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護送的儀隊入了宮門,正值早朝散會之時,塵寰居的宮人們早便將宮裡的一切打點妥當,只等著聲名鵲起的主子住進來,好瞧一瞧這位是不是如傳聞所說的那般姿色,令得皇帝傾盡一半國力,也要將鄰國收作臣屬之國,只為將她納入宮中。
待秦嫿染到了塵寰居時,這一眾人確實是見到了一位驚若天人的女子,只是原先猜測的「萬千寵愛在一身」,卻是久久沒有到來。
皇帝並沒有來塵寰居中,彷彿這個臣國的公主不過是用來昭示他又戰勝一回,證明著夷國的國力強盛。
並且一連十數日,皇帝甚至都沒有對秦嫿染提上一句。
為此秦嫿染不過樂得自在,畢竟蓬萊山被滅門之後,她已經許久沒有過安生的日子。
她知曉這樣的平靜不過暫時,所以在見到傅清言的時候,除了泰然自若之外,她並沒有其他的反應。
「你在宮中,倒是過的十分悠閑。」
那個人身著曾與他並不相配的黑袍,穿梭在人間的綿綿細雨之中,明明已經有了魔君大半的修為,卻任由那水滴沾染上他的衣發,渾身都透著寒氣與濕意。
「不然呢?」秦嫿染端著茶盞,微微晃動的水面,證明著內心並不安穩,她微微挑眉,瞥一眼隨意坐在對面的男子,問道:「你想要我如何?」
傅清言輕輕扣著茶盞的邊緣,意味深長地瞧著她,「我還以為你會對我舊情難忘。」
「我對你的那些情意,早便消磨在蓬萊山的一場劫難之中。」
「傅清言,你早該知曉的,我不可能對一個險些滅我滿門的人繼續念念不忘。」
這番話是真是假尚不可知,只是在秦嫿染說出之後,塵寰居中陷入了片刻的沉寂。
燭火燃著,上好的材質並不會有熏人的煙氣,燈芯更是不會炸響,它就這麼安安靜靜地搖曳著,將兩個人的身影映上一旁的屏風,卻是怎麼也交融不到一起。
秦嫿染忽而覺得眼酸地很,卻生生忍住。
而傅清言依舊是那副不為所動的模樣,他面上帶著輕淺的笑意,道:「你瞧,於你而言,我終是比不上蓬萊山的那些神仙。」
這要如何相比?秦嫿染不得其解。
「在你心中,我不是一樣比不過你已經轉世的妻子?」她突然帶了些嘲諷之意,說出的話像是一根刺,狠狠地扎進傅清言的心中,也埋在她自己的心裡。
「你變了。」
不知是感慨還是什麼,秦嫿染並不想明白。
「我不是給過你一個戲本嗎?你若是不知曉下一步該如何做,不妨去瞧一瞧,借鑒一番。」
『蓬萊劫,一生怨』叄拾壹
八月十五,適逢中秋佳節,皇宮之中早早便籌備開來,眾位王公大臣凡在應邀之列,皆是攜同家眷,備下厚禮,前來宴上共賞月圓。
秦嫿染著一身海棠色的衣衫,髮髻高高盤起,由婢子添上艷麗的妝容,瞧著鏡中愈發與自己相像的容顏失神。
都說一張臉上最為傳神的地方便是眼睛,可這雙眸子里盛著的悲戚,又該是誰的?
「娘娘,妝成了。」
婢子語氣平平淡淡,言外之意,即便是該走了。
「知道了。」秦嫿染抿了抿唇,只覺得才上的口脂膩人地很。
塵寰居里服侍的人並不多,能夠近身的也不過那麼幾位,此時伴在秦嫿染兩側,倒還襯著幾分主子的意思。
只不過這宮裡人人皆是知曉,她雖列作妃位,卻是這宮裡最不愛寵的,之所以有個這樣的備份,不過是給她的母國最後一分體面罷了。
秦嫿染對旁人看她那露骨的眼神十分明白,卻是渾然不在意,畢竟這並非她真實的身份,她也著實不必與一介凡人斤斤計較。
等她到時,多數人已然入席,太後身子抱恙在宮裡休養,因此皇帝兩邊坐著皇后與貴妃,除此再無他人。
歌舞聲中夾雜著高談闊論,夷國的國風便是如此,這一點使的秦嫿染蹙起了兩道細眉,不能上前,亦不能高聲呼喊,於是只能朝著皇帝遙遙地行了禮,免得有心人說她失了規矩。
皇帝也並未為難於她,微微點頭示意瞧見便移了目光,頗為冷淡,倒是一旁的貴妃瞥她一眼,面露不愉,大抵是因為之前的傳聞有些不痛快。
秦嫿染端坐在自己位上,身邊的婢子為她施酒布菜,她卻望向台上唱戲的人,一動未動。
有多少人像自己這般,命數半點不由自己?
她忽而發覺,光是這人間便有太多比她凄苦的人,更何況她所受的這些,根本怨不得別人。
「娘娘別怪奴婢多嘴,現下是在夷國皇宮之中,比不得在娘娘的母國那般輕鬆隨意,您就算識不清自己的身份,也切莫讓眾位大人瞧了笑話,平白使得陛下丟了臉面。」許是覺得秦嫿染好欺,那婢子也是個敢說的,一見她出神,當下像是提點了一嘴。
秦嫿染也不曾理她,兀自端起了酒杯,抿了一口細細品味。
辛辣的酒液浸在口中,著實是有些難以下咽。
她不喜這個凡間。
『蓬萊劫,一生怨』叄拾貳
歷來籌備宮宴的,皆是皇帝後宮里位高權重之人,能爬到這樣一個位子上,當然不會是什麼等閑的人物。只是但凡遇見宮宴這等重要的場面,便是愈發由不得一點差池。
此番被皇帝指派去安排宮宴的是剛剛被提上來的貴妃,皇帝許她協理六宮,本是因寵愛而對她多有抬舉,可偏偏這貴妃不是個機靈的,好好一個宮宴怎麼也想不到新奇的點子,身邊人提的意見她多數也不敢試,到最後只能循著前些年的宮宴去準備。
宴還未至一半,便漸漸有人覺得無趣,意興闌珊,皇帝身在高位,將眾人的反應盡收眼底,不由冷冷地瞥了貴妃一眼。
貴妃雖不聰明,卻總歸不是個傻的,她早料想到皇帝會有所不滿,現下瞧見他的反應,更是坐實了心裡的想法,愈發不安起來。可到底是自己求來的差事,怎麼著也得想個善後的方法,於是心思百轉千回,最後停在了秦嫿染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