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蘭苕病危
時近傍晚，清秋峰間徐徐的清風從離萱的脖頸中鑽進去，帶來了絲絲的涼意。
離萱起身拍了拍裙擺上的塵土，隨後又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臉頰，扯出了一個自然地笑容。
她先回後山拿了灌溉澆水的工具，再一步步的往竹屋走去。
她穿過林子抬頭望去，首先目光就撞進了師父深邃的猶如浩瀚星空的黑眸了，心髒瞬間漏跳了一拍。
師父坐在屋前的石凳上，一襲白衣，不悲不喜，淡若清風。
他身前的桌子上橫放著一把風夕琴，一直白皙的手隨意的搭在琴弦上，卻沒有撥動。
他倒像是在等人。
“師父。”
“嗯”青泫淡淡的應了一聲，“你今天下午去哪了？”
師父的聲音沒有絲毫波動，依舊清淺淡然。
離萱猜不透師父的心思，不過有些事，她也隻能放在心上。
她垂下眼簾，免得目光與師父相撞。
師父的目光每次都似乎能將她看的透徹，不留一絲遮擋。
“我今天下午一直在後山澆水，師父，怎麽了？”她低聲的說道。
她能清楚地感覺到師父的目光在她身上逗留，很久之後，才失望的移開。
她見師父沒有再說什麽，便首先開口，打破了晚間的寂靜。
“沒什麽事萱兒就回去休息了，師父多注意身體，畢竟，畢竟，師姐還是需要師父的。”
她盡量讓自己顯得語氣平常，可是不管怎麽聽，她總是能在裏麵聽出幽幽的感傷。
離萱可笑的搖了搖頭，身側的手使勁的攥著袖子，指尖泛白。
明明在山間的時候，她已經將自己的情緒控製好了。可是，一看到師父，她心裏仍是百味交雜。
她使勁的控製著自己一步步緩慢平穩的朝自己的房間走去，而不至於跌跌撞撞。
“萱兒。”
清淺的聲音在晚間的寧靜中額外的清晰，離萱心裏閃過點點欣喜。
其實，她自己也不知道在期待什麽。
“師父，你。”
青泫原本性子就比較清冷，他也看出了萱兒在說謊，而且她情緒波動極大。可是到喉嚨口的詢問和安慰卻怎麽也吐不出來，最後化成了一聲意味深長的歎息從嘴間滑出。
“沒事，那你便回去休息吧！”
離萱身子僵硬，澄澈的瞳孔裏有一絲絲的散光。
她消失了一下午，師父明知道她在說謊，卻一句話也沒問。是師父對她太過於放心了，還是，師父心裏根本就，沒有她。
若是以前，她對師父說謊的話，師父便一定會罰她的。再不甚，也會訓斥他兩句。
她不認為自己拙劣的借口能騙過師父，一片藥圃，再慢也不至於會澆上整個下午的。
她不知道自己怎麽回到房裏的，她隻知道自己渾渾噩噩的躺在了竹床上，目光看著屋頂，自己又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相比較離萱此時表麵的平靜，在外麵的青泫內心就顯得頗不平靜了。他自己也知道，不知道什麽時候，自己的內心便就不像當初那麽淡漠的如一潭翻不起漣漪的死水，它會隨著萱兒的一舉一動而跳動。
就像今天下午，他兩三個時辰沒有見到萱兒的影子在自己眼前晃動，他便覺得焦急，甚至不惜放出整個神識搜了一整座清秋峰，隻是為了確定她的安全。
她下午一個人躲在一堆雜草裏，默默地埋著頭。雖然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他仍是感覺有一絲不忍心與心疼，以至於她坐了多久，他的神識就陪了她多久。
他認為自己一定是瘋了，將整個神識放出去可不是開玩笑的。這時候隻要是來一隻尋常的魔獸，他的肉體也沒有絲毫反抗能力。
他努力讓自己心靜下來。可是當他親耳聽到萱兒對他說謊時，他卻止不住的失望與落寞。
這些改變讓青泫有點不知所措的心慌，他第一次有種自己把握不住的感覺。
他努力是自己沉下心，心裏默念了兩遍靜心咒。
等到他差不多又重新恢複了心平氣和的狀態時，他擱在琴弦上的手指輕微的撥動琴弦，一首悠揚的樂曲流淌而下。
一直以來，彈琴都是件最能靜心的事，青泫每當心念波動的時候，他都會以此來靜心。
可是，今晚他卻越彈越煩躁，連帶著琴音都有些雜亂。
“噔”的一聲一下子驚醒了青泫，他垂目一看，一根琴弦已經從中間斷裂了。
