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離不開水源。人類生活同樣離不開水源。傍水而食,依河而居,追逐水草而求存是人類最聰明的選擇。
工程器械極不發達的古代,築城的上善之選就是貼近河流,最好能讓河流穿城而過。一個重要原因就是為了防止被敵人長期圍困,竭澤而亡。遠的不說,五原城、懷朔城、庫倫城都是本著這樣的原則築就的。看看「八水繞長安」的地理定位就該明白,帝都的位置也是如此選擇的。
中國民間有一門歷史悠久的玄術,也稱青烏術、青囊術,較為學術性的說法叫作堪輿之術。民間稱其為「看風水」或「堪風水」。
「風水」一詞的本質解讀應該是指,家宅戶院,依山而建,臨水而居。因為靠山避風,冬暖夏涼,房屋不會被風沙侵蝕的太快。水源流動,不會污染,生命才能存活。本著這個原則蓋房築城准沒錯,難點在於地下水源的定位。風水師有一項特別技能就是尋找地下水源,這也是他們被神秘化的主要原因。
後來的風水從業者為了抬高自己的身份價碼,騙吃騙喝,給「風水」一詞加掛了許多神秘力量。他們把風水解讀成莫名其妙的玄幻術,正常人根本聽不懂。到了21世紀,針對「風水」的解釋更是披上了科學的外衣。比如:風就是元氣和場能,水就是流動和變化。這話本來不錯,可它與蓋房子,修墳冢有什麼直接關係呢?於是,那些所謂的風水師就利用這一點,把老祖宗留給後代的好端端的「地下水資源脈勘探技術」,大肆神秘化成一種騙吃騙喝的玄幻術,從而使科學變成了迷信。其實,回到風水的本質源頭就「通風有水」四個字。通風不能處於風口,要避風。有水不是死水,而是活水。就這麼簡單。
比如帝都長安選址在秦嶺腳下,八水環抱之中,就是典型的「風水寶地」。西漢名家司馬相如的名篇《上林賦》針對這一特徵這樣描寫道:「……君未睹夫巨麗也,獨不聞天子之上林乎?左蒼梧,右西極。丹水更其南,紫淵徑其北。終始灞滻,出入涇渭;酆鎬潦潏,紆餘委蛇,經營乎其內。蕩蕩乎八川分流,相背而異態。」
文中提到的八水,就是人們所熟知的渭、涇、灃、澇、潏、滈、滻、灞等八條河流。它們在西安城四周穿流,滋養著這個曾經的帝都兩千年綿延不絕。
庫倫城雖小,築城理念同樣基於此,傍狼居胥山而建,處弱洛水懷抱。內外兩城,除了有五口出水量豐富的深井外,人工引弱洛水穿城而過是它的重要特點。五原城利用石門水,懷朔城利用五金河,庫倫城利用弱洛水,互相參照,同出一轍。
之所以浪費這麼多唾沫星子敘述這條水深齊腰,穿城而過的小小人工河,是因為後續的故事因它而起,從而導致高歡一怒之下大開殺戒,在漠南漠北掀起了一場本不該有的腥風血雨。
……
且說庫倫城裡那座不起眼的氈包里,禿鹿惱亥接受了叱奴比所轉交的阿那瑰敕封詔書和定金之後,心情激蕩,臉色潮紅,滿口答應一定將國主想要的人帶到氈包來接受冊封。雙方商定,如果事情辦的順利,叱奴比就自己離去,一切等國主阿那瑰回駕汗庭后再曉諭天下。如果不順利,禿鹿惱亥負責幫助叱奴比將人秘密送出庫倫城,去懷朔鎮接受國主阿那瑰的冊封。總之,冊封是必須的,地點可根據實際酌情選擇。無論哪種選擇,叱奴比都必須保證不會傷害當事人。不僅不會傷害,還要好吃好喝侍候著,千方百計保證她的安全。
有了這樣的保證,禿鹿惱亥徹底打消了顧慮,懷揣著敕書和定金,憧憬著美好的未來,興高采烈的回內城找堂妹阿依爾古麗去了。
……
內城木質小樓二層一間寬大的房舍里,罩著燈罩的八隻蠟燭火焰在銅製的燈架上不停搖曳。初秋的夾著雨絲的風穿堂吹過,讓屋裡的美人感覺身上陣陣涼意。或許並不是雨天的清冷,孤獨與思念才是她感覺清涼的緣故。
毛毛雨還在似有似無的下著。紅松原木拼接而成的木牆上掛著的十幾幅綉品,被涼風掀起邊角時發出輕微的嘩啦聲,讓安靜的房間更加安靜!牆上掛著的這些綉品,有的是羊皮質地,有的是麻布質地,也有蜀地絲質品。畫面風格迥異,內容卻雷同。所有綉品都突出一個中心內容,即人物像。有的是頭像,有的是全身像,有的是跨馬揚鞭的軍武像,有的是喝酒吃肉時的憨傻像。畫中人物長臉高顴,雙眉入鬢,目光深邃,英武不凡。可見畫中人在綉畫者心目中的形象是多姿多彩的。
