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婆羅門渡河后共派出三支人馬。烏素圖噶帶路的這一支順利找到藏匿的牧民,一場圍捕變成血腥屠殺。一個蠕蠕千人隊先後戰死四百八十多人。四百庫倫牧民和三十名四連戰士全部戰死。是否有幾個漏網之魚尚不知道,但這樣的結果並不是婆羅門和烏素圖噶想要的。剩下的五百多蠕蠕兵瘋了似的逼迫烏素圖噶繼續尋找其餘牧民的藏身之地。如果找著了,屠殺是肯定的,結果什麼樣很難說。
單方面碾壓式屠殺,或是兩敗俱傷,還真不是人多的一方一定佔便宜。至少第一波遭遇戰當中,庫倫方面出現的連長李長命,副連長鬍凱、牛三這三個人的視死如歸精神,改變了戰鬥結果。這樣的結果,連叛徒內奸帶路黨烏素圖噶也沒想到。所以說,「決定戰爭勝負的因素是人」這一論斷很偉大。當然,武器論的重要性也毋庸置疑。深究起來,這其實是一個哲學問題,真不是抬杠,或者是既得利益者的自我立論。
胡巴海帶路的一支人馬到庫倫南部草場搜尋另一部分藏匿的牧民去了。不出意外的話,也會很順利的找到那些被定性為叛逆的蠕蠕人,結果同樣未知。
第三支人馬就是三千人的前鋒探路隊伍。領兵之人是婆羅門身邊僅剩的十個部落之一的部落酋長的兒子,名叫乞袁律,二十齣頭,高顴骨,紫臉堂,葵花籽形狀的眼型,身材矮墩矮墩的,看上去特別結實。除了身上臟點,沒其他毛病。
乞袁氏實際是高車(敕勒)十二姓當中的第十一大姓。這個姓氏的其中一支,後來在柔然發展起來,紮根之地就在狼居胥山下,鄂嫩河邊。也就是後來更名的不兒罕山下,斡難河邊。乞袁部後來演化出一個影響世界的族群——蒙古乞顏部落。成吉思汗他爹就曾當過乞顏部的首領。乞顏是漢譯,實際應該是孛兒只斤。清朝時音譯為博爾濟吉特氏,漢譯姓大部分簡稱為包、鮑、寶、博、白、奇、羅、波、雲等。
且說這位乞袁律,此次替婆羅門充當開路先鋒並非他所願,原因是他還想繼續和追在身後如跗骨之蛆的高車人廝殺,而婆羅門卻要他去圍剿禿鹿部,心裡難免不爽。奈何父親逼迫他尊守彌偶可社句(安靜)可汗的旨意,先滅了叛逆禿鹿部再做他圖。
什麼再做他圖,不就是怕了高車人嗎?說的跟真的似的。
心情不爽,求戰慾望就不太強烈。婆羅門要求他率領的前鋒保持和大部隊一個半時辰的距離,走馬速度差不多三十至五十里的路程。早晨渡過弱洛水后,先是快馬急行軍七十里后停下來,架火做飯,準備野餐。好容易吃飽喝足,磨磨蹭蹭快中午了,後面的斥候稟報說大部隊全過河了。他又率隊急行軍六十里,到了一個山頭的拐彎處停下來。拐過這個彎,前面是一片開闊的窪地。此處距庫倫城約九十里。乞袁律的故事就是從這片窪地開始的。
再表另一枝花。
八月初三上午,斥候傳回消息稱,婆羅門從老渡口過河,三千開路先鋒與大部隊相距一個半時辰的路程。師部作戰會議開完后,師長李斌命張浩率領騎兵一團出城伏殺敵前鋒。李虎的特戰隊配合完成任務。
一團滿員兩千人,特戰隊這次隨李虎出來歷練的一個中隊五個小隊五十人。這點兵力,伏擊一個和高車人大戰了兩個月的三千蠕蠕騎兵隊,常理來講,和蛇吞象差不多。
臨行前師長一再囑咐張浩和李虎,殷切希望全部殲敵的同時,己方不能損傷太重。因為接下來即將面對五六萬人的圍城之戰,兵力捉襟見肘是目前最大的困難。確保援兵到來之前庫倫城不失守是第一要務,一團和特戰隊攸關全局,務必慎之又慎。如此高難度要求,只有將敵人引入包圍圈,用最短的時間徹底圍殲。思來想去,難度確實大了點。
如此規模的伏擊戰,張浩還是第一次指揮,心裡難免打鼓。
可對於李虎來說,這樣的戰鬥,他從頭至尾就沒怎麼在乎。這種心理上的反差,源於對自己實力的自信。別看李虎年齡小,自打第一次隨高歡救援禿鹿部,圍剿巴爾哈拉開始,為了歷練手下五百名精挑細選的特戰隊員,近一年時間內,他親自指揮的戰鬥,大大小小加起來不下一百場了。所謂百戰之將,生死之實。比照後世,他還是個孩子。比照他的老祖宗飛將軍李廣,參軍時的年齡一邊大。不誇張的說,這孩子一年的戰場經歷勝過當下大魏朝的所有將軍。難怪他性子越來越沉穩,話也越來越少。兩千人圍殲三千人的戰鬥,對他來說稀鬆平常。至少心理上是這種感覺。
