

  但這些都與偏遠村莊沒有什麼關係。

  城市還沒有弄好,一時半會兒,也惠及不到周邊村落。

  陳亞亞家世代都是農民,整個村莊里,大多是農民。只近十來年才建了學校,從他們小的這一輩才開始念書。

  周邊所有村莊的孩子,都會送去村小上課。

  因為地方窮,校舍小,從小學到初中,所有學生都擠在一塊兒。

  師資力量更是不必談。

  全校也就那麼二十來個老師,大多身兼數職。

  三年級那年。

  陳亞亞班上來了個英語老師。

  這個英語老師姓毛,單名一個果,同學們都喊她果果老師。

  果果老師和其他村民都不一樣,她是省里來的,今年剛剛大四,算得上支教。不僅長得年輕漂亮,穿著打扮也鮮亮,講一口好聽的普通話和英文,沒有農村口音,還用著最流行的諾基亞手機。

  陳亞亞很喜歡她。

  小孩子年紀小,還不懂得什麼叫羨慕。

  只覺得,老師和他們是不同的,是大城市的人。

  有一天上課。

  果果老師正好在課上說起一個美劇,隨意地講了兩三句。

  底下的孩子們都是一臉迷茫。

  對他們來說,美劇這個詞,似乎十分遙遠。

  浣城都沒去過。

  更何況美國?