阿依爾古麗一身雪白的蜀錦衣衫,斜曲腿坐在地板上,看似安靜的綉著她有生以來的第三十八幅人物畫。雪膚藍眼的柔然少女此刻眉宇間凝成一個結,不知她又想到了什麼。斜對面坐著一位漢家妝扮的綉娘,年齡看上去比阿依爾大些,身材卻比阿依爾弱小單薄。
這名年方二十八歲的綉娘叫高敏兒,是高歡通過錦娘之手花大價錢買來的大齡宮女。大魏朝廷每隔幾年就要將宮中年齡較大的宮女放出一些,或送與王公填房熱被,或嫁給鰥孤老者為妻。針對那些不願意嫁人的老宮女,從中操作一番,也可以聘請回家,幫助教導子女下人各種禮儀。畢竟是侍候過皇子公主們的職業宮女,綜合素質沒得挑。高敏兒就屬於這一類老宮女。她性格恬淡,不疾不徐,平靜的像一彎湖水,臉上永遠是一副淺淺的微笑。
「敏兒姐,再給我說說,他究竟是個怎樣的人?」阿依爾古麗又一次問起這個問了幾十遍的老話題。
高敏兒停下手裡的綉活,淺淺抿嘴一笑道:「又想他了?」
阿依爾有些不好意思道:「哪有……就是想知道他在幹什麼……」
高敏兒輕輕嘆口氣道:「還能幹什麼,想你唄!」
「才不會呢!他有三位娘子陪著,哪裡會想到我。」阿依爾古麗雙頰迅速緋紅,嬌羞的說。
「你這裡三天一封信,他那裡半個月一回。每個月還要給你送一車精美的禮物,我都跟著沾了不少光,咋就不想你了?」高敏兒的語氣有些調笑的味道。聽在阿依爾耳朵里,卻化成美好的回憶。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邊聊邊綉。良久,高敏兒安慰說:「不是約好了一年之期嘛,眼瞅著日子就快到了。婚後一輩子都要在一起,忍一忍就過去了。」
阿依爾忽然想到了什麼,又試探著說:「他讓敏兒姐來教我禮儀刺繡,是不是不喜歡女兒家騎馬射箭啊?」
高敏兒呵呵一笑說:「哪能呢!你長得這麼好看,天下男人都會為你傾倒,他怎麼可能不喜歡呢?他是捨不得你風吹日晒,損傷肌膚。」
阿依爾手捂發燙的雙頰不好意思的問:「敏兒姐,我真的好看嗎?」
高敏兒毫不遲疑的答道:「當然好看了!嘻嘻嘻……姐姐我都為你心旌搖曳,何況是高郎君那樣的熱血男兒。」
說著,高敏兒摸了摸阿依爾粉嫩的臉蛋,調笑的問:「你倆第一次相見時,他是不是有種想一口吞了你的衝動?」
聽高敏兒如此說,阿依爾突然想起去年在軍馬場的氈包里第一次與高歡相見時的情景。那天的歡迎酒宴上,當她摘下面紗袒露真容的一剎那,他的眼神可不就是要將她一口吞掉的感覺嗎?如此想,便不自覺的點點頭。
見她點頭應是,高敏兒微笑著說:「還是的,我一猜就是如此。不瞞你說,來之前高郎君一再叮囑我,一定要讓你天天開心快樂,無憂無慮。不管千難萬難,都由他兜著,你只管吃好喝好玩好便是,耐心等著約定之日的到來。古麗妹妹,你我名為主僕,實為姊妹。我痴長你十幾歲,在皇宮裡生活了二十年,見多了無良鮮恥,薄情寡義,拿女人不當人的男人。似高郎君這樣有情有義,拿自己的女人當稀世珍寶的坦蕩君子實屬罕見,無論如何不能辜負了他的呵護。你過得不開心,姐姐我罪責難逃。」
阿依爾緊張的問:「他說過要怪罪姐姐嗎?」
高敏兒說:「那倒沒有。只是姐姐我要對得起高郎君的信任和託付。你知道,若不是高郎君出手相救,姐姐或許已經被迫嫁給了一位六十多歲,缺了雙腿的殘廢鰥夫。如此,姐姐活著還有什麼念想?忍辱負重在皇宮裡侍候了幾位皇妃二十年,臨了臨了卻落得個放逐民間的悲慘下場,咋不叫人心灰意冷?唉!不說了……」
「敏兒姐,苦了你了!以後就和妹妹在一起,一輩子不離不棄。」阿依爾同情心泛濫,感覺高敏兒的苦比自己的苦還要苦上十倍。
「只要妹妹不嫌棄,姐姐自當一輩子相伴左右。」高敏兒也有些動情。
兩人正自說著體己話,丫鬟小翠敲門進來說有人來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