他黑眸裏神色閃爍，輕歎一聲，最終還是起身，抱著琴離開了。
翌日清晨，柳葉搖墜，露重霜寒。
離萱一夜沒睡，她也幹脆不睡了，早早就起了床。
這幾天，好像師姐的身體時好時壞。昨天見到師父的時候，她也感覺到了師父好像有些疲憊。
她起來了之後就去靈泉打了一桶水，自己隨便的洗漱一下，順便舀了些幹淨的水放在臉盆裏，給師姐送了過去。
師姐身體虛弱，還追隨著師父來了清秋峰。師父不便進她的內室照顧她，所以師姐的一些早上的洗漱雜事都是她做的。
離萱端著臉盆站在門前敲了敲門，見許久都沒人應她，就有一些心裏不安。師姐睡得比較淺，一有風吹草動便就立刻醒了，平常這時候師姐應該應她一聲的。
離萱心裏有些焦急，她心裏其實並不是很喜歡師姐，但是師父喜歡，她便也要喜歡。
等了一會兒，離萱感覺不太對了，她也不管有沒有禮貌了，抬起腳就把門踹開了。她匆匆走了進去，隨手將臉盆放在桌子上，快步走進內屋。
“師姐，起了麽？”
眼前，師姐像是熟睡了一般，靜靜地躺在床上。配上精致可人的容貌，和羊脂般的肌膚，一如神之手捏就的陶瓷娃娃，極易破碎。
離萱伸手要去推醒師姐。突然，一個嚴厲的聲音傳來，她當場將手愣在半空中。
“別動。”
青泫在剛剛離萱踹門的時候，心裏就察覺到不太對。他掐指一算，心裏暗叫不好，立刻就趕了過來。
這幾天蘭苕的魂魄本源極易不穩，現在這個樣子便是魂魄本源又產生了細小的裂紋，這個時候，隨意觸碰的話，一不小心可能不導致魂魄本源直接碎裂。
他是看到萱兒即將要觸碰到蘭苕，情急之下才厲聲出聲阻止。
青泫一臉凝重焦急，看也沒看身旁的離萱，徑直走到了蘭苕床邊。
離萱看著自己伸出去的手，心裏不是滋味，苦笑著把手收了回來。
她現在也知道師姐恐怕是出了什麽事了，師父剛才的厲聲阻止也是為了師姐好，自己不該現在耍性子。
可是，一想起平時風輕雲淡的師父在師姐出事時第一時間風風火火的趕過來救她，她便……
離萱搖了搖頭，生生的將心裏的別扭壓了下去，斂容正色，認真的看著師父。
師父雙手結印，一朵碧色蓮花緩緩的在他指尖綻放，蓮瓣微卷欲舒，當開到極致的時候，漸漸的脫離了師父的指尖，旋轉著飄落隱沒在蘭苕眉心間。
離萱認識，這是封印鎖魄之術，算是禁術，耗費的靈力恐怕不是一星一點，這也說明這次師姐情況非常危急。
離萱轉頭擔憂的看著師父，果然，師父的臉色有一絲蒼白，額角上還有輕微的汗珠。
“師父，你,”離萱擔憂出聲。
青泫衝離萱擺擺手，以示自己沒事。他稍稍休息了一下，便就彎腰將蘭苕抱起，淺聲說道：“為師已將你師姐暫且穩住，先送她去天宮。天宮一切齊全，我較為放心。你先收拾一下，待師父回來，便與為師一起去尋一味仙藥。”
說完，青泫便沒再理會離萱，抱著蘭苕踏雲離去。
離萱看著師父離開的背影，緩緩閉上眼睛。他記得以前她還不會飛的時候，每次師父帶她踏雲出去，總會一手抱著她，讓她窩在師父懷裏，另一隻手抬起寬大的袖子，替她擋去迎麵吹來的冷風。
現在，同樣的關懷，她剛才卻在師姐身上見到了。
離萱看著師父消失的方向，有些呆滯，嘴角盡是苦澀的微笑。
就這樣魔怔了一會兒，離萱突然想起了師父走之前的吩咐，她懊惱的一拍額頭。
該死，現在什麽時候了，師姐情況危急，師父救她也是應該的，沒事瞎嫉妒幹什麽，難道要害死師姐你才開心麽？
離萱呀離萱，你快醒醒，你到底在做什麽。
你明明已經下定決心陪在師父身邊就好了，你現在呢，難道就學不會滿足麽？
這樣陪著師父便就好了。
離萱內心鬥爭了一會，隨後還是無奈的歎了一口氣，轉身回去。
趕緊去收拾收拾，恐怕師父很快就要回來了。
果然不出離萱所料，她剛剛收拾好，師父便就回來了。
“萱兒，走吧。”
“嗯”
離萱乖巧的應了一聲，心念一動，便就喚出昔晴，禦劍跟在師父身側。
“師父，我們要去哪兒？”
青泫又恢複了之前清冷的模樣，淡淡地說道：“我們去極北之地。”
“極北之地。”離萱喃喃低語，她似乎在哪裏看過這個名字，不斷地調動記憶，陷入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