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眼眶通紅, 感念至極,幾欲流淚,見大夫被兩名健碩士兵幾乎是提著脖子一溜小跑的到了跟前, 趕忙將人抓住,傾情演出, 上演一戰醫鬧。
「兀那大夫, 還不趕緊給我大哥醫治?!若是耽誤了我大哥傷情, 我要你全家陪葬!」
「……」大夫:「???」
激烈辱罵激烈辱罵!
大夫心內如何憤憤不平自不必多說, 忍氣吞聲近前探看吳三桂情狀, 觀量之後暗鬆口氣——救回來。
放冷箭的人原本就是吳三桂所安排,要不然不會將時機拿捏這樣恰到處, 他又不傻, 怎麼會真的了邀買人心丟掉性命?
無非是看著嚴重, 實際上並不曾傷到要處,箭矢拔出, 將養幾日也便是了。
戰事已經接近尾聲, 朱元璋麾下心腹與吳三桂的人一道清掃戰場, 而他則紅著眼睛、寸步不離的守在吳三桂身邊。
士兵送了擔架來, 他非跟著往軍帳中去,親眼看著大夫拔箭上藥才肯安心。
吳三桂知曉此人義薄雲天,將兄弟義氣看比什麼都重,故而方才此計招攬,現下見他果真對自己感恩戴德, 心下意至極,嘴上卻照著劇本開始敲最後一次邊鼓,故作豪邁之色:「我與朱將軍一見如故,親如兄弟, 今日幸替你挨了一箭,正該高興才是,又何必做小兒情狀?!」
「大哥說的是,」朱元璋震聲附和,滿動容:「從今往後,你我兄弟無非彼此,你的便是我的,我的也是你的,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周圍人眼含熱淚在旁見證這感天動的封建主義兄弟情——知道了,平西王跟朱副總兵的穿一條褲子,是異父異母的親兄弟!
吳三桂很滿意,朱元璋也很滿意,你演我,我演你,拉共同開創新時代。
多爾袞在山海關外遭逢慘敗,消息傳回大明國內,南北兩京皆是歡欣雀躍,吳三桂躺在營中養傷,與心腹籌謀著下一步應該怎麼走,朱元璋則披掛鎧甲,替他大哥探望傷兵,料理山海關中諸事,盡情的邀買人心。
完事之後還去吳三桂前賣拐(非錯字)——大哥了我受傷,我幫大哥做點事都是應該的,誰讓我們是兄弟呢,是不是大哥?!
吳三桂渾然沒察覺到那張貌似忠厚孔下的陰險與狡詐,欣慰的點點頭,送走他之後,同心腹道:「這人倒真是個忠肝義膽的漢子,可惜……罷了,大事者不拘小節,豈可婦人之仁!」
李自的加恩旨意傳到山海關,除去大肆誇讚的褒美之詞外,又人悄悄去了朱元璋的營帳,停留了半個時辰之久,方才動身離開。
吳三桂下屬前來傳稟消息,眼眸微眯,不多時便人前來回稟,道是朱副總兵前來探望平西王。
「李自,呵!」
他眼底色一閃即逝,卻不動聲色,順勢往塌上一靠,拉上被褥,等朱元璋進入營帳之後,方才做出勉力支撐的樣子,堅持要起身同他說話。
往常這個時候,前人總會聲音洪亮、滿臉淳樸的阻止他,但今天卻不知是怎麼了,神情躊躇、渾渾噩噩,三魂七魄彷彿失了一半,一直到他坐起身來,連叫了數聲「朱兄弟」之後,前人才恍然回神,目光躲閃著不敢直視他。
吳三桂心裡了底,卻仍舊是和顏悅色道:「朱兄弟,你是怎麼了?近來時氣變,天氣轉涼,你是不是受了寒?找大夫看沒?」
朱元璋滿躊躇,嘴唇不受控制的囁嚅著,吳三桂再三發問,他卻只是搖頭,最後終於控制不住,情緒泄洪,失聲痛哭:「吳大哥!」
他哽咽道:「我是真心拿你當我兄長看待的,皇上於我恩,他讓我殺你,我不能不從,可你是我大哥啊——」
終於來了!