  倒是電視劇,這年頭也不是舊社會,家家戶戶都有電視,但也僅限於那幾個台。趁爸媽不在家、偷偷看看《還珠格格》、《倚天屠龍記》之類。

  外國面孔,大概只能在新聞聯播里看見。

  果果老師放下課本,嘆了口氣,說:「孩子們,你們要好好學習啊,好好學習才能去更遠的地方,見識更多的事情。」

  這句輕描淡寫的話,在小亞亞心中種下一枚種子。

  她喜歡讀書。

  也喜歡學習。

  她不想和爸媽一樣、一輩子務農。她很害怕蟲子,但地里都是蟲子。她雖然長得高,但力氣不大,可見也很難割麥子。

  對於陳亞亞來說,好好學習這個詞,等同於「走出大山」。

  新聞里說,現在IT產業發展迅速,成為第一吸金行業。

  她還是個小學生,不懂什麼叫「IT產業」,但卻知道什麼叫吸金。

  就是賺錢嘛。

  她也要賺錢。

  要去念好大學、找好工作,和果果老師一樣,看美劇、用手機,穿得漂亮,又認識很多人、見識見識這個花花世界。

  如此這般。

  小亞亞默默下定決心。

  陳亞亞十二歲那年,村裡發生一件大事。

  說是大事,倒也不至於。

  只能說大家生活都比較單調,稍有點風吹草動,就會成為談資。

  聽說,村中首富秦家,要回來祭祖了。

  吃過晚飯。

  陳爸陳媽在隔壁聊天。

  「你說,老秦家這次回來,真是回來祭祖的?」

  「我看不是,都這麼多年沒回來了,也不是清明冬至的,哪就突然想到了?之前不是說搗鼓石頭呢嗎?還發了大財!說不定是錢花光了,又想來村裡挖石頭了……」

  「石頭裡到底有個啥子寶貝?」

  「指不定,挖石頭是假,地底下有以前皇帝的寶貝呢!」

  「……」

  陳亞亞聽不懂。

  自然,她也不是很關注這些村中瑣事。

  果果老師只在村小支教一年,但回學校之後這兩年,還會時不時寫信回來。

  聽校長說,後天,她會回村小來看看大家。

  陳亞亞非常高興。

  恨不得在日曆上撕掉一頁,直接跳到後天。

  這樣,她就能馬上見到果果老師,問問她外面的世界了。

  但非常可惜。

  無論小女孩如何殷殷期盼,時間還是得乖乖地、按部就班地往前走。

  翌日。

  秦家聲勢浩大地開車回村。

  引來許多村民圍觀。

  陳亞亞去上學,放學回家才知道這件事。

  村裡那棟最新的小樓,終於亮起燈。

  間或,也有人聲飄出來。

  像是個孩童、在朗朗說話。

  陳母說:「二丫,隔壁你秦叔家有個弟弟,你一會兒送點糖過去,問候一下。」

  陳亞亞愣了愣,稚嫩地問道:「為什麼?」

  陳母:「就是禮貌一下,大人去太隆重了,還是你去比較好。要不然顯得我們家多冷漠似的,不好。畢竟都是一村的人。」

  陳亞亞馬上小學畢業,也一天一天懂事起來。

  知道父母是要做人情問候,也沒說會影響她寫作業,應下來。

  吃過飯,她拎著陳父去村口雜貨店買的糖果巧克力,往小樓方向走去。

  小樓很多年沒有住人。

  但主人財大氣粗,裝鐵門、裝門鈴、還裝了自動感應燈。

  只要有腳步聲靠近,就會自動亮起來。

  陳亞亞透過鐵柵欄看進去,裡頭花草茂盛,一看就是費心打理過。

  她倒是沒起什麼羨慕之心。

  只當是完成個差事。

  頓了頓。

  陳亞亞抬起手,按響門鈴。

  「叮鈴鈴——」

  一陣門鈴聲響起。

  乍然刺破夜空。

  屋子裡頭傳來一聲高呼:「誰啊?馬上來!」

  「咚咚咚!」

  腳步聲重重敲在地板上,從門縫裡透出來。

  由遠及近地靠近。

  不消幾秒,裡頭屋門被人拉開。

  陳亞亞聽到一個女人輕柔聲線、開口說道:「秦聲卿,去開門看看是誰。」

  「好呀。」

  然後是一道稚嫩嗓音。

  接著,一個小男孩從屋子裡跑出來。

  他穿著白球鞋,不是穿舊又刷白的那種白,就是嶄新的白,連鞋帶都是乾乾淨淨。

  陳亞亞只看了一眼。

  移開目光,沒有多想。

  小男孩看起來不過七八歲模樣,許是男孩發育得晚,比她要矮上一個頭,比那鐵門鎖也要矮上不少。

  他費力地踮起腳,撥動了一下那個金屬鎖。

  然後,再拉開鐵門。

  男孩趴在門邊,眼睛又大又亮,撲棱著長睫毛。

  燈光下,他皮膚很白,五官分明,可愛得像個娃娃。

  「姐姐,你找誰呀?」

  陳亞亞抿了抿唇,小聲打招呼:「你好,我是來找秦叔叔的。」

  「找我爸爸?你稍等一下哦。」

  說完。

  男孩往後喊了一聲:「爸爸,有個姐姐找你。」

  「誰啊?」

  高大男人從屋裡走出來。

  戴著眼鏡,看起來十分嚴肅。

  陳亞亞有點緊張,避開對方目光,小聲說:「秦叔叔,我是陳亞亞。我爸爸媽媽聽說您帶弟弟回來,就讓我給弟弟送點糖過來吃。」

  她將袋子舉過肩膀,遞給對方看。

  男人「哦」了一聲,「老陳的女兒啊,好好好,謝謝你啊。來,進來玩一會兒吧。」

  陳亞亞:「謝謝您,但是我還要回家寫作業。」

  男人沒有為難她,但也沒有接那袋糖果,只拍了拍那小男孩。

  低頭,同他說:「這是亞亞姐姐,特地來看你,還不趕緊打招呼?」

  男孩便沖陳亞亞揮手,「亞亞姐姐,你好,我叫秦聲卿,很高興認識你。」

  男人又問:「亞亞姐姐給你送了糖來,你應該做什麼?」

  「謝謝亞亞姐姐。我也有禮物送給姐姐。」

  說完。

  他跑回屋裡。

  又風一樣跑出來。

  手中抓了一包什麼零食,拿到陳亞亞面前。

  「媽媽說,這叫禮尚往來,就是姐姐給我送禮,我也回姐姐禮物。」

  陳亞亞趕緊拒絕。

  但又拗不過小男孩,在他澄澈目光中敗下陣來,輕聲道了謝。

  男人這才笑道:「那叔叔今天先不留你了,趕緊回去做作業。明天是周五,晚上和你爸爸媽媽一起來我們家吃飯吧。」

  ……

  回家路上。

  陳亞亞對著月光,仔細看了看那包零食。

  今年,她已經上五年級,大部分中文字都認識,也學了兩年英語。

  但依舊不認識包裝紙上那一連串英文。

  明明每個字母都認識,連起來卻不明白是什麼意思。

  只能看得出很貴。

  不是村口雜貨店那一袋糖果可以比的價格。

  大概,就和果果老師說起的「美劇」一樣,是從遙遠而來的東西。

  陳亞亞再次確定,這一家人,與她、與他們這個村,都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

  次日。

  天光乍亮。

  公雞才在院里打鳴沒多久,陳亞亞已經迫不及待地爬起了床。

  今天,果果老師就要回學校來了。

  她激動得不得了,恨不得立刻飛到學校去,早早見老師。

  但急也沒什麼用。

  村小沒那麼早開門。

  陳亞亞起床、梳洗完,在屋子裡轉了幾圈。看時間還早,又拿出小本子,一筆一劃地寫、記下等會兒要同果果老師說什麼話,生怕忘記疏漏什麼。

  錯過這次,下次又不知道是什麼時候。

  她做事向來仔細。

  樣樣事,都想儘力做到最完美。

  連見個老師也是。

  ……

  這般折騰下來,總算,挨到天亮。

  陳亞亞將東西收拾好,背起書包,快步離開家。

  村小在他們村和隔壁村之間。

  從她家走過去,要穿過一整個村子,還要路過村那頭的小河和田地。

  總之,挺麻煩。

  陳亞亞腳步很快。

  不消一會兒,已經走出村子。

  河水聲「嘩啦嘩啦」、傳入耳中,一如過去的每一天。

  她又往前走了一段。

  倏地。

  一道身影迎面朝她而來。

  對方小小一隻,速度很快,像個子彈一樣。

  陳亞亞尚未反應過來,那人已經撞到了她腿上。

  猝不及防。

  「嘭——」

  陳亞亞穩住身體,輕輕地「啊」了一聲。

  那小孩往後跌了幾步,跌到在地,抬起頭來。

  是秦家那個小男孩。

  秦聲卿。

  陳亞亞停頓半秒,走上前,一言不發地將人扶起來。

  秦聲卿還記得這個姐姐,笑嘻嘻地喊人:「亞亞姐姐,早上好!」

  「……你好。」

  她輕輕打過招呼,抿了抿唇,就想離開。

  秦聲卿卻一把撲到她身上,很是自來熟地說:「姐姐,你陪我去抓魚好不好?我爸說,這裡的小河裡有很多魚,這次回來他會陪我來抓的。但是他一大早就去山上了,騙子。姐姐,你陪我去吧?」

