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皇帝如今不到三十,兩月之前才舉行過一次大選,宮中自是不缺年輕貌美的女子,以秦嫿染的年紀絕不算是突出,容貌雖是上乘,卻也稱不上有傾國之貌,而她身上最引人的便是那出塵的氣韻,仿若仙子。
這樣的人,總是會讓人生出想將其碾入塵埃的想法,貴妃是,傅清言亦然。
「賢妃妹妹才入宮不久,想來不論宮中還是眾位大人皆是不怎麼識的清楚,本宮早些年聽說妹妹能歌善舞,不妨來台上獻藝一場,也讓大家認認臉。」
貴妃這一番話,可謂是在眾人面前不給秦嫿染絲毫顏面,她也不惱,只是朝主位上瞧過去,目光在貴妃臉上留了一瞬,便轉到了皇帝臉上。
不帶期盼,更是不帶惱怒,好似一切都是無關緊要。
連他的決斷亦是無關緊要。
皇帝蹙眉,迎上她古井無波的目光瞧了片刻,只能輕嘆,「賢妃這身衣裳繁複,不大妥當。」
言語之間,便是護著秦嫿染了。
貴妃顯然是沒料到皇帝竟會向著這麼一個自入宮以來便沒看過一眼的人,當即便瞪了秦嫿染一眼,面上儘是怨毒之色。
就在眾人以為此事揭過之時,秦嫿染卻施施然起身,朝著主位行了一禮。
「這衣裳雖累贅了些,卻礙不著多大事,既然貴妃姐姐有此要求,臣妾便只能獻醜了,還望陛下莫怪臣妾技拙。」
一場宮宴平平無奇得結束,若非要說有什麼特殊之處,大抵就是秦嫿染上台時獻的那麼一場舞。
秦嫿染自小在蓬萊山中長大,所學的自然都是天界的東西,故而在場的眾人雖是不能完全懂得欣賞,卻也能發覺自有一番韻味在其中。
「娘娘,熱水已經備好,可以去沐浴了。」塵寰宮裡服侍的小宮女放好了熱水出來,朝著秦嫿染微微行禮提醒了一句,面上是遮掩不住的欣喜。
自秦嫿染入宮以來,這還是第一次被皇帝臨幸,作為宮女自然是為自家主子也為自己高興,而秦嫿染卻對著那件剛剛換下來的綵衣,久久回不過神來。
她穿去宮宴的衣裳,是傅請言著人從蓬萊山上送下凡的。
「我們主子說了,這衣裳上仙穿著甚是好看,若是能穿到宮宴上,定也是艷壓群芳博得人間君王寵愛。」
這身衣裳她曾穿入了傅請言的畫中,而如今,卻也是他親自讓人送到凡間,去博取另一人的歡喜。
「娘娘?」宮女又輕聲喚了一句,走上前問:「您怎麼了?」
秦嫿染將衣裳折好,回道:「無事,只是心裡高興罷了。」
小宮女並沒有多想,幫她把衣裳收到柜子你里,一邊感慨:「娘娘此番可要把握好時機,得了陛下的寵愛,才能在這宮裡好好活下去。」
秦嫿染只是笑笑以作回應。
沐浴過後,換上了輕便的衣衫,夜裡的冷風多少有些泛寒,她行至窗前,讓晚風將自己吹的清醒一些,等到角色有些冷了,才準備將窗戶關上。
只是關到一半便被一隻手攔住。
隔著不遠的距離,那個人的面容依舊是有些模糊不清,好似自從他入魔過後,便墜入了黑暗之中,,整日以黑暗為伍。
「你來做什麼?」
你還來做什麼?
秦嫿染不禁在想,她現在用著的這個身份,是不是傅請言特意給她安排的一場幻象,否則為何她與原身會這般相似?
她們都愛慕著不該的人,一個親手將她們送到別人身邊的人。
「來瞧瞧你有沒有逃跑。」傅請言神色淡然,只是瞧見她身上帶著濕氣過後,才蹙緊了眉心。
「我不會跑的,你大可放心。」
她的父母還在傅請言手中,如何能逃得了?
秦嫿染未曾在原地停留而是徑自走到桌旁,倒了兩盞茶。
傅請言穿牆而過,攜著絲絲縷縷的黑霧,來到了秦嫿染面前。
「有什麼話你且直說,一會兒皇帝就該來了。」秦嫿染說的隨意,心裡卻是忐忑不安。狼狽窘迫也好,自甘墮落也罷,她一一受著,卻不希望入了旁人的眼中。
這是她在傅請言面前最後一分的自尊。
「你倒還真打算與他歡好?」
傅請言投以譏諷的目光,燈芯微微炸響,搖曳的燭火將映在牆上的身形晃地影影綽綽。
秦嫿染回以一笑。
「這不正是你想瞧見的嗎?」
『蓬萊劫,一生怨』叄拾肆
自被傅請言消去仙力送到凡間之後,秦嫿染便明白二人之間過往的那點情分,算是在這麼一場變故之中煙消雲散,而心裡最後還存著的那點期盼,也在傅請言派身邊魔族送來那件衣裳之後,徹徹底底蕩然無存。
「娘娘,陛下來了。」外邊兒小宮女輕輕叩門,言語之間卻是難掩歡欣。
秦嫿染忽而有些羨慕這樣純真的性子。
「人已經到了,你還要留到幾時?」說著理了理衣裙髮髻,起身欲去將門打開。
傅請言卻是驟然變了臉色,將她一把拽到自己身邊,撞在了旁邊的屏風上。
腕間的玉鐲應聲碎裂,秦嫿染怔然。
那鐲子曾是大司命親手雕琢,由天帝賞賜給她的,是一種祈願,更是一種榮光。
因為秦長馭是天帝最看重的臣子,他將蓬萊山交於他手中,便是寄予厚望。
只是可惜蓬萊山已然不是當初興盛的模樣,秦長馭數千年的心血,算是被傅請言親手毀去。
而她在這其中又起到什麼樣的作用呢?
秦嫿染俯身去撿,卻被傅請言抓住了另一隻手,動彈不得。
「事到如今,你對我所做的一切我都認了,傅請言,你什麼時候才能放過我了?」
鮮血從手腕上一滴滴落在青白的碎玉之中,艷麗如傾頹了整個蓬萊山的烈火。
她曾寧可冒著令全族陷入深淵的危險,也要將傅請言留在自己身邊,而現在,她卻求之不得地想要逃開。 傅請言一時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