吳三桂唇角幾不可見的向上翹起,那是個一切盡在掌握之中的弧度,旋即他收斂起內心深處的真實情感,大驚失色:「啊!」
從驚駭到震怒,再到默然與絕望,吳三桂貢獻出了堪比影帝的精湛演技!
「如果我的頭顱能夠朱兄弟換來一份大前程的話……」
吳三桂目光戚然,臉上卻帶著笑:「就請朱兄弟動吧。」
就在這一刻,朱元璋演技炸裂,馬龍白蘭度、湯姆克魯斯突破時空維度靈魂附體!
「吳三桂,你未免太看不起我朱重八!」
朱元璋霍然起身,色通紅,眼角發怒幾乎要裂開:「我難道是那種會兄弟的性命去交換富貴的人嗎?!」
兩行熱淚順著吳三桂的眼角流出:「朱兄弟!」
朱元璋冷笑一聲,一屁股猛坐了回去,默然幾瞬之後,終於道:「我當初跟隨皇上,是他興義兵反抗亂政,他想讓天下百姓吃飽飯,他講義氣,情義,可是現在他變了。吳大哥不僅沒做錯事,還是抗擊清狗的功臣,他卻……」
又是一陣沉默。
朱元璋像是做出了什麼艱難的決一樣,慢慢站起身來,伴隨著這個動作,他似乎是鬆了口氣,肩膀放平,脊背也挺直。
他向床榻上的吳三桂深施一禮:「願大哥驅使!」
吳三桂露出了一個觸及靈魂的真實笑容。
朱元璋也笑了。
……
李自還在北京等待來自朱重八的消息,沒想到朱重八沒等來,連先前去給朱重八送信的下也沒回來。
李自見狀便知不,這其間必然是出了自己不了解的變故,接連派出去三波兒人打探,卻都是肉包子打狗去無回。
山海關那邊兒始終沒消息傳來,李自的情緒已經被暴躁與不安佔據了大半,這時候卻人匆忙來報,道是朱重八帶著一群殘兵敗將回來了,說吳三桂那廝果然圖謀不軌,扣下皇上派遣的欽差不說,竟還勾結清軍,意圖聯合南下。
這消息一說,李自頓時亂了心神,還沒等品出什麼味兒來呢,剛剛被朱重八帶回來的那群殘兵敗將便驟然發難,奪取城門,引了吳三桂麾下將士入城,這一幕荒唐而又熟悉,彷彿是時間倒回,北京城裡重演了闖王軍隊入京那一日的混亂。
李自誠然治軍征戰之能,然而若說是玩政治段,出身將門的吳三桂和在權謀之中浸淫多年的朱元璋,哪一個都能他玩死。
短暫的慌神之後,李自勉強振作起來,指揮麾下將士奮起反擊,然而終究難挽頹態,先是下屬來報大將劉宗敏負傷被擒,軍心大亂,旋即又人屁滾尿流的入內稟告——
「皇上,大事不了!吳三桂那廝打著崇禎皇帝的旗號在京中收買人心,哄騙百姓,附從者甚重,民心如沸,底下人頂不住了!」
「皇上,九門已經丟了六個了……」
「皇上……」
噩耗一個接一個的傳來,李自如土色,再無抗敵之意,顫抖著身體離開龍椅,他艱難的咽了口唾沫:「走,趕緊帶著人撤!」
李自一邊說,一邊往外邊走:「趁著還城門在,趕緊離開北京,不然等吳三桂掌控九門,我們就是插翅難逃了!什麼都別帶了,不!帶上這些天搜刮的金銀,我們馬上啟程!」
下屬緊隨其後,滿頭大汗:「那後宮的娘娘們……」
李自不耐煩道:「我自己尚且朝不保夕,誰空管她們?趕緊走!」
李自帶著一眾殘兵敗將,趁著九門未曾完全失去倉皇逃離,無論吳三桂還是朱元璋都沒阻止的意思。
他們看很明白,南京小皇帝不是善茬,邀買人心,厲兵秣馬,李自佔據稱帝時都沒在他裡邊佔到什麼便宜,這時候帶著一群散兵游勇,就加不敢南下尋他晦氣了。
至於北京——托李自和他麾下將士的福,京津區幾乎都被禍害了一遍,此百姓恨他們入骨,此時吳三桂打著崇禎皇帝的旗號將北京收入囊中,他們自帶乾糧追上去找闖王報仇都來不及,李自焉敢停留?