  陳亞亞有些頭疼,細聲細氣地說:「可是,姐姐要去上學,再不過去就要遲到了。你回家去找媽媽陪你來玩好不好?」

  「媽媽還在睡覺呢!」

  「……」

  陳亞亞也沒覺得,他們家放這麼小一個孩子在外面、是不是有點不負責任。

  畢竟,村裡的孩子大多是這麼長大的。

  每家每戶都認識,整個村就沒個陌生面孔,從那頭吼一聲,每家每戶都能聽著。小孩子能跑能走之後,就跟著同齡孩子一起在外面野了,也沒有人會不放心。

  頓了頓。

  眼見著這麼一耽擱,時間確實有些晚。

  陳亞亞乾脆直接去拉秦聲卿的手,想讓小男孩把她放開。

  秦聲卿卻抱得更緊。

  似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陳亞亞:「弟弟,你聽話,先鬆手。姐姐真的要來不及了!」

  秦聲卿脾氣可沒表面上看起來這麼好,最怕的爸爸又不在,被這麼一說,越發開始耍性子來。

  他大聲吼道:「我不!姐姐!你陪我去吧!我真的很想去!我現在就要去!」

  「……」

  要來不及了。

  果果老師會不會已經到了?

  陳亞亞掙扎了幾下,甩脫不開這小孩,內心又急得要命,手上不免用了點力氣。

  秦聲卿到底年紀還小,不過七八歲。

  哪怕是男孩,也沒法和十二歲、又做過農活的陳亞亞抗衡。

  她用力一揮。

  「啊——」

  秦聲卿慘叫了一聲。

  驀地,人已經被摔了出去。

  兩人幾步之外,就是小河。

  許是命運無情捉弄。

  許是就那麼巧。

  秦聲卿被她摔到了河裡去。

  「嘩啦——」

  這條河不深,現在也不是汛期,村裡的孩子經常會來這裡游泳、抓魚。哪怕掉下去,也不太能淹死人。

  所以見狀,陳亞亞雖是一怔,卻也沒有太緊張。

  想著、他要是不會游泳,她就拿個杆子把他撈上來。

  然而。

  秦聲卿除了剛剛喊了一聲,從摔進水中起,就再也沒發出任何聲音。

  陳亞亞兩步靠近岸邊,往河裡張望了一下。

  那小男孩已經在水裡毫無動靜了。

  這下,陳亞亞嚇得臉色「唰」一下慘白。

  當機立斷。

  她脫下書包,一邊折衣服,一邊朝著村子方向大喊道:「救命!救命啊!秦聲卿掉到水裡去了!救——命——」

  聲音極響。

  成功將最近處的村民吸引過來。

  後頭開始喧鬧起來。

  「有人落水了嗎?」

  「誰在喊?」

  「誰落水了?快快快!」

  「……」

  陳亞亞畢竟是女生,下河不便。

  又一貫沉默寡言、不愛湊趣,水性算不得太好。

  挽起褲腳,往水裡走了幾步。

  村子里已經有大人趕了過來。

  「二丫?誰掉進去了?」

  「秦聲卿。」

  「秦家那小子?」

  陳亞亞被人拉回岸上,換了個男人下去撈人。

  很快,秦聲卿渾身濕漉漉,被抱到岸上。

  腳上那雙白色球鞋,已經只剩了一隻。

  陳亞亞盯著那隻剩下的鞋,失魂落魄地站在旁邊。

  大人們給他做了一下搶救,成功讓秦聲卿把嗆進去的水咳了出來。

  「沒事沒事,水吐出來就好了。」

  「怎麼會落水的啦?老秦人呢?二丫怎麼在這裡?」

  「……」

  一時之間。

  開始七嘴八舌。

  只有陳亞亞愣愣地,同秦聲卿對上目光。

  小男孩一連咳了好幾聲。

  似是好半天才反應過來。

  倏忽間。

  石破天驚般、他開始大哭起來:「腳!腳好痛!哇——」

  陳亞亞立刻看過去。

  秦聲卿沒有鞋的那隻腳踝上,血跡正從襪子里、一點一點印了出來。

  ……

  最終,陳亞亞沒能見到果果老師。

  秦聲卿被秦家人送去了醫院。

  留下她,受大人審問。

  「到底是怎麼回事?這麼一大早,秦聲卿怎麼會掉進河裡去的?」

  「二丫,你看到了什麼?老實交代。」

  陳亞亞心跳如雷。

  但是,她也還是個孩子,面對這種場面,自然不敢騙人。

  就算真騙了人,只要一問秦聲卿,也會立刻被戳穿。

  她輕聲開口,將事情交代清楚。

  「……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趕快去上學,想把他從我身上拽下來。對不起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會這樣。」

