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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世子57 月朗星稀寄情夜

  韓十一不等周學章回答,便轉身縱身跳下了懸崖,幾人雖知她輕功極好,卻也被她突然一跳給驚到了,忙向下看去,卻已見不到她人影,只是懸崖下傳來輕微的樹葉摩擦的聲響。

  轉而聽到韓十一向上喊道:「老周,老沈,跳下來吧,我接著你們!殿下您功夫好,微臣就不班門弄斧了。」

  周學章雖不知這「接著」有幾成把握,卻知此時萬分危急,不跳死路一條,遂一咬牙便跳了下去,等到下墜了十幾丈的時候,速度越來越快,就見韓十一忽地從一根樹枝上躍起,一腳將他給踢到了旁邊一根橫生的樹枝上,「抱住樹枝,死不了的!」

  周學章本能地抱住樹枝,抬頭看去,見韓十一站在不遠處一棵細瘦的樹枝上,正將接著跳下來的沈成雋也踢到下方的一根樹杈上。身形敏捷輕巧,令人嘆服。

  沈成雋狀態比周學章好了幾分,動作也比他靈巧,此時已經抱穩了樹杈,頗為擔心的望向崖上,「殿下,殿下為何不跳下來?」

  韓十一到似不擔心,低聲道:「大約是在抹去我們幾個的腳印,殿下雖是武將出身,心思卻是縝密。」

  果然話剛說完,就看到上面樹木輕微顫動,接著五皇子頗為從容地落到韓十一身旁的一截斷木上,手中匕首扎在崖壁上,穩住了身形。

  周學章看得有幾分呆了,贊道:「殿下當真好身手!」見韓十一斜眼瞪過來,又補充道:「世子的輕功也讓在下大開眼界!」

  韓十一皺皺鼻子笑道:「這個時候了還這麼文縐縐!小心,身子盡量貼著崖壁,他們怕是要放箭了!」

  王丞相在聽到來人回報時,臉色陰沉,手搭在一方古硯上,幾次險些將硯台擲在那人頭上。

  那回報的人也察覺了王丞相眼裡的殺意, 越說越是膽戰心驚,「小人回來時,彭首領已帶人去懸崖下搜尋,必不會讓……讓那人逃了。」

  此人所說的彭首領,本名彭坤,是最早投靠他的江湖人。這人雖不是出自名門大派,勝在心思縝密為人狠厲,一直幫他管理手下這些江湖人手,算是他手裡最得力的人。事先選定那片地形下手,又前後布置了幾批人,以為他們絕無逃生的可能,如今竟也出了紕漏!難道真是天不肯絕陳延易?

  王丞相揮揮手讓他退下,思量一盞茶的功夫,才又吩咐人小心地將五皇子圍獵遇險的事傳出去,令禁衛軍大範圍搜尋,並把自己人混進禁衛軍里,伺機出手。

  與王丞相的懊惱截然不同,此時的五皇子和韓十一等人,還掛在懸崖橫生的樹枝上。這幾棵樹生在懸崖中部,上面的樹木不僅擋住了懸崖上人的視線,又僥倖擋住了他們射下來的毒箭。

  彭坤帶人還沒追到懸崖邊,卻見懸崖上已經沒人了,看地上雜亂的腳印,似是見到前面沒路,又慌忙跑回林中去了。懸底太深又有樹木遮擋根本看不到底下情況,他傳令向崖底放箭,又命一部人在附近搜索,一部分人則想辦法下到崖底,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然而要下這樣深的懸崖,卻也不是易事,還要先派人去找繩索。而他們找繩索的功夫,韓十一已經指揮著三人且跳且停地下到懸崖底,除了周學章落下時不慎胳膊摔傷以外,大家都平安無事。周學章也算能忍,胳膊摔斷時只輕微哼了一聲,咬牙挺住了。

  沈成雋從衣襟上扯下塊布來簡單幫周學章固定了傷處,幾人也不敢耽誤,踩著崖底的碎石亂草一路向西走,約莫著走了半個時辰,兩側山勢漸緩。想到追殺的人必然會趕到崖口攔截,幾人便改了路線,並未走出崖底,而是沿著崖底山縫間的一條雜草樹枝遮蔽了入口的小路橫穿過去,走了將近一個時辰,眼前豁然開朗,是一處山坡地。

  沈成雋對京郊地形略熟,判斷幾人已經走出了獵場範圍,到了京城西北的山區。因擔心發出求救焰火被追殺的人看到先行追來,故而只在隱蔽處留下了聯絡記號。此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擔心追兵趕到附近的村子搜索,韓十一建議不去投宿,而是在山坡下露宿一晚,第二天再迂迴向北去拱衛軍大營,估計離此地也只有十幾里了。

  五皇子聽完韓十一的提議,並未立即答覆,而是望了眼雜草叢生的山坡,遲疑道:「你確定要宿在這裡?」

  韓十一皺皺鼻子笑道:「殿下是嫌棄這裡沒有寬床軟被?微臣一會兒去給您老人家尋點雜草鋪著……」

  五皇子皺眉道:「我是說你,你……」

  韓十一指著自己鼻子道:「我?我可是進過軍營的,風餐露宿於我們韓家軍算得什麼,大殿您還是體恤下那兩個文臣吧,我瞧著老周的胳膊傷的雖不重,晚上傷口腫起來也夠他受的。」說完韓十一才秀美一顰明白了五皇子所指,原是擔心她是女子,不方便露宿野外。深覺被五皇子發現了女子身份是件極其麻煩的事。

