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雨媒蕭墨
離萱夢裏,那些畫麵破碎的一幅幅的,並不完整,倒像是主人刻意不去回憶一樣。可是離萱仍能在夢裏感受到那個叫雨媒的女子,那份心中不可明說的苦澀。
煙霧嫋嫋,第一幅畫麵在離萱眼前緩緩呈現。
雨媒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是在無祁山清明雨後的垂柳之下,一襲墨色羅布青衫的繡雲袍,身上沾染了斑斑泥跡,手臂上也是被樹枝劃破的一道道口子。
“無祁山乃是精怪聚集之地,且無天地靈寶。你一介凡人怎麽來了此處?快回去吧!“ 雨媒輕拂去額角滑落的雨滴,好心的告誡。
墨衣男子望著詫然出現的女子,一身幽青色的蒙紗羅裙,勾勒出了婉娜娉婷的身姿,半捋半放的墨絲因風揚起,卻未沾染上一絲清明之雨,眸色明亮靈動,宛若山間的精靈。
淡淡的栴檀自發絲留戀而下,他嗅著雨中獨特的素雅檀香,默默鬆開了微皺的眉角,心底有幾分猜測,含笑道:“姑娘可是自小居於無祁山上,又姓甚名誰?”
“你”雨媒跺了跺蓮足,嗔目斥道:“我雖從未出過無祁山,但也知主客之次,禮教之義,我先問你,你怎麽反過來打聽一個女子身世呢?你這個登徒浪子。”
“如此說來在下唐突了。”男子拂了拂衣袖,“在下姓蕭,單名一個墨字。”
“噢,那我告訴你,我叫雨媒,嗯,下雨的雨,媒妁之言的媒。”雨媒笑吟吟的答道,雙頰飛起了兩朵若隱若無的紅霞。
蕭墨低低地輕吟她的名字,轉而抿嘴一笑,“那此後我們便就是朋友了,我會天天來看你的。”
“可是,我是妖怪,你不怕麽?我會害你的。”雨媒垂下眼簾,彷徨不安。
“你害過人麽?”
“我沒有。”雨媒迫不及待的解釋。
“那不就行了,我相信你不會害我的。我不介意你是妖怪的,也許你比一些人還要善良單純。”蕭墨眉目如畫的俊眉染著點點的微笑,一笑間刹那花開。
畫麵到這裏就定格了,隻有蕭墨那清朗的聲音稍稍延續。
不知道是同為女生,還是被拉她入夢的雨媒情緒所影響,離萱能真真切切的感受到雨媒因為不與其它妖怪相同而被排斥的孤獨,也能感受到那時候她心中有種別樣的情愫,那個蕭墨在她心裏是一個特別的存在。也許這是世間所說的一見鍾情,隻是不同的是,妖怪一旦愛上了,便就是愛上了。
與第一幅圖不同,第二幅圖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了,隻有入目滿眼的紅色。
碧雨溪畔,散落了一地粉紅的桃花。
一身紅衣的男子,勾著一雙含情的丹鳳眼,倚在桃花樹上嬉笑。“呦,雨兒思春了。”
“紅華,你胡說。”雨媒啐道,兩頰不自覺得飛起了兩朵桃花似得紅霞。
雨媒似乎知道來人是誰,並沒有轉身。
但是畫麵外的離萱卻無比詫異,那個紅華不就是剛剛在外麵的妖媚的紅衣男子麽?似乎他與雨媒關係很好。
在離萱思索間,雨媒放下了手中執著的書,嗅著紅華衣間的幽香,皺起了秀眉。“咦,紅華,你今天轉了性子了,怎麽隻吸食了兩個人的精魄,難道心軟了。”
“嗬嗬,哪能啊!這不剛下了雨麽?氣味自然就淡了。不過說來也奇怪,怎麽就你能聞見這精魄的氣味呢?”紅華舔了舔紅唇,垂簾沉思了一會兒,也沒想明白,索性不想了。
“雨媒,我不管你是什麽,我都要你。”
雨媒低頭看書,沒理會紅華嬉笑的話。
紅華扯起衣襟滑落在腰際的紗衣,姍姍走至碧雨溪畔的青石旁,半臥了下去。明明是個男的,卻能媚眼如絲,半情含笑,魅惑之極。
“怎麽有閑情逸致看書了呢?”紅華抬起比女生還白皙纖細的手,衣袖順勢滑下,露出一段凝脂玉臂。他瞥了一看,看見雨媒沒有理他就心裏不平衡,直接搶過雨媒手裏的書。
“《凡世遊記》什麽呀?無祁山什麽時候有這種東西了?無聊!”紅華隨意把書仍在一邊,懶懶的我在石頭上打盹。
雨媒也許早知紅華的性情,她隻是含笑的斥道:“你呀!這麽怎麽不爭氣。”語畢,起身掃了掃裙沿上的花瓣,重新鄭重的彎腰撿起那本書。
“書是蕭墨送我的,他說是給我解悶的。都是些凡塵俗世,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凡塵就是有什麽吸引著我。我尋思這幾天跟蕭墨去凡塵走一趟,隨他一道遊曆。近來我就不陪你了,有些事你也別隨著自己的性子來。”
紅華一聽,立刻直起身子,斂容正色,眸色像山間照不見陽光的幽泉。
“雨媒,人間可不是好玩的,你心思這麽單純,會被騙的。你還是聽我的,不要去了?”