  說著。

  陳亞亞也開始控住不住,小聲抽泣起來。

  陳父陳母對視一眼。

  長長嘆了口氣。

  「二丫,你先別哭了。趕快換個衣服,我們等會兒去醫院給老秦道歉。」

  陳亞亞第一次走進市裡。

  竟然是在這種場景下。

  陳父陳母給了雜貨鋪老闆10塊錢,帶著她搭上人家進貨的麵包車,一同離開村子。

  秦聲卿在市裡最好的醫院。

  畢竟不是浣城,哪怕是市裡,那醫院、也和浣城的三甲沒法子比。

  只是對陳亞亞來說,好像已經足夠新奇。

  她卻毫無心思東張西望。

  畢竟還是個孩子。

  犯了錯,難免擔心。

  秦聲卿怎麼樣了?還好嗎?只是落水,腳怎麼會弄成那樣的?……

  樣樣種種。

  百般猜測。

  這醫院好大,到處皆是消毒水味,說不出刺鼻感。

  父母領著陳亞亞,找到了秦家兩夫妻。

  兩人都等在手術室外。

  秦聲卿還在裡面做手術。

  那秦阿姨,眼睛紅紅的,好似一直在抹眼淚。還是見到有外人來,才擦了擦眼睛,勉強穩住情緒。

  「老陳?你們怎麼來了?」

  陳父聲音有點低落,還有點緊張,「我們想來看看聲卿,他怎麼樣了?」

  秦叔叔搖搖頭,「還不知道呢。」

  「……」

  氣氛沉重。

  陳父陳母拉著陳亞亞,都沒急著讓她開□□代。只是和秦家夫妻倆一起等在手術室外,想等等看結果。

  然而,對陳亞亞來說,這每一秒,都像是審判。

  好似叫人生不如死。

  ……

  又過了半個小時左右。

  手術室門被打開。

  醫生走出來,同他們說:「小朋友被什麼東西咬了一下,嚴重感染。但骨頭是沒什麼問題的。目前我只是幫他處理了一下感染和發炎的情況,等他麻藥醒過來,還要再看看。」

  「好好好,謝謝醫生了……」

  聞言。

  陳亞亞在旁邊愣了愣。

  那條河水明明乾乾淨淨,能洗菜能游泳,裡頭的魚還能直接撈上來吃,能有什麼東西咬到他?

  實在是好生奇怪。

  那頭。

  秦聲卿被轉到普通病房。

  陳家一家也跟著過去。

  秦叔叔便說:「老陳,今天真得謝謝亞亞了,要不是她喊人,我兒子……唉。你們也別陪著了,不知道這小崽子什麼時候能醒,帶著亞亞早些回去休息吧。」

  陳父陳母都是老實人。

  聽老秦這樣說,心中愈發愧疚起來。

  陳母先一步擦了眼淚,乾脆將事情經過、同秦家夫妻倆交代明白。

  再拍了拍陳亞亞,補充道:「……二丫,快跟你秦叔叔秦阿姨道歉。」

  陳亞亞小聲說:「對不起,秦叔叔秦阿姨,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秦叔叔卻已經變了臉色。

  剎那間,他表情看起來嚴肅又冷漠。

  「亞亞,你說,是你把秦聲卿推進水裡的?」

  陳亞亞嚇壞了,「不是不是!我不是故意推他……我只是想把他拉開……」

  秦父重重「哼」了一聲。

  沒再說什麼,轉過身,拂袖而去。

  陳家一家人也沒法告別,只能呆在病房外的休息椅上,一齊等待著秦聲卿醒來。

  ……

  一個多小時后。

  麻藥作用消退。

  秦聲卿漸漸轉醒。

  迷迷糊糊間,小男孩就開始哭鬧,「腳疼……哇……腳好痛……」

  一聲疊一聲。

  把他媽媽嚇得不行,立刻叫來醫生。

  那醫生過來檢查了一下,說:「應該是感染還沒有消,沒什麼其他問題。讓小朋友忍一忍,不行的話,只能掛鎮痛泵了。」

  病房外。

  陳父長長嘆了口氣,摸了摸陳亞亞腦袋。

  小聲安撫女兒,「還好只是感染,很快就會好的。二丫,你別怕。」

  陳亞亞扭過頭去,悶悶地望向走廊盡頭。

  他這麼疼,真的只是感染嗎?

  真的很快就會好嗎?

  ……

  秦聲卿在醫院住了三天,依舊沒辦法下地。

  只要腳一碰地,就喊著疼。

  感染癥狀也反反覆復,怎麼都消不下去。

  秦家人決定,將他轉到浣城的三甲醫院,再仔仔細細地做一次檢查。

  臨行時。

  秦父要求帶上陳亞亞同行。

  「既然是她害得我兒子受苦,那總得親眼看看,我兒子在受什麼折磨吧?哪能就這樣回家好吃好睡了呢?」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是我的生日啦,休息。

  後天是除夕要去走親戚,也休息。

  所以先停更兩天。

  新年再見啦!

