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青泫談話
紅鸞好像虛弱的不行，重新回到爐裏就不在說話了，似乎陷入了沉睡。
青泫淡淡垂目，沉吟了很久，在輕聲說道：“怕著天下又要大亂了，你先在爐裏好好養魂，若是有機會，我會替你找尋你失蹤的肉身的。”
茶香縷縷，一室寂靜，隻有門外的磕頭聲，道歉聲不斷地傳進來。
青泫心以亂，像是裝著一團線球，越理越煩躁。他默念了兩句靜心咒，無奈的歎了一口氣，還是轉身開門。
“吱啊”竹門被緩緩打開，離萱趕緊抬頭，眼眸中悲傷又帶著些許期盼。她的額頭已經沒有知覺了，目光被鮮血染得模糊，但她還是看到了師父站在門邊。
離萱驚喜的扯著師父白衣勝雪的衣角，不停地認錯。
“師父，不要生萱兒的氣，萱兒知道錯了，師父，你就原諒萱兒吧。”
青泫自進竹屋開始到現在也有好一會兒了，離萱的聲音早已經沙啞了。她額頭上早已經血肉模糊，滴落的鮮血然在裙擺上開出了大片大片的木槿花，地上坑坑窪窪的地方早就被離萱額頭上，膝蓋上的血填滿了，陽光下，閃著點點光華。
青泫平日裏總是雲淡風輕，心緒一如古井，揚不起一點漣漪。但當真的看到萱兒的模樣，他卻額外的沉重，心口似乎還隱隱作痛。
他不由得想起了紅鸞的話：徒弟是用來寵的。
他想了想，自己在心裏苦笑的否定了，但是光華瀲灩的黑眸裏卻點熏了少許的憐惜和心疼，語氣稍稍輕柔了幾分。
“萱兒，這事的因果為師也稍有知道，雖說染上罪孽錯不在你，可是你的以仇報怨的想法十萬不得有的，這世間因果輪回，自有天道秩序。”
“我知道了，師父，萱兒以後再也不會再犯了。”
“嗯”
青泫負手而立，參皇的陽光將他的輪廓勾勒的模糊，似乎顯得更加溫和。但是離萱卻知道，師父恐怕更加遙不可及了。
“那你告訴為師，你入紅塵，到底悟到了什麽？”青泫深邃的目光直直的看著離萱的眼睛，他知道，萱兒的眼睛從來不會騙人的。
師父的眼睛好像浩瀚的的星空，深邃而幽靜，讓人想一輩子溺在他的黑眸中。
離萱被師父看的心虛，低簾垂目，心底溢滿了苦澀。她放在身側的手，緊緊地攥緊了裙角，指尖發白。
青泫靜靜的等著離萱的回答，不語。
離萱像是下定了決心，她將眼底的濃濃眷戀掩埋。師父無非就是想讓她學會放下，他不能讓師傅失望。
她陡然抬頭，迎上師父的目光，漆黑的眸子中什麽也沒剩下，唯有純澈通透，晶亮如玉，純透如冰。
“師父，徒兒懂得了放下，不去肖想紅塵中的男女之情。徒兒經過雨媒一事，懂得了應舍小愛而成就大愛，如若不然，小愛之事，可能會禍害天下，這與大愛相悖。”
離萱義正言辭的說著這些違心的話，一顆心像是被淩遲一樣，痛不欲生，可是目光卻沒有一點轉變，她已經不是那個什麽事都表現在眼睛了的萱兒了。
青泫凝眸探究，可是在離萱澄澈如冰晶的黑瞳裏，除了他的倒影卻什麽也沒有，恍若當初對他的無限眷戀都隻是青泫的幻覺。
雖然這確實是清玄想要的結果，但不知為什麽，他心裏還是湧現出絲絲縷縷的失落。
“起來吧！”
聽到師父怎麽說，離萱滿眼欣喜，這樣就意味著師父原諒她了。
她完全忘記了自己已經跪了好久了，猛然起身，膝蓋卻一陣疼痛，重新坐了下去。倒不是因為她雙腿麻木的原因，實在是膝蓋裏還嵌著小石子，而且由於跪下去太重的原因，石子全部深深地嵌進了肉裏，使得膝蓋直不起來。
離萱無奈的眨巴著眼睛看著師父，像是被人拋棄的小貓，目光中帶著點可憐兮兮和期願的意味。
離萱的依賴似乎出動了青泫心底間的柔軟，畢竟是陪伴了自己這麽多年的徒弟，青泫還真狠不下心。
他心中暗歎一口氣，彎下腰，溫溫柔柔的將離萱攏在臂膀裏，將她抱進了竹屋，放在床榻上。
師父身上清淡的玉梨花香將她一點點的籠罩，她貪婪的感受著一霎那的溫存。
青泫看著離萱呆呆的樣子，以為她還在為剛在的事別扭。他伸手輕輕地將離萱蓋在膝蓋上的裙擺掀起，露出了血肉模糊的膝蓋。
“嘶”離萱倒吸了一口冷氣。
裙擺被幹枯的血跡黏在膝蓋上，一扯動就牽動了傷口。