既然要採取伏殺計劃,選定設伏地點就必須講究。一團長張浩非常熟悉轄內地形,選定在出城往西八十多里的一個葫蘆形窪地設伏。
西距渡口百四十里,東距庫倫城九十里的這片窪地,整體呈棗核狀,中間闊,兩頭窄,是季節性河流衝擊而成的河灘地,確實是大隊騎兵伏擊的絕佳地形。站在入口外從西往東看,很容易被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造成視覺欺騙,以為被山體擋住了去路。其實,拐過山頭,豁然開朗。長十里,寬一里的平坦河灘地上,東一堆、西一片,長滿了半人高的沙蓬草、灰灰菜、灰蒿子、竹芨草等。無水的時候,這裡也是飛禽走獸的臨時棲息地。
進入窪地前的拐彎處,河水沖刷出兩個二尺高的連續台階,必須下馬步行才能通過。如果南北兩側的山頭上各安排一組弓箭手,千軍萬馬也只有挨射的份。
……
「虎大,要不要給這幫蠕蠕小毛蟲來點狠的?」穿著一身迷彩服趴在山崖上,向下觀察情況的特戰隊員禿鹿敖勒道一臉興奮的問大隊長李虎。
「什麼狠的?」
「就像上次去洛陽途中,收拾邙山那幫劫匪用的辦法……」
「不學好!平時我是怎麼教你們的?做人要光明磊落,別動不動就用些下三濫的手段。」李虎顏面朝天,嘴裡咬著一根嫩草頸,少有的說著冷幽默。
「哪兒就不學好了?我們學的這些本事,不都是虎大您教的嗎?」敖勒道見大隊長沒那麼嚴肅了,不輕不重的頂了一嘴。
「我教你們那麼多正經學問,咋不見你們學以致用?倒是那些上不了檯面的壞道,一個個記得死死地。再說,你小子不就是蠕蠕人嘛,瞎**蔑稱,這是羞辱你老祖宗知道不?」李虎厭棄的推了一把趴在自己身側的禿鹿敖勒道。
敖勒道發狠的說:「我妹就在城裡,她可是要嫁給主公的。婆羅門那王八蛋起了壞心思,我敖勒道就要將他們斬盡殺絕。」
聽敖勒道這麼說,李虎這才明白自己手下這個專管火雷的小隊長為何想要「來個狠的」。原來是為了保護堂妹阿依爾古麗。便試探著問:「婆羅門和你同是蠕蠕人,能下得了手?」
「他算什麼東西!自立為王,沐猴而冠的貨。再說,我才不是什麼狗屁蠕蠕人。書上說了,我們是地地道道的中華兒女。我們有一個共同的祖先是炎黃二帝。我們的國土幅員遼闊,縱橫四萬里。北有常年不化的古老冰川,南有四季常青的熱帶雨林,東有浩瀚無垠的蒼茫大海,西有一望無際的沃野良田。數萬年滄海桑田,四千年人文歷史,變化的是春夏秋冬,不變的是華夏文明。尊我人文者,中華兒女也;逆我炎黃者,非我族類也。中華民族是多民族凝成的一個整體,我們像石榴籽一樣團結在一起。虎大,我背的沒錯吧?」敖勒道反問李虎。
「錯是沒錯,不過,你想說什麼?」
「卑職想說,我們才是一個整體,不是所有的蠕蠕人、高車人、西域胡人等都有這個資格。當初主公率領你們把我們部落從巴爾哈拉那個老混蛋手裡救出來時,卑職就明白這個道理了。真正的兄弟,不一定是同一個姓氏。正如主公所說,理念相同,信仰相同,文化相同才能達到心靈相通,血脈相通。虎大,論年齡,我比你大兩歲。論見識,我比你差遠了。但是,經過少年營集訓的半年,又跟你天南海北歷練了幾個月,我敖勒道算是徹底明白了主公那些話的真諦了。若天下的族群部落都要各自為政,何止千百股勢力相互毆鬥?所以呀……」
「所以什麼?」
「所以說,跟我們走的人,才是同道中人。死了的敵人,才是好敵人!這話可是你說的,我沒記錯吧?」敖勒道說。
李虎愣怔的盯著這個膀大腰圓眯眯眼的敖勒道看了良久,重重的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沒再說話。翻過身向山下看了看,又看看天空,皺了皺眉頭問:「準備了幾顆手雷?」
「五顆,不能再多了,聽聽響得了。咱們這次出來總共才帶了二十顆。牛鼻子老道摳的要死,多餘一顆都不給。我去求穆廠長都不好使。」聽李虎問起正事,敖勒道又恢復了他嬉皮笑臉的性子。
「才五顆?」