  提前祝大家新年快樂=v

  新的一年,希望你們還能和小甜一起走下去。

  哦對啦,還有就是,明天可能會有生日抽獎,在微博抽書,有興趣的可以摸過去關注一下,挨個親親。

  87、87

  陳亞亞番外(2)

  為人父母、偏心自家孩子。

  這本是人之常情。

  對於秦家父母來說,無論什麼理由、什麼借口,就是陳亞亞推了人。

  秦聲卿受傷,她是始作俑者。

  況且,她還比秦聲卿大那麼多,已經是個懂事的大孩子了,就應該負責。

  秦家人有錢,和村子脫離關係許多年。

  雖客氣稱一句老鄉,事實上,在面對他們這群村民時,難免因為金錢、地位、眼界之間差距與不對等,帶上些許居高臨下之心。

  本來就客氣得過於敷衍。

  在這種局面下,自然會以惡意來揣度陳亞亞。

  陳亞亞年紀尚小,眼見著事情越來越大、越來越嚴重,難免愈發害怕起來。

  面對眾人指責議論。

  內心也開始不由自主動搖。

  真的是她錯了嗎?

  是不是對於一個尚不知事的孩子、她推開他的手段過於粗暴惡劣了點?還是說,在潛意識裡,她確實討厭這個「不同世界」來的有錢小公子?

  一秒、一秒。

  隨著時間滴答滴答地流逝。

  陳亞亞開始內疚起來。

  如果,當時她沒有在岸邊停頓那幾秒、也不猶豫太多,早點下去救他,是不是他就不會被咬了?

  ……

  陳父陳母都是老實人,一輩子沉默寡言、兢兢業業對著農地。

  自然,從沒有遇到過這種事情。

  雖然心裡也覺得女兒沒什麼大錯,但看到秦家人臉色、又被村裡人戳著脊梁骨說了許多難聽話,難免也開始責怪起女兒來。

  「二丫你說說你,怎麼這麼心狠呢,秦家小子才那麼點大,你哄哄他不就沒事了么?上學遲到會兒又怎麼樣?難不成,你還真準備考狀元啊?這下好了,出事了吧!咱們家沒錢,把你賣了都賠不起人家的醫藥費……」

  陳亞亞不說話。

  握著拳、臉憋得通紅。

  她靜靜站在角落裡,聽著父母數落。

  大家都明白,陳父陳母也是無可奈何,除了埋怨孩子之外,再多、也只剩下茫然無措了。

  誰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直到秦家人過來找陳亞亞。

  半夜。

  村裡萬籟俱寂。

  陳家夫妻倆背著陳亞亞、在房間里說悄悄話。

  「秦聲卿要轉院去浣城治療了,讓二丫跟著他們一起去。」

  陳母到底是心疼女兒,聞言,立馬抬高聲音道:「那怎麼行!我們二丫還要上學呢!她又不是醫生,跟著別人家算是個什麼說法?萬一秦家人把她賣了呢?我們不能答應!」

  農村老房子隔音差。

  這會兒,陳亞亞還在溫書。

  聽到她媽說話,踟躕一瞬,放下筆,輕手輕腳地拉開房門,湊到爸媽房間那邊。

  兩人說話聲更為清晰。

  陳父:「……話也不是這麼說的。畢竟人家現在提了要求,要是二丫不去,以後要被村人戳脊梁骨的呀!總不能讓女兒背個惡毒的名聲吧?那再過幾年,她還怎麼嫁人哦!」

  「咱們二丫成績好,以後考出去,留在大城市就好了!也不用嫁回村子里啊!」

  「那人家老秦家萬一報警怎麼辦?二丫自己親口認了是她推的人!聽說秦家在外頭勢力不小,萬一咱們不答應這要求、弄出事呢?到時候別說上學了,小丫頭還不知道要受什麼罪呢!」