  五皇子見韓十一顰眉,便知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也不再多說,找了塊空撩衣坐下了。

  韓十一心裡有點小火苗,情緒便沒那麼高了,惡聲惡氣地喊周學章原地坐下休息養傷,又指揮了沈成雋和自己一起去找些野草來。

  好在沈成雋一向把韓十一當自己「小舅子「看待,言聽計從,當即便跟韓十一走了。兩人剛才轉身走了幾步,就見五皇子忽然跟了過來,說也要一起去找野草。韓十一有點懵,看看原地「養傷」的周學章,對沈成雋道:「既然殿下要親力親為,你就留下照顧老周,若是有人追來,千萬不要跑,藏到樹上去,天黑斷不會發現你們。」

  沈成雋又莫名其妙地被留下了,他瞧瞧韓十一又瞧瞧五皇子,有點不解,五皇子功夫那麼好,不該他留下護著周學章更合適嗎?但他一向謹慎,從不多言,點點頭便轉身又回去了。

  韓十一帶著五皇子沿著山坡撿些雜草來,兩人都默默無言。韓十一是氣惱五皇子提及她是女子之事,五皇子則是在思量此次遇刺布局縝密,王丞相把家底都使出來了,怕是不會輕易罷手,必是要一舉除掉他。若是他活著回去,徹查此次圍獵的禁衛軍部署,便是他們再推得乾淨,也難免要折上很多人手,甚至失去在禁衛軍里的全部部署,更會讓皇上起疑,失去多年的信任。

  然而想讓他死,似乎沒那麼容易。

  韓十一本以為五皇子雖武功不錯,但於撿雜草一道上總不會有什麼建樹,然而事實又讓她驚訝了。五皇子簡直跟個農夫一樣,很快就撿拾了一堆雜草,很有調理地堆在一起用外衣捆了,抱回了山坡上。

  韓十一瞪眼表示,你既然這麼能幹,那你再去撿一些來吧,小爺我要坐下吃點乾糧喝點水了。因出來圍獵大家身上都是帶著乾糧和水囊,到是無須擔心餓肚子。

  周學章和沈成雋看著韓十一若無其事地坐下休息,而五皇子一個人來來回回地走了幾趟搬雜草,都有些目瞪口呆,韓世子這是恃寵而驕啊,使喚起殿下來毫不含糊。但是他們不能閑著,於是連忙行動起來,把雜草整齊地鋪在山坡上,搭了一個能並排躺下四個人的通鋪出來。

  韓十一瞧著那雜草鋪甚是滿意,贊道:「不錯不錯,大家都辛苦了,都坐下吃點東西,喝點水,便可以躺在野地上抬頭看星星了,此情此景,也不多得。」

  沈成雋笑道:「你到是無論什麼時候都能想得開,這點很好。」

  周學章到是真的佩服韓十一,「世子是有大智慧之人,又深藏不露,我今日才算見識了,佩服得五體投地!」

  韓十一擺擺手阻止他繼續誇下去,「行了,到此為止,不用再說了,你回去寫一篇《韓世子威武頌》便是。」

  周學章當了真,點頭道:「必要如此,必要如此!」

  待到幾人草草吃過了乾糧,韓十一便說定上半夜她先值夜,讓其他三人先休息,待到月上中天時再叫醒沈成雋值夜。至於周學章和五皇子則沒被排班值夜,前者有傷需要好生休息,後者畢竟是親王身份不好使喚他。

  沈成雋一再囑咐了到子時便叫醒自己,才躺在雜草上睡下了。周學章躺在他旁邊,因胳膊傷疼一時睡不著。五皇子則一直在樹下端坐著,那姿態神情跟平日里坐在他的銀安殿上分毫不差。

  韓十一瞥了他一眼,也懶得問他為何不去休息,便走開幾步,找了個隱蔽而又視野開闊的地方坐下值夜。一時四野無聲,天空低闊,月朗星稀,讓她想起了地廣人稀的北境。

  五皇子判斷追兵路線,先時定會一邊在獵場林內搜索,一邊派人下到崖底,進而沿著崖底向兩邊崖口追趕,遍尋崖口附近的林子和山村。待到追蹤無果,才會重新返回崖底探查,就算他們能發現崖底隱蔽的小路,那小路曲折難走,多處只能一人通行,待到他們追來這裡也得後半夜了。

  更有可能此時已有人刻意上報了他在獵場失去聯繫之事,此時大批的禁衛軍和城防軍已經在獵場及附近尋他,只是這些尋人的隊伍必定混進了王丞相的人手。以他的身手到不懼這些江湖人,韓十一當也勉強能夠自保,只是周學章和沈成雋難免被波及。這兩人都是他將來要重用的棟樑,也不能有閃失。

  韓十一對五皇子此時的心思也猜了個大概,知他是顧全周學章和沈成雋,心說五皇子雖然人冷了些,但對自己人還算厚道。又想到他對自己更算是十分照顧,比如把明遠殿西廂讓出來給她住,比如派了十分得力的意如姑姑到她的院子里鎮場子。想到這裡便不經意地望向樹下,卻不見五皇子身影,轉身四下望去,卻見五皇子不知何時悄無聲息地站在了她的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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