他也只能去往西北方向,折返回起義軍的老巢陝西,直清軍鋒芒。
在北方給自己增添這樣一道人肉屏障,高興都來不及,哪裡會覺失落。
吳三桂與朱元璋麾下將士挺入北京,其躊躇滿志不言而喻,吳三桂的計劃,朱元璋不曾公然露,逐漸變低調,而副總兵之之位,卻叫堂弟兼了。
再度進入北京城,耀武揚威入宮,朱元璋心中不勝感慨,待見了坐在金鑾殿寶座之上難掩意、哈哈大笑的吳三桂之後,又問了個符合自己人設頭腦的問題:「大哥,就這麼讓李自跑了,萬一他聯合清軍怎麼辦?!到時候,我們豈不是腹背受敵?!」
「糊塗!」吳三桂坐在龍椅之上,嘴上訓斥,臉上帶笑:「李自這個人,不乏膽略與時運,故而以就大業,但與此同時,他也永遠都擺脫不了出身和眼界所帶來的束縛。他就是個一朝暴富的平頭百姓,嘗做皇帝的滋味,怎麼可能再去仰人鼻息?他要真是胸吞天下、卧薪嘗膽的本事,就不會北京城搞一團糟,被我們聯趕出去了!」
「你等著瞧吧,朱兄弟,」吳三桂自信滿滿道:「李自什麼收攬的都是些什麼人?難道全都是跟隨他由貧賤走向富貴的至交?多的還是見風倒的牆頭草,在他征戰程中倒向他的大明官吏。這些人在他勢的時候投向他,就一會在他失勢的時候離開他,李自沒控大局的腕,無力阻止這種頹敗,只會此疑心愈重,疑神疑鬼,最終眾叛親離!」
朱元璋兩眼放光,滿眼崇拜:「大哥,你懂多!不像我,沒念幾本,雲里霧裡的,又感覺你說的很道理!」
吳三桂心下意,眸子里幾不可見的閃一抹輕蔑,臉上卻仍舊笑的和煦:「你的官位我給了你堂弟,以後他就是朱重八了。」
「他是朱重八?」朱元璋急了:「那我怎麼辦?我是誰?!」
吳三桂嚴肅了神色:「朱兄弟,這是我最後一次叫你朱兄弟!如果你真心拿我當大哥的話,那就記住我的話,你是崇禎皇帝,是朱由檢,是南京小皇帝的親爹,是至高無上的天子,明白了嗎?!」
朱元璋訥訥道:「,明白了。」
吳三桂厲聲道:「像個皇帝的樣子,大點聲,回答我——明白了嗎?!」
朱元璋正了神色,濃眉微皺,威儀自顯:「放肆!你在跟誰說話?咆哮天子,你哪裡一點人臣的樣子?!」
吳三桂欣慰的點點頭:「很,就是這樣。」
又道:「我尋了兩個禮官前來,讓他們教導你宮廷禮儀,你必須最快的時間熟悉這一切,還先前被抓住的幾個內侍,讓他們跟你說說崇禎的人處世,日常習慣。」
朱元璋頷首應了:「知道了。」
吳三桂依依不捨的從龍椅上下來,又令侍從侍奉這義弟去衣沐浴,整頓儀容,最後龍袍加身,打眼一瞧,吳三桂不由自主的站起身來,險些不受控制的跪下身去。
「真是絕了!」
他滿臉讚歎,撫掌笑道:「我一眼見到你,就覺你像崇禎,這會兒鬍子修理整齊,臉上打理乾淨,再穿上天子常服——崇禎皇帝什麼樣你什麼樣!」
吳三桂激動不已,繞著他轉圈,上下仔細打量:「就是體量比崇禎健壯,唔,皇上在外征戰一年多,健碩些也是應該的,威儀彷彿也甚崇禎,這個也不奇怪,國破家亡,如此深仇大恨,怎麼可能毫無長進?」
他大力的拍著朱元璋肩膀,笑紋藏都藏不住:「天爺,越想越覺上天都在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