  陳母沉默半晌。

  驀地,低低啜泣一聲,「那咱們賠錢好咧,賠醫藥費……做什麼要女兒去哦。二丫才那麼點大,到浣城去也不知道要呆多久,萬一那秦家人……」

  「秦家人能怎麼樣?總不能帶她去大城市、再打死她吧?最多說兩句難聽的話,沒事,就當耳邊風。畢竟秦家那小子確實也受了罪,咱們被奚落幾句也是不痛不癢的。」

  「……」

  拉拉雜雜。

  絮絮叨叨。

  昏暗中,陳亞亞貼在牆邊,將父母為難全數聽得明白。

  小姑娘素來懂事。

  次日一早。

  她頂著紅通通的眼睛,小聲同她媽媽講:「媽,秦聲卿怎麼樣了?這都兩天沒消息了,我想去看看他。」

  陳母愣了愣,表情霎時間變得有點為難。

  似是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二丫,秦聲卿他……」

  陳母抬眼。

  陳亞亞正怯怯地站在那裡。

  想裝作若無其事,卻又難免處處露餡。

  這般模樣,叫人做父母的、實在是心疼不已。

  陳母長長嘆了口氣,放下手中事情,將女兒拉到自己面前,說:「放心吧,不會有什麼事。」

  聽過昨夜那些悄悄話,陳亞亞自然知道,母親是想保護她。

  但是既然是她自己犯的錯,肯定要自己承擔。

  陳亞亞握緊了拳頭,憋著一口氣,吸著眼淚、用力開口:「媽,秦叔叔他們是不是要讓我過去陪弟弟?」

  陳母動作停頓半拍。

  似是有些驚訝。

  「二丫你……」

  陳亞亞:「沒關係的,我是該去看看弟弟的。我也很擔心弟弟的。」

  「但是浣城那麼遠,你就沒辦法上學了啊。」

  「沒事的,我會帶著課本過去,有空的時候就複習一下,不會耽誤什麼的。媽,你們別為難了。」

  ……

  陳亞亞再次搭上長途車。

  跌跌撞撞、晃晃悠悠。

  往浣城而去。

  現在正是農忙時間,陳父要下地幹活,只能由陳母陪著一起。

  陳亞亞畢竟還是年紀太小。

  很快,兩人抵達浣城中心醫院。

  陳母領著她、轉了很久,終於找到秦聲卿的病房。

  身影才至門口。

  老遠,已經聽到稚嫩童聲在裡頭鬧。

  「很疼的!真的很疼的!哇——我不要打針!」

  小孩子哭得昏天滅地。

  陳亞亞心臟不自覺揪了起來。

  都是她的錯。

  都怪她。

  如果當時,她沒有那麼著急,好好和秦聲卿說……就好了。

  就不會發生這麼多事。

  也不會害得小朋友受這麼多苦了。

  一時之間。

  巨大的愧疚感、將小女孩整個人淹沒。

  旁邊,陳母聽得也心驚肉跳,條件反射般張開手臂,緊緊抱住陳亞亞。

  「二丫,你別怕,沒事的。不會有事的……」

  「嗯,我不怕。」

  「……」

  待病房裡動響漸漸平靜。

  陳母也跟著冷靜下來。

  她默不作聲地替陳亞亞理了理衣服,示意她去敲門。

  陳亞亞點點頭。

  默默深吸了一口氣。

  她乖巧地過去敲門,小心翼翼、磕磕絆絆地出聲,同秦母打招呼道:「秦、秦阿姨,您好。」

  秦母見了她,當即冷下臉色。

  目光又落到小姑娘身後、陳母身上,若有似無地輕嗤一聲。

  「進來吧。」

  陳亞亞走進病房。

  腳步微微一頓。

  事實上,她還從來沒有見過這麼豪華的病房。

  和電視上那些樸素簡單環境完全不一樣。

  這間病房,完全就是一套豪華公寓。

  好似《一簾幽夢》里、費雲帆為紫菱準備的大房間。

  屋子正中間,秦聲卿半躺在沙發上,手裡拿著一本漫畫,表情尤為專註。

  然而,他明顯是剛剛鬧完,臉上淚痕未消,眼睛也有點泛紅。

  陳亞亞偷偷打量他幾眼。

  小男孩沒有穿病號服,全身上下看起來都非常正常。

  唯獨腳踝那邊,用紗布厚厚裹了無數層,看起來像腳上墜了個大白饅頭,有些滲人。

  陳亞亞停頓片刻。

  秦母已經走到她身後,小心翼翼地喊了一聲:「聲卿。」

  秦聲卿從漫畫中抬起頭。

  猝不及防。

  與陳亞亞對上視線。

  男孩怔愣半秒,像是電影鏡頭一般,眉眼一下子亮起來。

  「亞亞姐姐!」

  語氣里、似乎毫無芥蒂。

  完全不像見到「罪魁禍首」的狀態。

  小孩子雖然調皮,但心思到底是純善,也不記仇。

  陳亞亞驀地心軟下來。

  只感覺,愈發愧疚難當。

  她握緊拳頭,深吸一口氣,紅著臉、小聲同秦聲卿道歉道:「……對不起,我不該推你。」

  秦聲卿大聲說:「沒關係的!」

  「……」

  「姐姐,你是特地來陪我玩的嗎?」

  陳亞亞頓了頓。

  慢慢點頭。

  秦聲卿便笑起來,朝著她招手,「姐姐,那我們一起看漫畫吧!」

  聞言。

  陳亞亞正欲上前。

  秦母倏地擋住她動作,背對著她,對秦聲卿說道:「聲卿,你想和姐姐一起玩的話,就走到姐姐這裡來啊。媽媽有沒有教過你,對人要有禮貌,怎麼能讓客人遷就你呢?你要主動起身招呼,對不對?」

  秦聲卿小臉當即一垮,扁了扁嘴,「可是媽媽,我站不起來。我疼。」

  秦母:「有什麼站不起來的?醫生說你只是傷口感染,沒有傷到骨頭。男子漢大丈夫,這點小傷都忍受不了嗎?」

  「……」

  許是秦聲卿一個人在醫院寂寞太久。

  又也許、是他與陳亞亞天生投緣。

  總而言之,因為想和姐姐一起看漫畫,小男孩竟然真的沒有再鬧騰,自己將受傷的那條腿擺到地上,撐著沙發扶手、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

  下一秒。

  因為只有一隻腳能發力,秦聲卿沒有控制好重心,重重跌落到地上。

  「哇——」

  男孩賴在地上,再次大哭起來。

  秦母已經撲上前去。

  「怎麼樣了?兒子怎麼樣了?哪裡摔傷沒有?……對不起對不起,都是媽媽不好,媽媽不該這麼心急讓你走路……對不起兒子,受苦了……」

  徒留陳亞亞站在原地。

  愣愣看著這一幕。

  她沒有想到,原本活蹦亂跳的秦聲卿,現在竟然連站起來都費勁。

  怎麼會這樣呢?