青泫看著萱兒煞白的小臉，心裏竟然有些心疼。
他神差鬼使的問了句：“疼麽？”
一說出口，他就心下一驚，自己怎麽會將這樣的話。
“不疼。”離萱沒有意識到師父的異常，使勁的扯著笑臉，讓自己看上去輕鬆。
青泫手下輕柔了幾分，白皙纖細的指尖凝注出一股水流，替離萱清洗傷口，小心翼翼的將泛白的肉裏麵的石子清理出去，然後掌心凝出一股乳白色的白光，他將手掌覆蓋在離萱傷口上，慢慢的修複。
師父的掌心冰冰涼涼的，可是離萱卻感覺心裏暖暖的。她垂目看著一心專注的師父，目光流連。
師父如綢般絲滑的發絲順著他的肩膀滑落在她小腿的肌膚上，她似乎都能聞到淺淺的發香。
離萱耳尖通紅滾燙。可是目光就是留戀的移不開。
青泫將傷口修複好，剛抬頭就撞見了離萱發呆的目光。
“怎麽了？萱兒。”
“沒，沒什麽。”離萱目光躲閃，訕訕地回答。
剛才她和師父一刹那對視的時候，她的心髒都嚇停了一拍，幸好師父沒有懷疑什麽。
今後一定要出的自然一點，不就是對視麽？有什麽心虛的。
離萱暗自給自己打氣，怕沉默太久師父想到什麽，趕緊轉移話題。
“師父，你怎麽知道萱兒身上染上了因果罪孽呢？我怎麽不知道。”
青泫替離萱將裙擺放下，在她身側坐下，又恢複了高冷的模樣，淺笑怡然。
“世間萬生都有天道規範，而因果輪回又是玄而又玄的虛幻。你殺了生，你身上便染上了罪孽因果，這些因果平常人是窺探不到了，但仙神卻能窺探一二。為師在你身邊看見了影影約約縈繞著紅色血氣，便知你沾染了因果。”
“有麽？”離萱小臉緊繃，滿目的的緊張，伸頭縮腦的在自己四周尋找了一番，什麽都沒看見。
青泫看著離萱像隻烏龜一樣的動作，不禁心情略好，嘴角掛起了淺淺的弧度。
“你是看不見的，就算平常神仙也不一定能窺探到。”
“那說明師父很厲害咯！”離萱雙目彎的跟新月一樣的弧度，毫不羞澀的拍著師父的馬屁，想討好師父。
青泫怎麽看不出離萱心裏的小九九，他笑著沒說什麽，伸手拍了拍離萱的頭。
“你剛回來，今天就稍稍休息，明天與為師一起去瑤池仙境。”
“去瑤池做什麽？”
“身上沾染因果對修行影響甚大，可能會引起心魔，因此為師見你染上因果便生氣罰你。這瑤池裏的水能洗去因果罪孽，為師帶你去浸泡一番。再是仙界百年一度的落神盟會便要開始了，為師得趕去參加。”
青泫的聲音仿若處夏下過雨的早晨，清冽而又純淨，聽著令人舒心。
不知道是不是離萱瞎想，她聽見師父將她的事放在落神盟會之前，就覺得師父其實把她放在心上，當下心裏就跟偷吃了蜜一樣甜甜的。
也許是習慣使然，離萱毫無意識的扯過師父垂下來的白色袖子，閃著亮晶晶的黑眸問道：“師父，落神盟會是什麽？”
“落神盟會是從上古就沿襲下來的大會，因為上古妖魔神三界大戰，使得當時上神隕落很多，便取名落神盟會，希望各個仙家謹記上古一戰的慘烈。這個大會是討論近百世的天地局勢，因此還是比較重要的。”
師父幽深的目光中閃過一絲擔憂，恰恰被離萱捕捉到了。
“師父，天下不是太平麽？”
“天下。”青泫目光深邃的離萱也看不清楚，他摸著離萱的頭，淡淡道：“天下並不像你想象的那麽太平。”
看著師父表情沉重，離萱並不傻，她知道現在不適合將這種話題，她心思一轉，眼中一抹狡黠閃過。
她雙手抱上師父的手臂，乖巧的笑著：“師父，我想睡覺。”
“回屋睡。”青泫被離萱將思路打斷，也沒心思在想這些往事，又恢複了淡如煙雲的清冷模樣。
“師父。”離萱搖著師父的手臂，睜大眼睛撒嬌，尾音帶著糯糯的上挑。
“我都這麽長時間沒回來了，被子早就發黴了，師父，你就讓我在你這裏睡吧！”
青泫不理會離萱，將手從她懷裏抽出，淡漠的從床頭拿下一本書，執在手裏看了起來，風輕雲淡的回答：“為師今日去了你屋子裏，甚好。”
師父這麽一說就是沒有商量的餘地了，離萱不滿的嘟著小嘴，嘴上地裏咕嚕碎碎念道，不情不願從床榻上下來，挪著步子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