雨媒眼神迷惘:“我不知道我為什麽存在,當初心底就有一個聲音告訴我,我叫雨媒。現在他又來了,他告訴我人間我應該去留戀的。我……”
雨媒話沒說完,紅華就出聲打斷了:“說來說去,其實你就是因為蕭墨吧!我對你的感情你就真的不知道麽?雨媒,我不介意你和一般妖怪不同,在我眼裏你本就是獨一無二的。可是蕭墨呢?他不介意你是個妖怪嗎?”
“他說過他不介意,他喜歡我,我也喜歡他。”離萱高聲大叫,像是要宣誓什麽。隨後她稍微平複了一下心情,檀唇微啟:“紅華,我們是最好的朋友,不是麽?”
紅華斂去眼中的苦澀,無力地閉上了雙眼。
“是啊!隻要你喜歡的,我便喜歡。”
雨媒沒說什麽,腳步匆匆向著來時的路快步走去。
風起花落,一片寂靜之後,紅華睜開了雙眼。“因為我舍不得你有一點點的為難。”
落花飛揚,畫麵轟然破碎。
離萱後退了一步,紅華最後的眼神含著無限的眷戀,深深地烙印在她心底。她突然可以理解他了,他愛上了一個不愛他的人,卻從不給雨媒任何的負擔,仿佛那份愛就隻是他一個人的事,他一個人付出就可以了。
畫麵變換快速,離萱就像一個人在花花綠綠的時空隧道中穿梭,看的她一陣暈眩。她索性閉著眼睛不去看,不過她大概也能猜出來那些畫麵一定是蕭墨與雨媒在一起的時光,因為她耳邊聽到的都是雨媒銀鈴般的笑聲。
等了許久畫麵緩緩定格了下來。畫麵裏麵出現了一個宮殿,而這個宮殿正是離萱之前去的清華宮。不用猜也知道蕭墨是陳國的君主了。
清華宮內,燈火通明。
一位太監匆匆小跑如宮內,挑起簾子急道“雨媒姑娘,皇上正在來著的路上,你快些隨奴才去迎駕吧!”
“不必了。”蕭墨罷了罷手“朕都親自來了,這些虛禮就免了,你先下去吧。”
“是”太監弓著身子退了下去。
雨媒放下手裏的書,端起紫砂壺,倒了杯茶水遞給蕭墨。“這麽晚了,還以為你不來了呢!以後別這麽晚了。茶水有些涼了,你就先將就著喝吧。”
“不礙事的。”蕭墨眸子溫柔的可以滴出水來。
“我不是說每天都抽空來看你麽,你還信不過我啊。”蕭墨連朕都放下了,直接改成了我。他握著雨媒的手,稍稍有些心疼的道:“也不看看幾更天了,以後別傻傻的等著了,早些睡,別著涼了。”
“我的手從來都是涼的,你忘了嗎?”雨媒眼中是深得化不開的眷戀與滿足。
蕭墨別過頭,笑了笑,似乎笑容中透著苦澀。“對了,我則麽能忘記呢!你是雨媒,你隻能是雨媒啊!”
蕭墨站了起來,體貼的替雨媒將額前的碎發整理好,俯身在她額頭上淺淺的落下了一個吻。“我還有些事沒處理完,我就先走了,你早點睡。”
說完就快步走了出去。
燭淚滑落,雨媒一個人癡癡地坐在桌旁,隻留下斜斜的一道影子和一聲歎息。
畫麵再次轉換,離萱也沒了之前的不耐煩,她反而靜靜地站著,等著下一場夢境。
夢境裏,離萱能清楚地注意到每個人的細節與表情,就像是在她身邊親身經曆一樣。
離萱似乎能看出蕭墨走的時候步伐淩亂,跌跌撞撞,好像在逃避什麽。而雨媒的那一聲歎息,和眼底不時晃過的情緒,她似乎也有什麽事埋在心裏。離萱突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接下來的事也許會真的不會那麽好了。
或許真是為了印證離萱的想法,這次的畫麵不在那麽穩定,四周都成灰暗色,一條條的裂縫縱橫,像是隨時都會崩潰破碎。隻有畫麵中心不大的地方有著一個模糊的場景。看不出在哪裏,似乎是在一個什麽宮殿裏,蕭墨坐在一張紅木椅子上,麵前有一張桌案,上麵堆放著淩亂的奏折。
蕭墨像是很疲憊的樣子,頹廢的靠在椅子上正和一個人說話,那個人看不清楚,似乎是因為雨媒記憶裏從來沒有記得過這個人,所以隻有一個模模糊糊的頭戴羽帽的人像。而這時,雨媒正端著一個陶瓷的碗靠在門邊,就像在偷聽他們的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