  怎麼會變成這樣呢?

  不知何時,秦父已經悄悄走到她旁邊,站定,面無表情地看著面前畫面。

  他低聲開口:「你看到了吧。」

  「……」

  「小姑娘,我恨不得把你的腿砍下來、賠給我的兒子。」

  語氣里,沒有絲毫戲謔。

  甚至算是認真到一本正經的程度。

  陳亞亞輕輕瑟縮了一下。

  她紅著眼睛、小聲喃喃:「對不起……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

  作者有話要說:首先,遲到的新年快樂!=v

  我發現過年保持日更真的是我想太多qaq

  對不起大家,這幾天番外只能隨緣更新

  不過榜單字數還是有那麼多,所以後面幾天有空的時候我會拚命碼字補上的!

  謝謝大家喜歡丫丫的故事,本章發紅包。

  88、88

  陳亞亞番外(3)

  在浣城中心醫院呆了幾天。

  陳亞亞終於搞清楚秦聲卿目前情況。

  醫生說,秦聲卿因為傷口反覆感染、至今難以痊癒。雖然沒有傷及骨頭,但神經受損,按照目前癥狀來看,未來很有可能影響行走。

  這也是為什麼,秦母急著逼迫他站起來的原因。

  任憑誰都不願意相信,只是一個小傷口,竟然會落下殘疾。

  自然,陳母也不相信。

  她出身在偏遠農村,沒上過什麼學,文化程度僅限於小學四年級,而後就開始了漫長務農歲月。

  醫生的話,並不是很能理解。

  「二丫,你說他們家該不會是在訛人吧?咱們以前在地里,別說這麼小個傷口,你爸還被狗咬過呢!那麼大個疤!肉都被撕下來了,養養也就好了啊!現在還不是能跑能跳能下地……哪就那麼嬌貴了……」

  這年頭,「碰瓷」這個詞還沒有流傳開來。

  但陳母話里話外,就有那麼點意思。

  總而言之,就是不太相信對方說辭。

  然而,陳亞亞也只是個半大孩子,見識和農村婦女沒什麼差別。

  一樣茫然無措、搞不清情況。

  兩人再次偷偷問了一下醫生。

  這次,醫生換了種簡單說法、同他們解釋:「因為每個人體質的不同,受傷表現癥狀也會不同。像秦聲卿這種情況,確實少見,但也有可能存在。他是因為傷口感染引發了病變,傷及部分神經,影響了行走和站立。就比如說切菜,有些人切個傷口出來,稍微包一包就會自我癒合,而有些人就會嚴重到破傷風。」

  言下之意,人的身體就是那麼奇妙。

  不存在什麼詐騙情況。

  但陳母還是不信,操.著一口鄉音、傻乎乎地追問道:「啥?啥破傷風?他不就是被魚咬了一口嗎?那條河咱們村的娃娃都下去游泳過,從來沒人受過傷……」

  醫生表情嚴肅起來,「因為轉院太晚,傷口已經二次化膿,無法判斷是咬傷還是金屬刺入傷。不能用簡單一個咬傷來下定論。」

  「……」

  小河雖然清澈,但既然有人生活在周邊,河裡難免有些雜物。像廢棄農具、捕鼠夾之類,都有可能沉在水底,不好判斷。

  總之,繞了半天,陳亞亞就聽明白一件事。

  秦聲卿是真的傷了。

  且看這情況、多半要落下殘疾。

  似是毫無迴轉之地。

  ……

  陳亞亞母女二人、在浣城逗留了一整周。

  秦聲卿情況卻依舊不見任何起色。

  打針、吊水、吃藥,傷口還是反覆感染,甚至出現了一點點化膿腐爛情況,不得不再次接受手術。

  等到秦聲卿從手術台上下來,所有人都已經精疲力盡。

  落下輕度殘疾這個結局。

  大抵已經不可逆轉。

  這幾日,陳亞亞天天在病房陪著秦聲卿玩,倒是和他培養了些許孩童友情。得到這個噩耗,除卻自責愧疚部分,她也產生了一些另一種感情上的難受。

  秦聲卿雖然有點熊孩子、脾氣也驕縱,有點恃寵而驕意味,本質卻還是個善良孩子。

  應該只是太過寂寞。

  好像、有父母在身邊,就會高興,又有禮貌。

  但沒有人陪伴時,他就想方設法做些調皮事、想引起大人注意力。

  陳亞亞不是嬌養大的孩子,體會不到秦聲卿這種行為動機。

  她只是沒有被小孩子這麼親熱熱切地對待過。

  特別是,對方還因她受傷。

  秦聲卿喊她「姐姐」,悄悄同她講:「其實我知道,爸爸媽媽都很生氣。但是姐姐你別怕,我會保護你的。」

  陳亞亞不解,「為什麼呢?」

  秦聲卿答得理所當然,「因為我喜歡姐姐!姐姐很好,很溫柔。而且還願意跟一起看漫畫、陪我玩。比爸爸媽媽好多了!他們平時都太忙了,根本不陪我的!還說看漫畫是不務正業!」

