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顧臨祁離開又過去了半個月,這場流言在大央掀起一陣風浪之後,朝廷終是沒能再視而不見,各處酒肆戲坊受到懲戒之後雖再沒傳出對大央不利的言論,可即使管住了這些人的嘴巴,也擋不住知情人的悠悠眾口。
旭帝是個性急的人,下達的旨意總是要立即見到成效,領命的人自也不會採取輕緩的策略,也正因此,更是坐實了流言並非空穴來風。
「小姐,這都兩個多月過去了,除了那位三殿下來過之外便再沒有別人尋到這裡,我估摸著也是沒有別人了……」青瓷正說著,冷不防接到洛塵寰複雜的眼神,剩下的半句如鯁在喉,終究是沒能說出來。
「我知道。」洛塵寰只是輕嘆一聲,朝著青瓷無奈一笑,「我只是害怕,這到頭來又是徒勞一場。」
旭帝登基至今四年之久,在此之前,先帝足足有九位皇子。這九位皆是各有所長,連著幾位王爺也是不凡之人,所以那個時候大央雖然繁華強盛,皇位的繼承權也是久久僵持不下。
當年暗衛前去深山要人的時候,戰爭已經打響了好些年,偏偏那時候洛家沒能將人交上來便封了山。而洛塵寰背負著一族的期望從深山中不聲不響地逃出來,花了三年的時間,最終選了最有勝算的廉王。
她並不是什麼青女後裔,她只是遺族中再普通不過的人,所以她選定的廉王,最後輸給了旭帝,慘死在離皇位一步之遙的地方。
洛塵寰將他的屍體運回到深山,卻發現根本就解不開將全族冰封的咒言。
「唯血祭成君王者,方能解冰封之刑。」那位族人在彌留之際這麼說著,所以洛塵寰等了四年。
可她不能再等了,她不容許自己再站錯位置,因為再過五年的冬至日,那個人就要及笄了。
「不論是對是錯,是成功還是徒勞,總是要好過咱們在這裡乾等著啊。」
洛塵寰輕嘆一聲,她並不指望青瓷能夠理解她的擔憂,因為有些事情,只有她自己明白。
是夜,皇都一處輝煌的府邸之中觥籌交錯,身著玄袍的男子卻是尋了一處僻靜之所,孤身一人對月獨酌。
「殿下是相信洛氏能夠幫上一把,還是僅僅想與人一結歡好?」不知從何處傳來調笑的聲音,合在寒風之中,仿若低鳴。
「何為深情,何為假意,不過利用一場。」
這場冠名情字的愛欲交織,誰輸誰贏才是最為重要。
『霜霧歇,君不見』柒
「據奴婢這幾日的打聽,這位三殿下的生身母親乃是前朝罪臣之女容妃,偏她生前也做了不少通敵叛國的事情,甚至與敵國的皇帝不清不白。在她去世之後,旭帝便是將三殿下交給了皇貴妃撫養,一方面是利用對皇貴妃的寵愛牽制皇后,另一方面則是覺得三殿下並非皇貴妃親生,自然也不會成為彼此的最大助力。」青瓷將這幾日打探道的事情梳理一邊,忍不住唏噓一句:「都說帝王家的人多數短命,這就算不被人謀害,也得活生生被自己的心思給累死。」
洛塵寰聞言只是笑笑,不置一詞。
顧臨祁的想法她大抵明白,有這樣一位母親,他就算是登上了皇位,那必定也是站不住腳的,所以他需要一個理由,一個能令天下人甘願臣服的理由。
而這個理由若是得洛氏相助,便能冠上「天意」二字——洛氏族人,能御冰雪,能左天象,是為青女後裔。
這邊是大央對於洛氏的認知。
所以在得她相助之後,顧臨祁會作何決定?是放她一馬,還是將她血祭於天?
洛塵寰突然能夠理解為何族長在封山的時候會下咒,唯有君王之血才能解開洛氏千里冰封。
這不過是因果緣劫,大央對洛氏所做的,該還了。
「小姐,你在想什麼呢?」青瓷之後又說了半天,結果發現洛塵寰不知從什麼時候便出神了,只好喚回她的思緒。
「你剛剛說道何處了?」洛塵寰問。
「奴婢說,三殿下似乎已經知道了奴婢在打聽他的事情。」
洛塵寰挑眉,「你為何知曉?」
青瓷將一封信擺在她面前,語氣中似乎是有些氣憤,「今早我出去一趟碰見了三殿下的人,就像是專門在那兒等著的一般,見了我便將信塞過來,說是給小姐你的。」
洛塵寰拿起信,耳邊青瓷還在抱怨著:「只是我就想不明白了,我自認行事已經足夠隱蔽,怎麼這三殿下還能知道。」
將信展開,上面寥寥數語不過是要約她一見,於是洛塵寰將信又收好,回了青瓷一句:「你我的一言一行,只怕都在別人的掌控之中了。」
青瓷聞言瞪大了眼睛,「小姐是說真的?」
洛塵寰看見這樣活潑的青瓷自然高興,只是想到青瓷可能是因為自己的做法覺得解封族人有望,她又難免會害怕。
已經不可能再有一個十年讓她嘗試,如果顧臨祁沒能走到最後登上皇位,那麼洛氏可能會永遠冰封在深山之中。
「小姐。」
青瓷將洛塵寰的思緒喚回,她一轉頭,便是見青瓷跪拜而下,連忙起身準備扶她。
「若是咒言得解,小姐便是救了我們一家,如此大恩無以為報,請小姐受奴婢一拜。」
洛塵寰的動作驀然便是僵在了原處,青瓷這話究竟是在謝她還是要將她逼到無可退路,就如同當年的事情是誰對誰錯一般,沒誰能弄的清楚。
十年前,她在滿月前夕逃了出去,由於尋不到祭品,朝廷竟然要將所有在今年及笄的少女全部捉拿作為頂替,族長在走投無路之時,選擇了封山。
將洛氏徹底地冰封,只求再不為那些荒唐的理由膽戰心驚。
洛氏是理智的,所以他們不會因為洛塵寰逃走而國語譴責,因為他們知道她也是無辜的,可偏偏是這樣的理智,使得洛塵寰在那片覆蓋了一切生命的皚皚白雪之中,許下了沉重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