  「……」

  小孩子想法總是天真。

  他們不會意識到,陳亞亞是來「贖罪」的。

  只是單純覺得、這個姐姐對自己很好,所以就喜歡她。

  當然,或許還有點緣分、羈絆之類作祟,大抵可以統稱為孽緣。

  ……

  又在浣城耽擱小半個月。

  秦聲卿即將出院、開始漫長復健期。

  秦父看不慣小兒子坐輪椅模樣,不知從哪裡弄來根拐杖,讓秦聲卿撐著起來走。

  陳亞亞是鄉村女孩。

  看不懂logo,也識不得珠寶。

  自然也絲毫不清楚,那根定製拐杖上頭、鑲了顆什麼價位的寶石。

  小姑娘在心裡琢磨一陣。

  她心想,都待了這麼久,也不知道秦家人要她怎麼樣。

  沒說賠錢、也沒提其他要求。

  一直就這麼懸著。

  等秦聲卿出院回家之後,她和她媽也不可能跟去人家家裡,多半就要讓她們回村了。

  既然這樣,她至少要做點什麼,再次認真表達歉意。

  千禧年過後。

  浣城已經足夠繁華。

  陳亞亞待了這麼些日子,也算了解了這裡物價。

  和小村子完全是天壤之別。

  她盤算一陣,央求陳母拿了一點錢給她,捨不得坐車,邊走邊問路、摸到幾公里之外。

  那裡是個批發市場。

  陳亞亞這麼小一個小孩子,稚嫩模樣、稚嫩聲線,輕輕柔柔地同各個店鋪老闆討價還價,賺得生意人些許憐憫,終於勉強用那麼點錢、買齊了所有材料。

  再自己動手,給秦聲卿做了個拐杖的護手,橡皮筋綁著、可以套在握手上面固定。

  剛剛好,將那顆寶石擋得嚴嚴實實。

  「……裡面塞了海綿,掌心壓著不會磨,也不會很痛。」陳亞亞小聲同秦聲卿講。

  秦聲卿眼睛晶亮,聞言,立馬充盈起了淚珠。

  他將自己手掌翻開。

  掌心朝上。

  許是因為從來沒有用過拐杖,加上年紀小、不會借力、也掌握不好發力姿勢。這幾天用下來,小男孩掌心細膩皮膚已經被壓出了紅色印子,一道一道、歪歪扭扭,看著好不可憐。

  秦聲卿和他爸媽哭了好多次,但都只得到指責。

  說他不堅強、不勇敢,不是男子漢大丈夫。

  秦家父母似乎還是無法接受、獨子以後要借住拐杖走路這件事,自然,越聽他提起拐杖,只會愈發生氣。

  秦聲卿只能朝陳亞亞撒嬌。

  他知道,這個姐姐永遠都那麼溫柔。

  陳亞亞輕輕摸了摸他手心,垂下眸子,溫聲問道:「疼嗎?」

  「疼。」

  「那姐姐給你吹吹。」

  她也還是個孩子,但卻學著大人姿態、語氣,將他小手拉起來,胸有成竹地吹了幾下。

  「吹吹就不疼了。」

  這是陳母經常說的話。

  陳家窮,陳亞亞小時候受傷了、擦破皮,哭哭鬧鬧,也就得父母這麼哄兩句罷了。

  對於小孩來說,基本聊勝於無,卻有十分滿分的安慰感。

  果真。

  「呼呼」兩聲。

  秦聲卿眨巴著大眼睛,笑起來,「真的不疼了。謝謝姐姐。」

  陳亞亞停下動作。

  抬手,心緒煩亂地摸了摸他頭髮。

  秦聲卿小心翼翼、摸了摸那個軟綿綿的護手,撐著起身,再走兩步試試。

  「很舒服。」

  「……那就好。」

  他丟下拐杖,撲到陳亞亞懷裡。

  依舊是一派孩子氣模樣。

  「姐姐真好。」

  ……

  秦聲卿出院那日,陳亞亞和她母親也收拾好東西,準備返回老家。

  秦家夫婦倆表情看著都不是太好。

  眉目間,陰鬱戾氣盡顯。

  陳亞亞總覺得、這秦叔叔表情里有點殺意,條件反射般,怯怯地縮了下脖子。

  陳母倒是一無所感。

  這個老實巴交的農村婦女,不敢對著人家唉聲嘆氣,只能和秦母保持一段距離,操.著鄉音、小心翼翼地開口道:「那個,能把銀.行.卡號寫給我嗎?聲卿的醫藥費,等我們今年收了莊稼,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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